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規(guī)矩
秦珘醒時已是年初一的深夜了,她躺在將軍府的閨房里,神志還恍惚著,床邊守著雙目通紅的柳月。
等她擺脫半睡半醒的昏沉,已是半個月后,元宵節(jié)都過去了。
以秦珘的身體一個傷風(fēng)居然拖半個月,再想到京城的暗潮洶涌,柳月疑心重重,暗中徹查了府里,毫無所獲后十分肯定地把賬算在了嚴杭頭上。
當(dāng)然,秦珘這個“源頭”更跑不掉。
秦珘只模糊地記著柳月哭碎了心肝,旁的全無印象,又是撒嬌又是起誓,花了大代價才安撫住柳月,弄清柳月盛怒的緣由。
不是她不打招呼就孤身離京,也不是她把自己折騰的半死不活,而是她是被嚴杭送回府的。
在除夕夜的后半夜,嚴府的馬車堂而皇之地停在將軍府外,她不省人事地和嚴杭共處一車。
嚴杭只說回城時恰好撿到了她,再無二話,但京里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他不說,自有大把的人替他“說”。
除夕夜的事在大年初一就傳遍了京城,成了走親訪友的談資。
聽完柳月所說,秦珘目瞪口呆:“這不可能!”
“奴婢和滿京城的探子親眼所見,您再裝?您到底干什么了!”
柳月當(dāng)秦珘做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不敢承認,氣到頭腦發(fā)熱:“都和您說多少遍了,嚴杭今非昔比,您離他遠遠的,您怎么就——”
“就算招惹您也換個日子呀!除夕佳節(jié)您也不嫌晦氣!”
她沒惹他啊!秦珘冤的要命,她是想砸嚴府來著,可她還在回京的路上?。∫槐犙巯±锖烤驮趯④姼?,她也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呀!
秦珘想破了頭也毫無印象,她心虛地咽了咽嗓子:“可能……就是被他撿到了?”
柳月一聽直接窒息:“您真什么都不記得?”
“嗯……”秦珘緊巴巴地道,除此之外……
夢……應(yīng)該不算吧?
“奴婢求您長點心吧!”一想到要是秦珘被人劫色劫命,柳月就后怕不已,“那要是個歹徒,您——”
嚴杭不就是個歹徒?
看著柳月的臉色,秦珘默默地咽下了“糾正”,討好道:“我知道啦,我這不是沒事嘛。”
“等有事就晚了!”柳月氣急敗壞,“得虧嚴杭當(dāng)了回人……”
柳月想到了什么,話戛然而止,她深吸了口氣:“您知道京里是怎么傳您的?”
“怎么傳的?”秦珘一聽就知道不是好話,“我出去聽聽!”
“奴婢看您是著急去見江容吧!”
柳月氣哄哄地翻了個白眼:“您被禁足了!在您深刻反省之前別想踏出府門一步!另外江容南下尋醫(yī)去了,不在京城?!?p> “我怎么不知道?尋什么醫(yī)?阿容怎么了?”
“治腿。”
看著秦珘心急的模樣,柳月不是滋味,雖然還是錯過了,但若不是為了江容,她家小姐何至于千里奔波,受此大罪。
“是五日前走的,奴婢和他說等您兩日,元宵您肯定會陪他,但他就那么走了,所以前日元宵奴婢沒叫您,奴婢是不知道治個腿有多緊迫,連兩日都等不了。”
柳月話里帶刺,雖說江容出宮時,將軍下令不許江容進府,但這不是江容吃過一次閉門羹就認命的理由。
或許這叫守規(guī)矩識大體,但她只向著小姐,身為小姐的心上人,除夕沒能一起守歲,小姐重病在身,血親遠在天邊,江容也淡定得下去!
她整天故意等他找來,結(jié)果就等來個告別?這要是換了少將軍,爬也會爬進來,何況江容還有她這個“內(nèi)應(yīng)”呢!
“就算嚴杭現(xiàn)在只是個狼崽子,咬人也是見血的,您要是不在乎幾位將軍,盡可南下去尋江容,奴婢絕不攔著!”
話是這么說,柳月卻是瞪著秦珘,大有她敢走就失望痛哭的架勢。
秦珘張了張口,江容一個人南下,她一百個不放心,但嚴杭……
要是他像夢里那樣就好了……
秦珘不禁打了個寒顫,那也太驚悚了!他還是快點投胎的好!
