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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53、再取丹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2642 2022-08-26 23:09:31

  昆玉璣真的死了。

  李承叡還是有些怔忡,他沒想到肉身劫的苦痛就這樣在二十三歲的時候被了結了,他站在大殿里,聽到外面?zhèn)鱽碚鹛斓暮皻⒙暫团诨鹇暎挚戳丝词掷锏牡?,然后走到大殿門口,正好這時候有一聲真正的雷聲響起,雖然微弱,但是李承叡突然想到這天是驚蟄。

  天上下起了細細密密的春雨。

  突然他聽到一陣緩慢清脆的鼓掌聲,他回過頭去,看到明萼站在殿中央。

  一道閃電劃過,李承叡徹底明白過來,他有些艱難地道:“……這就是狐仙考?”

  明萼道:“是。你答了正確的答案。”說著,明萼看了眼他的神色,道:“但……你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李承叡不語,他心底有難言的怒氣,他也做不出對明萼仙子恭敬的樣子了,他像是第一天認識明萼那般快步繞過了她,丟掉了手里的刀,他把昆玉璣從坐榻上摟起來,將自己的妖丹吐出來,引來水流,試圖讓昆玉璣吞下去。

  外頭雷聲陣陣,雨下地大了起來,但是昆玉璣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她的體溫逐漸涼下去。

  見狀,李承叡只得把她橫抱起來,轉身便往殿外走。明萼見狀,攔在他去路上,對他道:“你瘋了?她已經(jīng)應劫了,你救不了她了!方才碧霞境中已經(jīng)看到天庭清霖真君歸位的七彩云霞,她只是一具肉身罷了?!?p>  李承叡怒道:“可是——”

  “她只是一具肉身,魂魄都不在了?!泵鬏嗾f道,“再者,你救她做什么,不是你遂她的愿殺了她嗎?”

  “她被天庭算計了!”李承叡忍不住大聲道,他的神色陰沉,“肉身劫究竟是為了什么?如果是懲罰清霖真君的話,為什么會應劫在她身上?”

  明萼皺皺眉,道:“你傻了不成?她就是清霖華元真君本人。因為凡間有戰(zhàn)火,必定生靈涂炭,所以她下界,用她的尸身化作春雨和肥沃的農(nóng)田——就像先祖神夸父那樣?!?p>  李承叡質(zhì)問道:“死的只是昆玉璣,清霖真君的金身不是好好地在天庭嗎?”

  “你到底在發(fā)什么渾?”明萼眉頭越皺越緊,她眼見李承叡走出大殿飛上高空,畢竟是從小看大的小狐貍,她并沒有真的阻攔,只是緊追著他,道,“我當時把她歷劫的事情拜托給你時問過你了,你說你不會不忍心的!”

  李承叡也喊道:“我沒有不忍心,我只是覺得荒謬!”

  說完,他飛得更快了些,將明萼甩在背后。

  他本來想把昆玉璣帶去昆吾那里,都飛到了半程,他突然想起昆吾殺了白和硯的事來,那時候昆玉璣還活著,昆吾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無視了白和硯的威脅,現(xiàn)在真正的清霖真君就在天庭,昆吾更不會在意昆玉璣的死活了。

  他又想趕去陰曹地府,可是就如同他自己所說,既然沒有來生轉世,那地府根本不會有昆玉璣的名字。

  最后他只能用盡法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迭步生。

  “請您救救她!”

  迭步生還是守在風荷灘那個他自己捏的幻術里,見到李承叡抱著渾身帶血的人闖進他的籬笆,倒沒有說起他洞府門前不殺生的話。迭步生只是搖搖頭,像是早就料到這件事會發(fā)生那樣告訴李承叡:“就算是通過冥河,輪回后的人也再不是輪回前的那一個——經(jīng)歷了這么多,你還不明白嗎?”

  昆玉璣的血都干了,手腳也僵著了,剛才還熱乎的血凝在李承叡的袍子上,被高處的夜風吹得像是一塊鐵板。從迭步生處離開的時候,李承叡看了一眼她的遺容,實在束手無策了。

  他只好把她帶到她最后該去的地方。

  他輕輕地把她放在孟師的軍帳里,他等待了一下,實在不知道他要和孟師說什么。因此他沒在軍營帳里留太久,只化作狐貍,在遠處的樹梢上聽著動靜,發(fā)現(xiàn)昆玉璣尸身的那個男孩很快把孟師喊來,孟師沖進軍帳時跌跌撞撞地,見到昆玉璣的尸體,他也沒多說什么,李承叡只聽到他吩咐人打來一盆熱水。

