第34章 求錯了人
秦珘到底沒能見成江容,因為秦珩突發(fā)奇想帶蘇錦瑤去京郊別院小住,怕有損蘇錦瑤的名聲,就拐上了秦珘和樂菱兩個“拖油瓶”。
對此秦珘想揪著秦珩的領(lǐng)子質(zhì)問,你娶回家不就名正言順了嗎!
惱歸惱,秦珘還是乖乖地當起了工具人,她是為了樂菱和蘇錦瑤,絕不是為了秦珩那個“負心漢”!
秦珘臨走前讓人給江容帶去封信,交代了花朝和嚴杭去喝酒,不小心親了他的事,保證回京后任江容處置。
眼見半個月過去,秦珩仍沒有回京的念頭,也不見江容回信,秦珘漸漸待不住了。
除了上次閉門思過,她從沒和江容分開這么久,久到讓她惶然,以往一天不見江容都惦念,這次居然這樣沉得住氣,她……
在焦慮了幾天后,秦珘愉快地拋下秦珩,縱馬回城,卻見城門審查森嚴。
秦珘一頭霧水,在排隊的功夫里,幾聲私語斷斷續(xù)續(xù)入耳——
“……戶部尚書為人溫厚,怎么可能通敵賣國!嚴家不怕遭天譴!”
“聽說嚴家想扶持戶部侍郎胡大人上位,胡大人不肯為虎作倀,也被抄了家……”
……
秦珘聽著聽著就懵了,姓胡的戶部侍郎……那不是胡云喜他爹?
胡云喜沒去春獵,是因為出了事?為什么沒人告訴她!
秦珘心一緊,也顧不上江容了,進城后火急火燎地回了將軍府,有父親在,肯定沒事!
秦珘一進將軍府,恰好看見蕭蕓關(guān)上廳堂的門,她急忙跑過去,離著還有十步遠就聽里頭傳來秦正巍憤然的聲音。
“什么叫秦家想造反?正諫不諱就是造反?簡直不可理喻!”
“皇上不是第一天糊涂了,現(xiàn)在不是寒心的時候,如果讓嚴家傾覆戶部,朝局勢必大亂。”蕭蕓安撫道。
秦正巍緩了會才道:“難就難在戶部尚書確實見了大夷的人,還當眾暴露,嚴治死咬著這點不放,皇上又對之言聽計從……”
在一聲長嘆后,秦正巍繼續(xù)道:“至于戶部其他人,有通敵賣國這座大山壓著,再隨便查出點什么就足夠立案了,而朝中哪有清清白白的?就連你我,也不敢說毫無污點?!?p> 蕭蕓沉默了會,幽聲道:“眾位大人說皇上受嚴治蠱惑,真會對將軍府動手,讓我勸你以邊境為重,不再摻和此事,若實在保不住戶部……盡力就好。”
“那就讓我坐視嚴治殘害忠良?”秦正巍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帶著秦珘從未聽過的沉重和壓抑,“我良心難安!”
“我何嘗不是?但江山飄搖,將軍府一旦和嚴家斗得兩敗俱傷,大夷和西梁必會出兵,屆時傾覆的何止一個戶部!嚴治拿捏的不正是這點?”
蕭蕓語氣中的艱澀和不甘讓秦珘心里發(fā)堵,她忽然沒有勇氣推門了。
她一直覺得從前是秦正巍不在京城,所以嚴家才敢肆無忌憚。
在她眼中,秦正巍是無所不能的,只要他在,必會讓嚴家吃不了兜著走!
原來是她想當然了。
若她推門而進,面對她的懇求,那個寵她如命,頂天立地的男人該多為難?
秦珘抹了抹眼,垂著頭沖出府門,卻不知要去往何處,連父親都束手無策,誰還能救胡云喜?
皇帝?可皇帝就是罪魁禍首之一……
要是春獵那晚的皇帝……但那是他陰晴不定了吧?就和嚴杭一樣……
嚴杭……
秦珘猛地站住,繼而一股怒火轟然而起,她居然忘了嚴杭這個主謀!