***
秦珘閉門思過了六七天,越是反思越是迷茫,夢里的溫暖回想起來依舊惹人沉淪上癮,真切得不像虛幻……
她甚至覺得要是再喝一次那種酒,她立刻就能憶起來那個味道。
真的只是個夢?
怎么可能不是個夢呢。
秦珘差點把自己折磨瘋,正打算出府透氣,蘇錦瑤先找上了門。
“柳月傳信說你好了,我就來坐坐。”蘇錦瑤氣色不算好,纖細的身段更瘦了些,氣勢上卻有長嫂的模樣,“說說,除夕夜干什么了?”
“我真不記得了……我保證沒主動惹他!”
“當(dāng)街攔車的不是你?”
“我那不是關(guān)心則亂嘛……”
“再怎么亂也不能往虎口里跳。”
“他算什么虎呀,頂多是只死到臨頭的假老虎!”
“就算他明日就死,今日你也得離他遠遠的?!?p> “知道啦。”她都不打算去找他算賬了呢!
當(dāng)然,絕不是因為那個夢!
她就是不想見他,極其不想!
見秦珘仍是一身不知輕重的孩子氣,蘇錦瑤無奈一嘆:“嚴杭是嚴治和先帝手把手教出來的,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一擊?!?p> 秦珘不以為然:“可先帝和嚴治都死了呀,通敵賣國這么大的罪,先帝活過來也保不住他!”
“你都明白的道理,嚴杭會不知?他羽翼未豐,又無靠山,哪來的底氣?”
蘇錦瑤緊緊地握住秦珘的手:“阿揚,我心里總不大安穩(wěn)?!?p> 即使收到了秦珩的親筆信,也有楊、黎兩位大人坐鎮(zhèn)朝堂,她仍心神不安,夜夜噩夢。
秦珘一聽也有些奇怪,她是覺得嚴杭瘋了,可他真瘋了嗎?
“阿揚,等他回來,我想逼婚?!?p> 蘇錦瑤憂郁一笑,她不想等下去了,也不想再感受這份不安了,她想名正言順地陪秦珩同赴西疆。
“哪用得著嫂子出馬,要是秦珩回來不帶嫂子進門,我把他掃地出門!”
“嗯。”蘇錦瑤舒了眉頭,“明日河心島有賞花會,京中貴女都在,我想去探探各家的態(tài)度,你要不要也去?”
“唔……好呀?!?p> 京中貴女時常聚會,秦珘只去過一次就受不了那份知書達理的束縛和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再有邀約一概拒絕,久而久之也沒人往將軍府遞帖子了。
見她居然應(yīng)了,蘇錦瑤有些欣慰:“明日收收脾氣,是我們有求于人,不好張揚。”
“我知道的?!鼻孬壒怨缘?,她只是不愿意和她們打交道,不是不會。
掩藏真實的自己,舉止得體,察言觀色跟隨大流,一會姐妹情深,一會笑里藏刀,她才沒那么無聊呢。
可是她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了……
等秦珩回來,要好好宰他一回!
“我先進宮問問兩位大人,嫂子別擔(dān)心,秦珩才舍不得你難過呢?!?p> 蘇錦瑤也有此心,但嚴杭也在內(nèi)閣,她擔(dān)心秦珘沖動生事:“晚一些吧,等兩位大人離宮,我陪你一起去?!?p> “我正好去看看樂菱,不知道她有沒有被欺負,嫂子放心,我絕對不惹嚴杭,等他進了天牢我再揍他!”
蘇錦瑤半信半疑,但樂菱的處境的確讓人擔(dān)心,只得道:“將軍府正處漩渦,你長點心,別讓有心人抓住話柄。”
“知道啦?!?p> 秦珘滿口答應(yīng),她行得端做得正,能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深宮禁地,無召不得進入,秦珘是少數(shù)能自由出入宮城的人之一,連秦正巍都沒有這份殊榮。
秦珘進了宮門后,經(jīng)侍衛(wèi)引著朝內(nèi)閣而去,正念經(jīng)似的念著“心平氣和”,迎面就撞上了樂景樞。
樂景樞個子躥了不少,俊秀的五官也長開了,唇紅齒白,一眼看去就討人喜歡,不過仍然畏畏縮縮,龍袍都添不上威嚴。
秦珘忘了有多久沒注意他了,還沒有他當(dāng)了皇帝的實感,見他龍袍加身有些發(fā)愣。
樂景樞見了她也意外,反應(yīng)過來后眼神微閃,像是想到了當(dāng)初被欺負的經(jīng)歷。
秦珘正想打個招呼就走,冷不丁聽到尖細的一聲:“呦,什么風(fēng)把二小姐吹來了?”
