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爺倆打起來來。
自從老爺子下旨,命督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加錦衣衛(wèi)審查京師各勛貴官員,有無與民爭利官商一家之后,每日來東宮的勛貴一日比一日多起來。
本來老爺子有話,這事朱標別管,可架不住那些大臣勛貴們跑的勤快,哭得傷心。再加上大明開國時,皇家和勛貴們聯(lián)姻,不是嫁了女兒給朱家,就是尚了朱家的公主。勛貴老臣們不見,弟弟妹妹們朱標卻無法不見。
細細說來,其實這些勛貴們屁股上還真有不少屎。
他們是開國的功臣不假,當(dāng)初他們腦袋別在褲腰上跟老爺子打江山。但功成名就之后,許多人就飄來,仗著昔日的功勞頗有些在民間橫行的味道。
欺行霸市兼并土地強買強賣這些事,他們多少都沾一些,誰讓他們有權(quán)呢。
不過,大多數(shù)人也都頗為收斂,知道凡事有個度。但其中也有些人,實在是不像話。比如一大早就跑朱標這里來哭訴的崇寧公主,她婆家牛家就讓老爺子龍顏大怒,好脾氣的朱標也直皺眉頭。
按輩分來說,崇寧公主是朱雄英的三姑。
雖然是庶出的女兒,可因為年長一些在老爺子那有些面子。她婆家姓牛,也算是淮西武人集團的一員,不過牛家的當(dāng)家人早早戰(zhàn)死,名聲不顯。等老爺子把三閨女,下嫁給牛家這一代的嫡長子牛齒之后,牛家頓時抖了起來。
根據(jù)錦衣衛(wèi)的折子,牛家仗著是駙馬,在京城外四十里的地方,巧取豪奪強買強賣,竟然占了一千多畝地。甚至還鬧出過逼死佃戶,給百姓放印子錢這樣的丑事。
看了奏折之后,駙馬牛齒直接讓老爺子給扔進詔獄里去了。崇寧公主來求情,也是哭著來,哭著走,沒有用。
皇帝的女婿都進去了,勛貴們更加坐不住,一時間東宮人滿為患。
朱標雖然也厭惡欺負百姓的行徑,但他有其他的考量,所以難免在老爺子那說幾句好話。
可別的事,老爺子聽,這種事老爺子根本不聽,還大發(fā)雷霆。
春和殿中,爺倆又在頂牛,誰也說服不了誰。小小年紀的朱雄英免得遭受魚池之禍,在外邊花園中和李景隆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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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是工部火鑄造局的匠人們,按您的意思,做出來的火銃!”
李景隆獻寶似的,把一桿新式火銃呈上。
新火銃還真和當(dāng)時朱雄英交代的差不多,可槍身卻很長,差不多一人多高。而且口徑也實在太大,重量太重了些。
“臣連續(xù)好多天都親自去盯著,那些匠人們?nèi)找冠s工,如今也才做出三四桿!”李景隆見朱雄英端詳著火銃,開口笑道。
“光是做出來有什么用,要能打得響,打得遠,打得準才算數(shù)!”朱雄英伸手在槍口里摸摸,微微皺眉。
這火銃一摸就知道是沒發(fā)射過的,沒發(fā)射過就不知道好壞,也就是個看的樣子貨。
“沒試槍?”朱雄英不悅道,“不試槍怎么知道定裝藥的量?怎么知道好不好用?”
“鑄造局那邊已然試驗過其他的!”李景隆見朱雄英面色不好,趕緊開口道,“不過,效果都不怎么好,要么是火繩總是滅,要么就是炸膛,再不就是打不響........”
任何一種新生事物,總是要經(jīng)過反復(fù)試驗千錘百煉之后,才能達到完美。這個道理,朱雄英明白。但李景隆拿來這么一個樣子貨,也讓他心中不痛快。
他不痛快來,就不能讓李景隆痛快。
“既然還達不到使用的標準,你拿來作甚?讓孤當(dāng)燒火棍?”
李景隆馬上跪下請罪,“殿下息怒,臣是看您總是惦記此物,所以急著拿過來讓您高興高興!”說著,叩首道,“臣本想著馬上年關(guān)了,您得了新奇的玩意,這年也過得有滋味些。是臣思慮不周,太急功近利了些!”
說到此處,看看朱雄英的臉色,“鑄造局的匠人們,也是沒日沒夜的忙活,生怕辜負了殿下的大恩??稍斐鰜淼臇|西,卻有些上不了臺面。臣今日拿進宮給您過目,也是想著,讓您再指點幾句!”
“臣等這些凡人,天資有限,恐怕難以揣摩您的心思!”
瞧瞧,什么是說話的藝術(shù),這就是。
朱雄英心里不舒坦,可是聽來這話卻發(fā)作不出來。人家一心一意想的都是自己,知道自己惦記這東西,就想著年前讓自己高興高興。這樣的臣子,誰不喜歡。
怪不得歷史上,他帶著五十萬大軍讓朱棣追著揍。給他打崩了,朱允炆都沒半句斥責(zé)。
隨后,他看著那半成品的火銃片刻,語重心長的對李景隆說道,“你呀,就是小聰明,做事一點不穩(wěn)當(dāng),就想著取巧。你看人家傅讓,多穩(wěn)重。前幾天永昌侯還和父親說,要調(diào)他去軍中訓(xùn)練士卒?!?p> “都是勛貴子弟,你比他出身還更好些。可誰見了他不夸,你呢,整日就在孤的身邊亂轉(zhuǎn)!”
李景隆膝行兩步,“臣性子愚鈍,讓殿下失望了!”說著,又道,“不過臣,寧愿這么一輩子不成器!”
朱雄英拉著臉,“這是什么話?”
“臣不成器,就不用出去領(lǐng)兵打仗,也不用入朝為官!”李景隆看著朱雄英,情真意切,開口道,“如此一來,臣就能始終在殿下您身邊伺候。臣現(xiàn)在侍奉著您,等臣老來,將來臣的兒子侍奉您!”
“哈!”朱雄英笑起來,搖頭抬手道,“起來吧,別跪了!”
說著,又笑道,“你呀,孤怎么也想不通。曹國公那么刻板的人,怎么生出你這么一個七竅玲瓏心的兒子?”
李景隆傻傻一笑,“那是因為臣心里什么都沒有,只有殿下!”
好話人人愛聽,而且還是這種好話。
當(dāng)然,這種好話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說的。他李景隆是老爺子親外甥的兒子,跟朱雄英是表兄弟,算得上朱家自己人。
若是外人,說這話不但顯得虛情假意,還有幾分刻意討好的嫌疑。遠不如李景隆說的這般,順理成章理所當(dāng)然。
就這時,身后東宮的春和殿里,突然傳來老爺子的咆哮。
“哦,你是怪咱嘍?”老爺子的聲音傳來,殿外那些太監(jiān)們,馬上嚇得退避三尺,不敢再聽。
緊接著傳出朱標的聲音,“父皇,兒子哪敢怪罪您老。只是,您不能動不動就要殺人呀!”
朱雄英一聽,心中暗笑。
“爺倆又吵起來了!”
心里想著,躡手躡腳的朝窗戶那邊走去,側(cè)耳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