虧她還……他怎么能動胡云喜!
憑著一腔憤慨,秦珘直奔皇宮,在上書房撲了個空后轉(zhuǎn)頭就走,江容聽見聲音回頭,只來得及看到她氣騰騰的背影。
明知秦珘是去找嚴杭算賬的,江容仍心生陰晦,就算是天大的事,她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何況他們快一個月未見了。
秦珘心里除了怒火再無其他,全然忘了江容也在上書房,幾經(jīng)打聽找去了翰林院。
在她的潛意識里,翰林院是鐫刻著讀書人的涵養(yǎng)和清高的寧和之地,但她目光所及戒備森嚴,官員和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壓抑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嚴杭在的地方怎會是“凈土”?人人皆知的事,她非要親眼目睹了才醒悟。
秦珘捏了捏拳,霍然掀開攔路的御林軍,走向眾人遠遠繞開,戒備最森嚴的宮殿,一腳踹開殿門。
這宮殿極為寬敞,入目是一排排擺滿書籍的檀木書架,竟是個書庫。
秦珘愣了下,逼退跟進來的御林軍,落上門栓,在書庫最里頭的案桌那見到了嚴杭。
嚴杭穿著鴉青的朝服,坐姿筆挺,容顏傾絕,暖亮的陽光透過窗戶紙,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靜靜地看著秦珘,比之春獵時更淡漠不少,又從容得仿佛滿京的倉惶都與他無關(guān)。
秦珘光是看著他這副樣子就怒火中燒,她沖上去揪著衣領(lǐng)將他拽起,朝下一摔。
嚴杭趔趄地撞在書架上,還未直起身又被掀在另一個書架上,秦珘用了全力,書架劇烈晃動,高處的書籍紛紛砸下,撲朔了視線。
秦珘亦被砸了一身,捂著頭把嚴杭拖到下一排,將他抵在地上:“你要殺胡云喜?”
“是?!?p> 嚴杭側(cè)臉被紙張劃出了道紅痕,束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亦亂起來,但仍面不改色,仿佛驟然挨了揍的不是他。
“嚴杭!”
“朝堂之事與二小姐無關(guān),趁我還不計較,出去!”
“誰說與我無關(guān)!胡云喜是我的人,你動了他就和我有關(guān)!”
嚴杭神情更冷了些:“那就去救?!?p> “我當然會救!”
“怎么救?”
怎么救?當然是……秦珘頓然語塞,在嚴杭不近人情的視線下,也忽地生出些被窺破的難堪。
若她有法子,會來這?要來也是趾高氣昂地來看他笑話的!
秦珘說不出,嚴杭替她說了出來:“救不了就來我這發(fā)泄?這筆賬會加倍算在胡家頭上?!?p> “你敢!”
“有何不敢?”
望著嚴杭峻厲的眉眼,秦珘一急,脫口而出:“你放了胡云喜!”
“通敵賣國,罪無可赦。”
“那是你們栽贓陷害!今日你不放他,我就讓你給他償命!”
秦珘威脅完,自己都心虛,她咬了咬牙:“你怎么才肯放了他?”
她這話一出,無端地就弱了氣勢,不似恨之入骨,倒像在希冀著什么。
凝視著她因氣憤而更顯明亮的雙眸,嚴杭心頭上凝結(jié)了半個月的寒冰霎時有了消融之勢,她居然還對他懷有希冀……
嚴杭沉默了半晌,一字一頓道:“二小姐求錯人了?!?p> “誰求你了!”
秦珘像是被踩了尾巴,要證明什么似的將嚴杭提了起來,重重地往書架上一摔:“我是來為民除害的!”
嚴杭沒有接話,只是盯著她看,陰翳晦暗的眼神讓秦珘狼狽得和他對視不下去。
求他?
簡直可笑至極!
她還不如求秦珩帶她劫法場呢!