說話的是樂景樞的貼身太監(jiān)李平,一個瘦成竹竿的受氣包,呆呆愣愣的誰都能上去踩一腳。
秦珘遇上了會隨手幫一把,李平總是低眉順眼地匍匐在地,道一聲“奴才謝過二小姐”。
乍一聽他大了聲音,秦珘有些稀奇,多看了他兩眼,只見他長了些肉,衣冠光鮮,素來低垂的眉眼沾上了跋扈。
秦珘沒把李平不對勁的語氣當(dāng)回事,隨口回道:“我找楊大人和黎大人?!?p> “二位大人日理萬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見的,煩請二小姐在此稍候,奴才去為二小姐通稟一聲?!?p> “不用了,我自己去。”
李平抬了抬眼:“二小姐是真沒聽懂,還是裝不懂?”
“你什么意思?”
“奴才能有什么意思?只是念著二小姐昔日的恩情,好心教二小姐認認規(guī)矩,國有國法,宮有宮規(guī),稍有不慎是要掉腦袋的?!?p> 秦珘蹙了蹙眉:“我不需要學(xué)規(guī)矩?!?p> 李平輕笑了聲:“二小姐真是敢說啊,連皇上都要遵規(guī)守法,二小姐的意思是自己凌駕于皇權(quán)之上?”
“我可沒這么說?!?p> 一下子被扣了這么頂大帽子,秦珘再遲鈍也感覺到微妙了,這是在找她麻煩?受氣包也能學(xué)壞?
秦珘完全沒往樂景樞身上想,他有這個膽子?而且他就是沒用,秉性不壞。
她無語地看向樂景樞,連個奴才都管不住,這皇帝也太窩囊了吧?
秦珘想什么臉上就寫著什么,樂景樞看著她眼中的嫌棄,手指一根根攥緊。
他畏懼秦珘動手似的朝后退了半步,眼神瑟縮,在瞥到龍袍后添了底氣,結(jié)結(jié)巴巴道:“放……放肆!見朕不跪,該當(dāng)何罪!”
兩個白眼狼!
秦珘壓著沖動默念了聲“心平氣和”,敷衍地屈了屈膝:“見過皇上?!?p> “二小姐如此敷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秦珘被鬧出了火氣,不耐地瞪向李平:“你究竟想干什么?”
老虎不發(fā)威,當(dāng)她是病貓?
“奴才說了,好心教二小姐規(guī)矩?!崩钇教蛄颂虼?,“這首先嘛,就是尊卑和綱常,比如見了皇上要三叩九拜,再比如無召不得擅闖禁宮!”
秦珘擰起眉頭:“我怎么沒聽過?”
“從前是先帝厚愛二小姐,但先帝已崩,現(xiàn)在是皇上執(zhí)政,規(guī)矩自然由皇上來定!”
“皇上執(zhí)政?”秦珘脫口而出,“執(zhí)政的不是嚴杭?”
“放肆!”李平大怒,“二小姐屢次三番沖撞皇上,按照律法,已犯死罪!奴才有權(quán)將二小姐就地正法!”
“就憑你?”
秦珘翻了個白眼,眼不見心不煩地就要離開,再待下去,她怕忍不住動手!
她才邁出半步,就見李平一揮手,大喊了聲:“來人!”
十余個御林軍聞聲而至,將秦珘團團圍住,寒刃直指秦珘。
“就算今日站在這的是秦正巍,也得跪著!二小姐屢教不改,仗著的莫不是秦家功高震主,已存異心?”
李平就差直說秦家意圖造反了,時值此刻,秦珘才明白來者不善。
“我秦家滿門忠勇,豈容你信口雌黃!”
“眾目睽睽之下,奴才怎敢?今日之事任誰評說都是二小姐目無王法,奴才只是依律行事。”
李平一副公事公辦的小人嘴臉,秦珘既陌生又失望,還有種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憤懣難過。
她是欺負過樂景樞兩三回,但沒欺負過他吧?何況她幫了他們不知多少次了。
當(dāng)初的祿山都沒有這么……
這么什么?
