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傲山莊,歐陽禪的臥房之內,歐陽禪盤膝端坐于榻席之上,雙眼微閉,雙手在小腹前結印??煲荒炅?,被自己毀掉的丹田已經完全恢復了,只是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但他此回修煉了另外一種功法,“破滅神功”。破滅神功比他以往修煉的任何一種功法都更為強大,但修煉破滅神功之前,必須將自己原本的功力完全廢掉,不然定會走火入魔。所以他遲疑多年也未能下定決心修煉此功法,但郎山武道大會幫他下了這個決心。這正是他當時能夠在郎山蓮花峰上毅然自毀丹田,自廢武功的魄力動力所在。
他此刻正在修煉破滅神功。
燭光微暗了一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對面,也和他一樣盤膝坐在了榻席之上。
“飛龍禪師,別來無恙啊?!睔W陽禪緩緩睜開了眼睛。
“歐陽兄精神矍鑠,看來也是機遇不小?!?p> “老朽行將就木,何談機遇?說吧,禪師深夜到蔽莊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我想請歐陽兄協(xié)助我除掉那陸離。”
“你為什么非要跟陸離過不去呢?”
“他殺了我徒弟呀!”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你自己出手殺死你徒弟的吧!”
“是他拿我的徒弟做肉盾,不然,我怎會殺死自己的徒弟?說到底,原因在他。”
“如果你當時不殺他,他也就不會拿你的徒弟當肉盾?!?p> “他當時打傷了我徒弟啊!我一個前輩在眾人面前殺他一個晚輩,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我想在兩里之外,悄悄一掌打死了他,眾人還以為是我徒弟殺了他呢,就沒問題了。可沒想到他抓起我徒弟擋在身前,你說他多陰險狡詐!”
“但是即便如此,你把掌力稍偏一偏,不就打不著你徒弟了嗎?我知道飛龍掌能發(fā)不能收,但偏一偏是能做到的吧!”
“偏一偏是能做到,但偏一偏不就打不到陸離了嗎?”
歐陽禪覺得有點頭疼,他揉了揉太陽穴說道:“好吧!我不跟你爭辯這些,那你為什么找上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經成了廢人。”
“我不需要你出手,我只要你幫我打探陸離的行蹤。陸離這廝太狡猾,行蹤不定,而他的井府洞天似乎有高人幫他設了陣法,我進不去?!?p> “你不用進去呀!你在進府洞天附近守著不就行了嗎?他遲早有出來的時候?!?p> “別忘了,他還有兩個幫手,都不是省油的燈,在井府洞天附近動手,那兩人必來幫忙,我可沒把握面對三人還能取他性命。而且,他也容易逃回陣法里。”
“那你就跟著他呀!到遠的地方再下手?!?p> “這個方法我不是沒想過,可是越是卑鄙小人警覺性越高,遠程跟蹤,必被他發(fā)現,而且他的輕功不俗。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預先知道他的行動路線,中途埋伏截殺,萬無一失。”
“陸離心狠手辣,我若再害他一次,被他知道,我鐵定沒命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你丹田被毀,武功被廢,都是拜陸離所賜吧!你就不想為自己報仇?”
“不想!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嗯,你丹田已經完全恢復了,確實能多活幾年,如果陸離知道了這事,知道了你竟敢當面愚弄他,他會怎么做呢?起碼會親自出手再毀一次你的丹田吧!那樣,你就這輩子別想恢復了。”
“好吧,被你抓到把柄了。我可以幫你,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歐陽兄想要什么好處?”
“你的飛龍掌我雖然不想練,但是,我很好奇是一門什么樣的功法。希望禪師能割愛相贈?!?p> “可以,但你要保密,只能你自己看,不能傳授給任何人?!?p> “好!我發(fā)誓。但我要怎么做才能打探到他的行蹤路線呢?”
“你做為曾經的武林盟主,總能和陸離那廝搭上話吧!比如江湖上會發(fā)生什么大事什么的,聊聊天套套話總行的吧!”
