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嚴寺在大興城南,建筑宏偉,殿宇頗多。在正殿之前的庭院里,眾僧侶沙彌齊聚于此,將一名黑衣少女圍在中間。
“你一名魔教妖女,有何資格與我寺方丈比試?真是大言不慚?!敝蜕貞嵢徽f道。
“也許是我剛才的話沒說明白,我想領教的是貴寺的‘大佛金禪掌’,貴寺不管是誰,只要練成了‘大佛金禪掌’,小女子都愿意討教。不非得是方丈法澄大師?!边@位少女正是神月教的暗影。她接著說道:“素聞‘大佛金禪掌’能開碑裂石、且刀劍不懼、百毒不侵,小女子景仰得很,故千里迢迢前來拜寺,還望貴寺不吝賜教?!?p> 知客僧吉藏并非武僧,但他也知道:若是‘小佛金禪掌’倒是有很多人練成,但‘小佛金禪掌’只是掌力強橫而已,而‘大佛金禪掌’練成之后,純以深厚氣功將手掌催化得硬賽鋼鐵,不是誰想練就能練成的,闔寺上下也只有方丈法澄一人練成。而這件事全寺也只有寥寥數(shù)人知道,這神月教的暗影是如何得知的呢?
“神月教的精情部果然了得!貧僧自認為自從金禪掌練成之后從未特意向人提及,本寺僧眾也大部分不知,沒想到竟被神月教得去了消息。”方丈法澄從眾人身后緩步走出,邊走邊說道,“遠來是客,貧僧便依女施主之言,以‘大佛金禪掌’接待貴客便是?!?p> 暗影雖遂了心愿,但面色凝重,全神以對,不敢怠慢?!按蠓鸾鸲U掌”在佛門掌法中足以排進前三,她心中毫無把握,不知自己能在這樣的掌力下堅持多少回合;她之所以敢來挑戰(zhàn),只是抱著僥幸心里而已。雖然她來之前已做了詳細周密的計劃,并且有精確的情報為依據(jù),但是否能達到目地,只能看運氣了。
她長短刃已經(jīng)提在手里,就等著對方說一聲“請”,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實行她的計劃了。
“女施主請?!狈ǔ未髱熾p手合十說道。
暗影像影子一樣飄了過去,右手長刃劈出,直奔法澄的面門。法澄合十在身前的手掌幾乎沒動,卻用雙掌夾住了這一刀,像鐵鉗一樣牢牢夾住,刀身無法向前一寸,也無法撤回,但暗影向左前一錯步,身體卻靠近了法澄,她的手并沒有松開刀柄,而是借著沖勢,讓長刃的刀身彎曲起來。像似欲用長刃將法澄的身體纏住一般。同時她的左手的短刃向法澄的腋下刺去。她是借著長刃的彈性拉扯力才能做出這樣的動作。
法澄松開了夾著長刃的手掌,右手揮掌將刺向腋下的短刃劈開,長刃瞬間彈直,此時,暗影已繞到了法澄的身后,長刃就勢一帶,抹向法澄的腰際,法澄劈開短刃的手掌繼續(xù)向下滑,亦撥開了長刃。
法澄的左手手掌向身后拍去,長刃的拉扯力已經(jīng)消失,依照慣性,暗影就要迎頭撞上這一掌。而暗影似乎早有所料,腳步一錯一扭一蹬,身形一旋,“嘭”后背緊靠在法澄的后背上。而她借著這腳下一蹬,后背一靠之力,不僅強行停住了身體,而且重新找回了身體平衡,同時讓法澄的左掌拍空,同時,她的左手的短刃刺向法澄的后腰。
相對于法澄寬大的身體來說,暗影的身體算是嬌小的,所以她的后背靠在法澄的后背上時,手中的短刃依然能從斜向刺入法澄的后腰。
法澄自幼出家,身體從沒有接觸過女性,當暗影的身體緊貼上他后背的霎那,少女的體溫與體香同時傳來,一種異樣的感覺如電流般地瞬間涌遍全身,他不由得心頭一震。但緊接著他感應到暗影的短刃刺向自己的右側后腰,他多年的修行早已使他心中一波不起,堅如磐石。他向左一個急轉身,暗影的短刃便刺了個空。
暗影感應到后背的變化,也隨之急忙一個右轉身,并且低頭……
她為什么要低頭?因為她要從法澄的左腋下經(jīng)過。法澄是左轉身,而暗影是右轉身,這樣一來,兩人就并列面向同一方向了。兩人依然身體緊貼著身體,像是暗影依偎在法澄腋下一般。
此時,若是法澄的左臂一緊,就可將暗影的脖頸夾在腋下,但法澄卻沒有這樣做——他是六十多歲的老僧,是堂堂日嚴寺的方丈,在周圍眾多沙彌、弟子的圍觀之下,若是腋下夾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的頭,這個動作實在是不雅。
法澄沒有動。說他“沒有動”,其實也只是極短的一瞬間什么都沒有做。
但暗影卻動了。左手長刀上撩向法澄的眼睛斫去。法澄忙抬右掌放在眼前擋了這一刀。暗影右手的短刃反手刺向法澄的小腹丹田……
“噫?”此時法澄才大感納悶,剛才不是左手短刃右手長刃嗎。什么時候長短刃換手了?