秦珘突然想起來,她初進宮時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是祿山彎下腰,笑著和她說:“二小姐不必拘謹,當(dāng)這是將軍府的后花園便可,宮里的規(guī)矩可管不著二小姐。”
而她仰頭看向父兄時,父兄是點頭了的,所以她就當(dāng)真了。
后來她認識了樂菱,隔三差五就往宮門跑,眼巴巴地在出入宮城的人里找能幫她送東西的。
有一日遇上祿山出宮,祿山和她寒暄了幾句,主動朝宮門的守衛(wèi)吩咐:“往后二小姐可自由出入宮城,不必通稟。”
再后來她進了上書房,很多人說是兩位皇子的生母想攀上秦家,把她塞到上書房的。
可她聽到了些將軍府功高震主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猜是先帝防著她父兄,拿她當(dāng)質(zhì)子呢。
所以她一開始老老實實的,后來有一日實在見不慣那群公子哥仗勢欺人,便動起了手,不小心將樂景樞推下了池子。
來處理此事的是祿山,他不冷不淡地安慰了樂景樞兩句,厲色罰了那群公子哥,卻是對她沒有一句重話,只笑瞇瞇道——
“早聽說二小姐功夫不錯,沒想到這樣好,以后保不齊是第二個蕭將軍?!?p> 是了,是從那之后,她才在上書房橫著走的,皇子都得讓她三分。
也是從那之后,再沒有人和她提過規(guī)矩二字。
只是這些事太風(fēng)輕云淡,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凈,她只記得祿山總是一臉虛偽的笑,和嚴治一樣,是昏君的爪牙,做了數(shù)不清的壞事。
秦珘咬了咬唇,問:“祿山呢?”
“祿公公?”李平不屑一笑,“二小姐也會找靠山了?可惜祿公公早已離京,頤養(yǎng)天年去了,就算祿公公還在,又算個什么東西!”
秦珘忽然就忍不了了,她正要一拳砸扁李平那張小人得志的臉,卻有人早她一步,一腳踹倒李平。
十余個御林軍在看到來人之后,揮出的武器齊刷刷收回,畏懼地匍匐在地。
李平才怒騰騰從地上一抬眼,亦如被扼住咽喉的鵪鶉,眼含忌恨卻慫得不敢造次,變臉變得和唱戲似的。
“奴才見過魏大人。”
魏大人約莫尚未及冠,穿著身五品武將的墨黑朝服,骨相絕佳,眉眼冷酷,但不懾人,像一塊磨出棱角的墨玉。
秦珘的茫然在瞥到不遠處站著的人后,頓時化作了緊繃,心兀地就亂了起來。
單憑一個夢就擾得她心神不寧的罪魁禍?zhǔn)状┲f青的蟒袍,冷厲的眉眼凝著淡淡的森然,渾身上下都透著生人勿近的寒冽。
在同他對視上的瞬間,被蛇信子舔舐的戰(zhàn)栗再次涌上心頭,夢里那個溫和繾綣的虛影霎時被寒冰覆蓋,散作雪霰。
秦珘眼睫一顫,心縮了縮,也松了口氣,果然是個夢。
她就說嘛,怎么可能……
他也太陰魂不散了,夢里就算了,怎么哪都避不開?她還沒到內(nèi)閣呢!
秦珘緊緊地攥著手心,修身養(yǎng)性多日,被欺騙戲弄的怒氣已經(jīng)消了不少,可在見到嚴杭后,一股一股地又冒了上來。
她想狠狠地揍他一頓,想將她的擔(dān)憂和惶恐,她所有所有的心煩意亂都發(fā)泄出來。
然后,她就又是無憂無慮的秦珘了。
如果沒有先遇上樂景樞和李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已經(jīng)動了手吧。
但是李平都敢招惹她了。
雖然將軍府尚在,一切如舊,她卻好像失去了無法無天的倚仗。
秦珘想揪著嚴杭的領(lǐng)子質(zhì)問他,但她挪不動腳,也張不開口,本能地不想主動撕開最后的寧靜。
她緊咬著牙松了拳頭,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忍!
他們狗咬狗,她才不摻和呢!
秦珘囫圇地壓住脾氣,正要遠離是非,只聽李平一聲慘叫,嚴杭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過來,烏金靴正碾在李平手背上。
李平只短促地叫了一聲就憋著氣不敢出聲,抖得像個篩子,嚴杭視他如無物,眼神森冷地落在樂景樞身上。
“臣見過皇上。”
樂景樞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朝秦珘投去求救的眼神,然后躲躲閃閃地不知該往哪看:“嚴……嚴首輔……”
“皇上認為祿公公算什么?”