……
三天后。
對于歐陽禪的突然造訪,陸離并不奇怪,他以為歐陽禪找到了某種他想要的功法,而實際上歐陽禪也真的把《飛龍掌法》放到了他的眼前。并且,把飛龍禪師找他幫忙的事也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陸離。他沒有勇氣再做一次對不起陸離的事,再者,萬一飛龍禪師真的殺了陸離,他的死期也就到了,或者,他比陸離死的還早。
“歐陽禪,你做得很好!”陸離給出了表揚。
歐陽禪總覺得被年輕的陸離表揚有點兒尷尬。柿子樹下,石桌石凳,歐陽禪在陸離的示意下又尷尬地吃了一個紅了的柿子。
“你去告訴飛龍禪師,今年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陸離會到華山頂上會見一位友人?!?p> “好!謹遵少俠吩咐。”
“你若想活命,就不要把話說死,你就說,‘陸離的這個計劃還不十分確定,如果陸離那天不去華山,我再幫你打探其他消息。’他就不會當場殺你了,只會在殺了我之后再殺你?!?p> “多謝少俠為老朽著想。”
其實歐陽禪很想問一句,“你會被殺掉嗎?”但又一想:算了,別多嘴。
歐陽禪起身告辭,陸離也站了起來,說道:“歐陽禪,恭喜你!”
歐陽禪嘴角抽搐了一下,說道:“那還得多謝陸少俠寬宏大量?!?p> “這么說就不用我送你上去了吧!”
歐陽禪老臉一紅,說道:“老朽已經恢復了一些功力,就不麻煩陸少俠了?!闭f完后,歐陽禪如釋重負,大步向外走去。
大業(yè)十一年九月初七這一天,是陸離最躊躇的一天。
他拿著有如孩童的千年何首烏,不知道從哪下手??沉祟^部吧肯定不行,沒了頭怎么成人形呢,而且頭部連接著上面的莖葉呢??沉耸只蛲劝梢膊缓茫遣怀蓺垙U了。
“如果你哪一天有靈了,千萬別恨我。”陸離喃喃自語地說道,“只有這里正好一斤多一點,其它部位,都不止一斤了。
陸離不再猶豫,掌緣凝結出一絲刀氣,輕輕一刀,砍了下來。立刻有白漿滲出,陸離拿出從白圣門得到的專治外傷的白藥,厚厚地涂抹在傷口上。他也不知道對人用的刀傷藥,對植物有沒有用,但多涂一些總是好的。如果白圣門的人知道了這么珍貴的外傷藥用在了草木之體上,不知有何感想。
陸離掂了掂手中之物,一斤多一點。隨著修士修為的提升,身體的各種感覺都會變得敏銳清晰,比如時間的流逝,所行的路程,手中物的重量等等,都有較為精準的估測。
陸離把何首烏重新埋好,并澆了一些水。
九月初八,陸離趕到了太乙山玄真洞,把一截千年何首烏和一斤靈芝送到了神醫(yī)謝長安的丹爐室。并順便詢問了周掌柜是不是他徒弟的事。結果周掌柜還真是謝長安的徒弟。只不過周掌柜骨子里是一位商人,唯利是圖,缺少濟世之心,后來謝長安就放棄他了。
陸離也把自己和周掌柜合伙開藥店的事跟謝長安說了,謝長安自是驚訝不已。
陸離又來到了黃源真人處,先還了道書《黃白之術》,然后詢問真人如果遇到將要發(fā)生命案的場面,是管還是不管。
黃源真人悠悠說道:“總的來說,修煉界人士所掌握的驚世駭俗的道法神通,可不是用來鋤強扶弱、濟世救人的。這里也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天災可以管,人禍則不必理會。比如:發(fā)生瘟疫時,瘟疫也被認作是天災,我就會派道士下山,驅除瘟疫、治病救人。而兵災則被認作是人禍,不作理會,頂多會派個小道士喬裝去勸說一下,愛聽不聽。如果只是少數人的傷亡,原則上更不用理會,畢竟人世間的爭端與我等出世之人無關?!?p> “如果是和自己有關的事呢?”陸離想知道他處理莊翠云的事,做得對不對。
“如果涉及到自身的緣法,則需要妥善處理了,如果處理不好或不處理,心懷芥蒂,修為就會停滯不前。最終的目的是要斬斷人世間的一切牽纏,最后才能大道飛升,如果存在一絲一毫的牽絆,都會拴住你不得飛升?!?p> “您剛才所說的‘原則上’,這個‘度’不好把握呀!”陸離說道,“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刻意為之的,就是有為而為,就落了下乘;無欲為之順其自然的,就是無為而為,當屬上乘。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黃源真人閉目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嗯……是這么個道理。”
陸離接著說道:“也就是說,我們修士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刻意為之,不能追名求利。包括行善積德……”
“等等!”黃源真人打斷了陸離的話,“你說行善積德也是在追名求利?”
“行善積德可以獲得福報,而且做好事,名聲也來了,不就是在追名求利嗎?”