可心莫名地酸脹起來,秦珘死咬著唇,垂著眼將嚴杭再次按在地上。
“你真的要殺他?”
嚴杭目光劃過她輕顫的睫毛,沉聲道:“是?!?p> 聽到那個斬釘截鐵的“是”字,秦珘忽然想問:沒有任何可能了?
這樣想著,她渾身一激靈,漫漫的難堪連恨意都壓了下去,她猛地松開嚴杭,觸碰到他的地方像是被針扎過。
她失魂落魄地起身,卻猝然被攔腰按下,伴著一聲巨響,那個被撞了兩次,搖搖欲墜的書架轟然傾倒,砸在另一側(cè)的書架上。
兩個書架上的書紛落而下,將兩人嚴實地埋在逼仄的過道里。
在千鈞一發(fā)時,嚴杭翻身覆在秦珘上方,一手牢牢地桎梏著她,一手撐在兩人頭上,護著最脆弱的地方。
秦珘蜷縮在嚴杭懷里,透過單薄的衣裳,她能感受到他身軀的緊繃,他一聲沒吭,她也知道那是疼的,而她除了被他胸膛硌疼了,沒受一點沖擊。
想到書架因何而倒,秦珘有些茫然,她有用那么大的勁兒?嚴杭不是和個沒事人一樣?
鼻息間盡是嚴杭身上輕薄的淡香,秦珘不自在地抬了抬頭,嚴杭察覺到后,艱難低頭:“別……”動……
唇上猝然貼上的柔軟讓兩個人同時僵硬,黯淡的光線下,相對的四目里烏亮的眼神光格外燦亮。
秦珘瞪圓了眼,震驚之下甚至忘了反應(yīng),她是來找嚴杭算賬的!
嚴杭比她反應(yīng)還慢,那雙觸手可及的瀲滟鳳眼讓他呼吸發(fā)窒,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
細膩如桃花瓣的綿軟驀然在唇上化開,嚴杭深了眸色,心頭的寒冰消散殆盡。
即使現(xiàn)在秦珘讓他放過整個戶部,他想他拒絕不了。
可惜秦珘就那么呆呆地任他“欺負”,眸里有純真有慌亂還有未褪的恨意,就是沒有嚴杭想要的意亂。
嚴杭閉了閉眼,艱難地側(cè)了下臉,那抹溫熱的柔軟就擦過他唇畔,劃過下巴,落在了頸側(cè),燙疼了那一小片皮膚。
“別動?!?p> 聽到他低啞的聲音,秦珘眨了下眼,睫毛掃過他下頜處的皮膚,生出微微的麻意。
唇下則是被她的呼吸暈得濕潤的皮膚,她能真切地感受到皮膚下劇烈的脈搏,若鼓點般帶著她也心跳加速起來。
秦珘頓時不動了,她也沒有動彈的余地,除非是想在嚴杭身上動手動腳……
她小心翼翼地屏著呼吸,越是這樣,對嚴杭來說越是難挨,頸側(cè)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惹得他耐不住溢出一聲悶哼。
他咬了咬牙,費力地抽出護著秦珘的手,一本一本地謹慎地抽出壓在兩人身上的書,朝過道外扔去。
秦珘以為他是疼的,下意識更小心起來,卻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嚴杭眼中席卷著晦暗的風暴,五指在每一本書上留下了深深的褶皺。
書庫里靜寂得只有扔書的聲音,紙張在空中發(fā)出“唰唰”的紛揚聲,然后“啪”地落地。
秦珘聽著聽著就走起神來,在危險的時候會舍身護她的人有不少,但會將她護得密不透風的,只有爹娘和秦珩……
嚴家都將她和將軍府得罪死了,護她一回又有什么用?
在秦珘想明白之前,她已不自禁地揪住了嚴杭前襟,她聲音很小,險些被書頁的聲音覆蓋。
“你放了胡云喜好不好?”