樂景樞怯怯地瞥了眼嚴杭的臉色:“祿公公侍奉父皇四十年,勞苦功高,是北瑞的功臣。”
嚴杭不知是滿意了沒有,他比樂景樞高了半個頭,視線微垂,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
“御林軍今日能聽區(qū)區(qū)宦官之令,他日就能倒戈相向,何以守宮城?臣殺雞儆猴,皇上沒有意見吧?”
樂景樞驚懼得眼睛驟縮,慌忙地垂下頭,一語不發(fā)。
嚴杭也并不等他開口:“魏瀾!凡在場御林軍即刻處斬!”
“屬下遵命!”
魏瀾從嚴杭過來就恭敬地站在了他身后,得令后立即帶人將匍匐的御林軍拖走,果決又利落。
雖然才被刀劍相向,秦珘并未遷怒那些御林軍,因聽皇命而喪命,可笑!
她才一抬眼就對上了嚴杭淬著寒光的眼神,冰刃似的擊潰了她一腔沖動。
秦珘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怒目圓睜卻說不出話,一股無名的心情刺得她眼睛發(fā)酸。
嚴杭注視著她,話卻是對樂景樞說的:“皇上當(dāng)以國事為重,無事就不必出勤政殿了。”
他淡漠地挪開腳:“李公公是皇上的人,臣不敢越俎代庖,望皇上嚴加管教?!?p> 寬大的袖子遮住了樂景樞緊捏的拳頭,他一聲不吭,頭垂得很低,沒人能看清他的神情,當(dāng)然也沒人去看。
是李平顫抖著叩首賠罪,腦袋都磕出了血,連滾帶爬地起身扶著他離開。
在拐彎時,樂景樞不動聲色地朝后斜了眼,爬滿陰毒的眼令人不寒而栗,唯一看得見的李平腿肚子一軟,險些平地栽倒。
秦珘只是怔怔地看著地上那攤血跡,既有惡人自有惡人磨的痛快,也茫然無措,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她就這么旁觀了?
她什么時候變得畏首畏尾了?
讓她回神的是御林軍甲胄的摩擦聲,一隊御林軍再次將她圍住,秦珘看向嚴杭,聽他道:“二小姐是該學(xué)點國法倫常了?!?p> “往后二小姐不得擅入皇宮,不得私闖府衙,若違之依法論處,望二小姐好自為之?!?p> 嚴杭說完就錯身而去,一個御林軍朝秦珘一弓腰:“二小姐請?!?p> 秦珘恨恨地盯著嚴杭的背影,腦中被理不清的情緒沖得混沌不堪,她揮手掀開御林軍,沖上去攔下嚴杭。
“你究竟做了什么?”
她以為自己兇神惡煞,殊不知此刻的她眼睛紅了一圈,水光撲閃,臉頰因生病而脫去了嬰兒肥,慘白慘白的惹人疼惜。
嚴杭指頭一動,在幾次按捺之后還是徐徐抬起,輕輕捏住秦珘瘦削的下巴。
他微微低頭,深深地凝視著秦珘眼底的水光,漫不經(jīng)心道:“二小姐能做什么?”
秦珘猛地拍開他的手,指甲不經(jīng)意在他手上劃了一道白痕,看著他驟然危險的神色,心里一突。
秦珘撐著氣勢,想要大吼一聲,卻惶然發(fā)現(xiàn)無話可吼。
她能做什么?當(dāng)然是把他揍到半死不活,逼他收手!
可是真能這樣嗎?
嚴杭諷刺的語氣和神情就如一盆冷水,澆得秦珘透心涼——
她什么都做不了。
嚴杭淡淡地瞥過手上的白痕:“這是我最后一次對二小姐網(wǎng)開一面,再有下次,就讓人去天牢救二小姐吧?!?p> 他重新捏上秦珘的下巴,繼而得寸進尺地掌住她半邊臉,溫?zé)岬恼菩乃查g消融了秦珘臉頰的冰涼。
秦珘就如被蟲蟻爬身,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揮出的拳頭就停在嚴杭臉側(cè),在他令人膽寒的神情下遲遲未能落下。
嚴杭嘴角稍扯,露出個極淡的笑,輕聲道:“我要是二小姐,會乖乖等著,好過四處闖禍,落人把柄,雪上加霜?!?p> “倘若秦正巍沒死在我手上,死在了二小姐的無知手上……”
西山秋色
嚴杭:我老婆只有我能欺負! (我鴿回來了……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