不僅法澄不知道,就連旁邊圍觀的眾武僧也沒注意這長短刃什么時候易的手。
當暗影短刃刺向法澄后腰時,法澄一個左轉身避開了這一刺。短刃既然刺空,暗影索性松手,短刃從身后飛了出去,而同時右手也扔了長刃,去接短刃,左手從身后收到身前接住了長刃??雌饋砭拖褡儜蚍ㄒ话悖核坪醣袕奈措x手,只是長度變了,長的變成了短的,短的變成了長的。而長短刃左右手互換正是暗影日常練習的一個愛好項目,也是她實戰(zhàn)對敵時常用的小技巧。
但法澄已經(jīng)來不及去納悶不解了,因為他面臨著一個難題:他的右掌想下落擊落短刃已經(jīng)來不及了;而左掌與刺向自己小腹的短刃之間隔著個暗影。
以他的武功修為,可以在暗影的短刃刺進自己小腹之前,用左掌拍中暗影的要害,將其打成重傷,甚至斃命。因為暗影就在他的左臂臂彎里。這樣雖然擋不住短刃,但短刃的力道會消失,消失了力道的短刃依然會依慣性刺下去,但卻刺入不了多深。
今天,法澄第一次見到暗影,他對暗影并不熟悉。直到開始交手,他依然對暗影不熟悉。但當暗影的身體緊靠上他的身體,也就是異樣的感覺傳遍全身的時候,這一切就全變了。仿佛暗影是他法澄很熟悉的一個人,緊緊依偎著他……
丹田是習武之人的要害,丹田被傷將會帶來無法逆轉的傷害。
所以他面臨著一個選擇:是暗影重傷甚至死亡,還是自己重傷甚至死亡。
真要為了自身的安危而重傷甚至殺死這位緊緊“依偎”著自己小姑娘嗎?
法澄猶豫了,本來不需要猶豫的事情,他卻猶豫了。他之所以猶豫還因為他心中有一個疑惑:暗影憑什么相信他不會傷害她?如果我真的殺了她,又能怎樣?法澄不禁想。唉,算了,她這么相信自己,事出必有因。
所以他猶豫了,他想用一個兩全的方法,但又一時想不出……
比武場上,哪容得人片刻猶豫。這場比試對于法澄而言,只是比試,但對于暗影而言卻是生死搏殺。
“撲哧”,刀刃插入皮肉的聲音,似曾相識的。
暗影的身體像離弦之箭一般,射出去一丈多遠,她右手的短刃也帶出一道血線。
圍觀的眾人在這一剎那,竟恍惚間有一種錯覺:這位如花似玉的少女終于擺脫了老和尚的糾纏,掙脫出了淫蕩老僧的懷抱……于是眾人心底不禁暗松了一口氣。
?。〔粚?,這老和尚是我們的方丈。??!方丈受傷了!
打斗只進行了幾個回合,也就是連眨幾下眼的時間,相當于剛一開始就結束了;即便是旁邊的武僧們也不清楚究竟應該算是幾個回合。
兩個人一上來就緊貼在一起短打,方丈法澄完全是隨意而動,而暗影則是隨機而動。太短暫,意猶未盡,眾人反應有些遲鈍,似乎不相信這么快打斗就結束了。
暗影腳剛一沾地,就像彈簧般地躍起,躍過眾人的頭頂,落在院墻之上,她回頭看了法澄一眼,便向寺外掠去……
法澄手捂著小腹,惡狠狠地盯著暗影,但目光馬上又變得慈詳起來??上О涤霸趬︻^上回頭的瞬間,只看到了惡狠狠的目光,而沒有看到接下來慈祥的目光。
法澄之所以惡狠狠地盯著暗影,是因為他終于明白了暗影的毒辣心機與目地。而他目光之所以又變得慈祥,是因為他終于明白了以前以為自己明白其實自己并不明白的事情。以往自己的眼前就好像蒙著一層面紗,看到的事物并非完全真實,而揭開眼前面紗的正是逃離而去的暗影。
什么一波不起,那是因為一直沒有能夠激起波紋的石子投入心湖;什么堅如磐石,那是因為一直沒有碰到敲擊磐石的鑿子;苦修多年不如一朝頓悟。
人貴“朝聞夕死”,所以他滿意地笑了。他吃力地說道:“不要——為我——報仇?!?p> 眾人不解,但想到剛才二人“纏綿”的情形,不禁從心底鄙視起法澄大師來。
這時,“嗖,嗖,嗖,嗖”墻外有幾道人影掠進墻內來。
“事出非常,梅花劍派弟子冒昧闖入貴寺,望各位大師見諒。”其中一人一抱拳朗聲說道。接著此人看到了倒在眾人懷里的法澄,不禁帶著懊悔與憤怒驚聲問道:“你們也有人受傷了?也是被魔教的妖女暗影所傷?”
“正是,正是?!敝蜕孛Φ?,“梅花劍派的這位師兄,您是怎么知道的?”
“實不相瞞,昨日,鄙派掌門也被魔教的妖女所害?!泵坊▌ε傻牡茏哟鸬溃澳茄呢笆咨衔褂袆《?,估計這位大師也命不久矣?!彼m知這樣說有些不敬,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昨日!我們兩地相隔五百多里山路,難道那妖女一日奔行五百多里山路,昨日還在貴派行兇,今日就到了我寺比武?”吉藏驚訝地說道。
“正是,那妖女輕功了得,我等緊隨其后追來,但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提前向貴寺預警,慚愧慚愧?!泵坊▌ε傻茏用嬗欣⑸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