  李承叡施了一點法術,透過軍帳,他看到孟師用熱巾子暖和了昆玉璣的關節(jié),將她的尸身放平了,孟師一直都沒說什么話,那男孩倒是站在旁邊哭了。

  可能是李承叡下刀在昆玉璣的脖頸間,她被自己的血嗆著,因此張著嘴巴,像是還有什么話沒有說出口,孟師也就扶著她的下巴,想要她看上去體面一些,可是昆玉璣的下巴沒有她的手腳那樣任人擺布,孟師試了幾次,她還是張著嘴巴。

  孟師像是突然承受不住了,他握著昆玉璣的手,跪倒在昆玉璣的床前,李承叡看著他把臉埋在昆玉璣的手里,喉嚨深處發(fā)出極痛苦的聲音。

  李承叡別開了眼睛,趕緊離開了這里。

  昆玉璣下葬的那天,李承叡還是去看了看,雖然大局未定,這場戰(zhàn)火兩邊的人都夾雜其中一起攻打下了京華,可是這天下究竟是誰家天下還是難以說清,兩邊的人也十分離奇地并沒有馬上商談這件事。

  李承叡聽說樓瞻死了,現(xiàn)在北榮那邊有資格繼承皇位的是穆芳主的兒子,而南邊,唐王傅甯似乎無意皇位,可能最終會由那個叫傅霜致的孩子繼承——但這也和昆玉璣關系不大,只是說起來,他們都來參加了葬禮。

  李承叡觀完了禮,就去聽那所謂的天法訓示,準備去天庭。

  天法訓示的內(nèi)容也不過是一些愚蠢的傻話,他聽完了,也沒什么特別的感受,來到天庭后,他覺得這里和碧霞境中也沒什么不同,他很快找到了清霖真君的昔溟宮,李承叡請宮娥通傳一聲,很快就有人來領路,說清霖真君有請。

  李承叡聽說她沒有姓氏,就叫玉璣,似乎是某位先祖神的后代,見到清霖真君的時候,她正坐在一處臨著云崖的軒中吹笙,她的面前云山浮動,仿佛和她唱和,她吹笙的姿態(tài)嫻雅端正,見到李承叡來了,她及時停住樂聲,對宮娥吩咐道:“看座。”

  一位仙子給他搬來了椅子,清霖真君見他坐下,才對他笑道:“這算不算恍如隔世呢?”

  她的話音溫和,如同大?;蛘吆茨菢硬┐?,可是她越是從容,李承叡越是覺得她果然不是昆玉璣,他道:“真君不覺得有人代你受過了嗎?”

  清霖真君收起了笑意,有些了然,她道:“哦,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李承叡沒管這些話,他徑自說道:“你是記得凡間的一切,但你是感同身受呢?還是隔岸觀火呢?”

  清霖真君用那張和昆玉璣一模一樣的臉,但以一種絕不會出現(xiàn)在昆玉璣臉上的神色看著他,那神色如同母親包容孩子,她說道:“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么呢?”

  “我聽聞真君歷劫,那些凡間的記憶如同另一個魂魄匯入你的魂魄中,如同江流入海,”李承叡說道,“只有你才能將它重新剔除出來?!?p>  清霖真君想了想,道:“為什么?就為了我臨死前的愿望?”

  李承叡更正道:“是她臨死前的愿望?!?p>  清霖真君像是沒法理解他那樣搖了搖頭,她笑道:“這樣有違天規(guī)……你的身世坎坷,好不容易登仙,為了一個其實不算愿望的愿望,又要墮入凡塵去嗎?”

  “真君習慣了,我不太習慣?!崩畛袇钡?,“天法我也聽過了,什么‘前塵往事已斷’,我是個俗人,斷不了。趁我還記得所有凡塵中的愛別離求不得之苦,拿了她的魂魄我就會自謫下界,這樣,您大可以繼續(xù)高坐明堂。”

  這話可以說是十分冒犯,但清霖真君沒說什么,就像看著跳梁小丑在她面前表演了一個拙劣的戲法那樣,她攤開掌心,化出一盞微弱燭光的燈,一揮手,將它送給了李承叡。

  李承叡把它收下,施了個法術護住它不被吹滅,然后道:“多謝?!?p>  他帶著這盞魂燈,寄放在了迭步生的冥河邊上,等到孟師百年之后,他也會去把孟師的魂燈取來,迭步生并不贊同他這樣做,他說:“人是會變心的,那位孟將軍的一輩子還長著,怎么會一直記掛著元妻?就算他記掛著,到了來世、再來世、再再來世,他們都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了,難道不會成為一對怨侶?”

  李承叡想起昆玉璣下葬的那天,孟師在她的墓前站了很久。

  “我記得他對她承諾,‘來年草長鶯飛的時候再見’?!崩畛袇闭f道,“即使人會變,可是年年草衰草長,花開花謝,這個永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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