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大多數(shù)后世人所料:長樂宮在最開始,其實是漢室皇帝的居所。
在丞相蕭何建成未央、長樂兩宮之后,高皇帝劉邦除了在外征戰(zhàn)的日子,只要回到長安,就一直是住在長樂宮。
至于皇后呂雉,則是被劉邦安排住在長樂宮以西的未央宮。
這個安排,究竟是劉邦對呂雉的尊重,還是帶著‘眼不見心不煩’之意的疏離,后人無從得知。
但在劉邦駕崩之后,天子劉盈,卻被留在了母親原本居住的未央宮。
至于本該由劉盈居住的長樂宮,則被呂雉以‘廷議多于長樂,吾暫代陛下行涉政事,居未央多有不便’為由,給霸占了……
長樂宮本是皇帝的宮殿,就意味著后宮嬪妃們,也都居住在長樂宮宮殿群。
此時的長樂宮內,便住有四位品級在‘良人’以上,并有兒子在關東為王的后宮嬪妃。
至于其余未能誕下龍脈的嬪妃,則大半在劉邦駕崩后遣散出宮;也有幾個想不開的,決定追隨劉邦而去。
先皇駕崩,新皇登基,那‘太妃’這種性質的群體繼續(xù)待在皇宮中,多少顯得有些礙眼。
但長樂宮中的上前宮女、寺人們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打高皇帝劉邦駕崩之后,過去了將近三個月,那四位‘夫人’中的其中三位,都好似人間蒸發(fā)般,順理成章的消失在了長樂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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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開口?”
一處陰僻的小殿內,三位衣衫破舊,發(fā)絲散亂的婦人緊緊抱在一起,目光中,盡是無邊驚恐。
而當那個魔鬼的聲音響起時,三人嬌軀猛地一緊,驚慌失措的流下淚水,不由抱得更緊了些。
聽聞呂雉陰冷的詢問聲,甲士明顯聽出了呂雉不甚美麗的心情。
但即便如此,甲士也只能硬著頭皮,恭順的低下頭。
“稟太后,未曾……”
甲士略帶些顫音的回復,并沒有將呂雉的注意力吸引分毫,只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三位婦人,緩緩走進殿內。
“說?。?!”
一聲震天般的嬌呵,頓時惹得那三個婦人一驚,連忙松開彼此抱緊的手。
其中兩個婦人稍一對視,便跪爬到呂雉面前不遠處,將頭在地板上磕的砰砰作響!
“太后,太后贖罪!”
“妾身不敢,再也不敢忤逆太后了!”
“太后饒妾一命啊太后!”
看著兩個曾經(jīng)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姐妹’,此時卻如喪家之狗般,在面前搖尾乞憐,呂雉卻絲毫感覺不到愉悅。
——因為呂雉最在意,最記恨的一人,此時明明已是色衰之婦,卻依舊在不遠處瞪大雙眼,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哼!”
憤恨之余,將那兩個哭聲連天的婦人一腳踹開,呂雉便走到一旁,慢條斯理的端坐下來。
“戚夫人,竟無言說于吾?”
陰冷的發(fā)出一聲告誡,呂雉便稍嘆口氣,面色不改的道出了一段足以令殿內所有人,都在剎那間駭然失色的話語。
“趙王如意,生于高皇帝二年;彼時,正值高皇帝匯諸侯之兵,同項楚對峙彭城之時……”
“梁王恢、淮陽王友,均生于高皇帝五年;彼時,又值高皇帝興仁義之師,于垓下大定乾坤之際……”
說到這里,呂雉的眼角悄然瞇起,望向遠處那婦人的目光中,竟帶上了極霜寒意。
“高皇帝久離長安,戚夫人誕下子嗣,只恐趙王如意,非為高皇帝血脈吧?”
“嗯?”
“若只趙王如此,便也無甚,戚夫人怎利令智昏之如此地步,竟于宮中網(wǎng)羅助力,遣婢女至高皇帝榻前,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高皇帝在世子八,蒙戚夫人之巧智,今竟有三者血脈存疑?”
言罷,呂雉終是面色陰戾的抬起頭,直勾勾望向不遠處,那早已面色呆滯的婦人。
“戚夫人如此行事,吾身以為太后,若置之不理,豈不有負高皇帝恩德……”
“呂雉?。。 ?p> 話音未落,就見那婦人凄然一聲厲喝,渾身顫抖的直起身,滿是驚怒的瞪向呂雉。
“若非汝呂氏擁兵自重,黨羽遍布朝野,今日,吾便當為太后??!”
“吾兒如意,當為漢天子也?。?!”
靜。
極致的靜。
婦人短短兩句話,就讓這長寬不過十數(shù)丈的小殿,陷入了極致的寧靜當中。
就連那幾個打算悄然退下,以免聽到什么不該聽到的事的甲士,也紛紛將呆滯的目光,移向了那滿目仇恨,卻又面帶懼色的婦人。
良久,那婦人似是釋然,又似是有了底氣般,漸漸不再顫抖。
“欲以此等污穢,蔑吾母子二人?”
“休想?。?!”
“待吾兒至長安,必當以此間事相問,那時,看汝呂雉何以塞天下悠悠眾口?。。。。。 ?p> 這一下,別說呂雉面前的兩個婦人了,就連殿內負責看管的甲士們,面上都流露出了心如死灰的神情。
——早該走的……
早點退下,就不會聽到這些足以讓殿內所有人,都禍及身家性命的話了……
便在這足以令人窒息的沉寂當中,一聲明明清脆,卻絲毫不令人感到悅耳的輕笑聲響起,惹得殿內所有人,都感覺脊背一涼!
“呵……”
“如今看來,高皇帝臨崩之時所言,當無錯矣。”
“戚夫人得寵于高皇帝當面,不過乃覬覦神圣,妄圖母憑子貴……”
說著,呂雉便輕笑著起身,來到那兩個依舊跪在地上,面上卻絲毫不帶生存欲望的婦人面前。
“戚夫人以為,其子趙王,當取吾兒劉盈而代之?!?p> “二位夫人以為如何?”
“可亦以為梁王、淮陽王當蒞臨神圣,為神州赤縣之長?”
可惜,呂雉的輕詢聲,并沒有讓兩位已經(jīng)了無生趣的婦人,從無盡的絕望中回過神。
又沉默片刻,呂雉終是目光晦暗的撇了眼遠處那婦人,才在甲士陪同下走出小殿。
而呂雉領行前的‘低聲’吩咐,卻久久環(huán)繞于小殿之內,似是為三位婦人敲響的喪鐘……
“分而縛囚之!”
“趙王如意母戚氏,神智昏聵,忤逆太后,黥其鼻,去其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