“這個……”黃源真人仔細一想:是這么個道理??!“你別讓別人知道你名字就行了,別人不知道你名字就不算追名。行善積德確實不能刻意為之,刻意行善為假善,道士修真是為了真善。我們道士大部分時間都在出世修行,遠離塵世,偶爾入世也是為了磨煉道心,不是為了刻意行善積德?!?p> “推而廣之,是不是我們的修煉也不能刻意而為?刻意為之是為執(zhí)著,是有為而為,有失天心?”
“怎么扯到修煉本身上去了?修煉不執(zhí)著行嗎?能堅持下去嗎?”黃源真人也從沒想過修煉本身應不應該刻意為之的問題。
“我是說不能太執(zhí)著,找到執(zhí)著與不執(zhí)著之間的平衡點最好。比如說蘇炎,她對修煉毫不在意,只是見我和白冰寒修煉,她也跟著修煉,對修煉無欲無求,只是單純地修煉,原來她落后一大截,但她現在的進境最快,都快追上我和白冰寒了。”
“你舉的這個例子還不足以說明什么,首先,蘇炎煉的是火性功法,與修士的丹田丹火合相,火屬性功法本就比其它功法進境快。再者也許是她的天賦與功法相合,天生適合修煉火屬性功法?!秉S源真人解釋道。
陸離覺得自己的感覺沒錯,但他又找不出合理的論證?!澳悄屛胰ァ琛断笮鄞蟛亟洝罚悴凰憧桃舛鵀槟??”
“小子,你在繞我!我告訴你,我是想幫他們,但又不能明著幫,只能暗著幫,明著幫還以為我要收服、吞并他們呢!”
“晚輩不解?!?p> “佛教已經傳到中土太長時間了,佛家的功法我早已研究過了。佛家并不能超脫這個循環(huán),佛門的大覺者們雖然擺脫了生死輪回,但他們只是把這個循環(huán)擴大了,他們創(chuàng)造出的空行樂土,處于這個大循環(huán)的上部,但依然屬于這個循環(huán)。佛門的高僧們到最后并不能羽化飛升,不飛升天界就沒有跳出這個循環(huán),就不是極樂大道。修煉涅槃圣體,超凡入圣,但也只是超凡,只是入圣,還是有壽命的,只不過大覺者的壽命極其悠長,在世人眼里,就相當于無窮無盡一般?!裕蚁肟纯?,吐蕃苯教的死后虹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飛升天界,還是像佛教一樣,進入了類似于空行樂土這樣的空間。”
“虹化不必等到死后吧!”陸離說道,“我們修士到了練虛境界,可以化氣無形,身體化作一道金光或是白光飛遁于天地之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但那離羽化飛升還早著呢吧!至于顏色不同,具體是金光還是白光或是七色彩虹,應該是所修功法不同的緣故吧!”
“嗯?……嗯……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你把這件事當事辦,別拖沓!”
“既然是吐蕃藏地的宗教典籍,應該用藏地文字寫的吧,您能看得懂嗎?”
“傻小子,你是不知道我活了多少年。這么說吧,這天下間,還沒有我看不懂的文字?!?p> “好吧!晚輩自當盡心盡力!此外,晚輩還想請教一事?!?p> “何事?”
“理論上,道,人人可修。但修煉界的修仙功法,為何禁止傳給無仙緣之人?”
“何止是無仙緣之人,即便是有仙緣之人,道心不夠純正,也不可輕傳。在秦漢以前,“法不輕傳”的規(guī)則還沒有現在這般嚴格。后來,有心術不正者習得道家強大的道法神通之后,做盡壞事,不僅連累了傳他功法的師父,而且連累了整個宗門。從那以后,傳道選徒就越來越嚴格了。要知道,由道入魔只一念之隔,而由魔返道難如登天?!?p> “噢,原來如此!最后,晚輩還想打聽一事。聽說道家有兩樣極為厲害的功夫《太虛天罡掌》和《太陰地煞拳》,不知前輩這兒可有此功法借晚輩一觀。”
“你小子都已經步入修煉界了,為何還提那武學上的功夫?”
“只是興趣所在,呵呵呵!”
“興趣越多雜念越多,越不利于修行。——但你執(zhí)意想看,可以借給你,但只能在此地看,不可帶走!”
陸離心想:連道家法術《黃白之術》都可以帶走,這兩本武學層面的書籍卻不讓帶走,必有古怪。
黃源真人又說道:“今天太晚了,給你找個空室,你便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吧!”
“是!謹遵前輩吩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