嚴杭手僵在空中,好一會才拿起下一本書扔開,他冷聲道:“我說了,二小姐求錯人了。”
“胡云喜是我朋友?!鼻孬墰]頭腦地回了一句,她心里補了句,是很重要的朋友,她潛意識覺得嚴杭聽得懂。
嚴杭久久沒有說話,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秦珘卻不覺得壓抑,她能聽清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松。
她越發(fā)用力地揪緊了指下的前襟,指頭不自覺地一下一下掃過嚴杭胸膛,她并沒有察覺到嚴杭驟然明顯的僵硬,只聽到他說:“我有個條件?!?p> 秦珘騰地抬頭,后腦勺卻撞上了嚴杭掌心,被他又按了回去,只得急忙道:“什么條件?”
“在我離開上書房前,你不得進宮,不得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皇上那我會稟告。”
秦珘怔愣了,就這樣?她難得還有理智:“你什么時候離開上書房?”
“年底?!?p> 也就是說這一年她都不能進宮?江容又不能出宮……秦珘頓時急了:“不行!太久了!我保證離你遠遠的!”
她本來就要和他劃清距離。
嚴杭道:“是你有求于我,若不答應(yīng),就去求別人?!?p> 她哪還有別人去求?秦珘直覺嚴杭不是玩笑,她彷徨良久,咬了咬牙,“你說話算話?”
“胡家抄家流放,是我能做的極限,你想求更多就去找我父親?!?p> 對于這個結(jié)果,秦珘一萬個不滿意,但讓她去找嚴治……
流放就流放吧,只要不處斬,出了京城搶個人還不簡單?
“那其他人……”
“那得讓秦將軍去找我父親?!?p> “……”就是找了沒用,她才會來??!
秦珘那點雀躍頓時散了,她后知后覺有什么好樂的?本來就是嚴家做的惡!
但要想救人……比起嚴治,嚴杭好像沒有那么無可救藥?
“雖然你已經(jīng)罪無可赦,但要是你肯勸你父親改邪歸正,或者和嚴家斷絕關(guān)系,大義滅親……”
秦珘話未說完就被嚴杭打斷了:“你好像誤會了,我雖不是主謀,但是幫兇,并不無辜。”
“你……”
“答應(yīng)或是拒絕?!?p> 秦珘抿緊了唇,嚴杭卻不再仁慈:“那就是拒絕……”
“我答應(yīng)!”見嚴杭要一錘定音,秦珘恨恨地松了口,孰輕孰重她分得清!
嚴杭并不意外:“我能饒過胡家,也能誅殺胡家九族,記住你的承諾,另外,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包括江容?!?p> “憑什么!”
“憑我要顏面,無論是誰,只要知道你對我動手了,我必殺之!”
“那是你咎由自取!”她都沒卸他胳膊腿呢!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要什么顏面!
秦珘一時氣上心頭:“不說就不說!我先前的話不做數(shù)了!我才不給你收尸!還要往你臉上砸?guī)灼瑺€葉!”
嚴杭想象得到她義憤填膺的神情,只是她說要給他收尸時的靈動還恍如昨日,一暖一寒刺得他難受。
他知道留不住她那會兒的天真,不想會這樣快。
嚴杭做了個深呼吸,不顧身上沉重的負擔,強撐起身體給秦珘留下離開的空間:“出去!”
但秦珘并未如他所想,頭也不回地離開,而是一動不動,渾身都透著生無可戀的氣息。
嚴杭莫名其妙地等了會,沉聲叫她:“秦珘?!?p> 回他的是一聲夾著怒氣,強作鎮(zhèn)定的冷語:“我知道!”
“你……”
嚴杭剩下的話被一顆猛然抬起的腦袋撞了回去,秦珘面若桃花,含水的鳳眸里凝著兇氣:“腿麻了不服啊!”
“……”
“……”
西山秋色
嚴杭:忍一時氣一年,我不能碰的人,江容更別想。 ?。ㄅR時有事,在外地待了三天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