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妖白扶著這老嫗,聽她絮絮叨叨的講著禾丘鎮(zhèn)的事,什么西街有布莊,東街有茶樓之類的,伸手好幾次去試探她的視線,老嫗氣息都沒變依舊絮叨的自顧自的說著自己話,千月妖白看向林云晏,她可能是真的看不見。
林云晏目光依舊懷疑,不為別的,如今這禾丘鎮(zhèn)這樣的光景,她一個瞎眼的老太太怎么存活的,之前遇見臟小孩的山神廟那么破落,這里的山神廟怎么如此完好,飯都吃不上還有功夫掃廟?
“前面是不是到了岔路了?”老嫗突然停了腳步問著。
妖白辨認(rèn)了一下,“是的,一邊是石板路,一遍是泥土路?!?p> “那就要到了,我們走泥土路,你們不是要打聽南家的下落嘛,我們?nèi)ト硕嗟牡胤酱蚵牐纯从袥]有人能幫到你們。”
林云晏順著泥土路望過去,那能見度更低了,越往那個方向,黑灰似乎更密了。
“好,謝謝老人家?!鼻~妖白對林云晏輕輕點頭,暗色里的銀灰色眼眸熠熠生輝,宛如千月湖那月夜初見,林云晏突然安下心來。
順著泥土路走了沒多遠(yuǎn),就隱約看見了一個籬笆院子,那院子背靠著一個低矮的山坡,院子里是茅草房,殘缺了好一大一片,就用斷木隨意的撐著,隨時要塌的樣子,院子地面上黑斑片片,是燒火的痕跡,還有沒被風(fēng)吹凈的燃盡的紙灰,茅草房里有動靜,似乎有人咳嗽。
“到了,這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棲身之所?!崩蠇為_口。
一行人進(jìn)去,那房里坐著躺著十來個老人,面容枯槁,目光無焦,見他們進(jìn)來,只是木然的看了一眼,然后依舊那么坐著,地上散落著一些牲口吃的糟糠,雖看著有些詭異,但是林云晏的心還是揪了一下。
老嫗好像是沒了力氣,也就地坐下,“我得歇會了,真走不動了,我們鎮(zhèn)上剩下的人就都在這了,你們自己問問吧。”
林云晏撇了一眼氣都沒多喘一口的老嫗,眼神冰冷,只是蹲下了身子,把懷里的整包口糧輕輕的塞給了一個干瘦的老人手里。
妖白挑了一個神志看著還算清醒的老人,打聽起南家的下落。
“在……在后面山坡上,都在后面山坡上。”老人喃喃的說。
“山坡……”妖白想了想,“那個山坡我們得去看一眼?!?p> 林云晏聽了起身往妖白的身邊走,那老嫗干枯的手一下就拽住了林云晏的手腕,咧嘴笑了起來,“到底是年輕人,這嫩的喲……”然后又一臉的悲戚,“你們兩個人,一個去看,一個留下照看我們這些老人家吧?!?p> 千月妖白眉頭一皺,稍微用力,掰開了老嫗的手,“老人家,我們很快回來,不用擔(dān)心。”然后查看了一下林云晏的手腕,示意他趕快出去。
兩人走遠(yuǎn)后,老嫗慢慢的站起,拄著比她還高的那根拐杖,望著門口,低聲的說,“看不見,我可聽著你們呢,狡猾的小雞仔們,呵呵呵……”
屋后面的山坡很矮,不多時兩人就走了上去,在山坡的背面是個比那院子還大的深坑,坑里的風(fēng)打著旋的往上吹,帶出來無數(shù)的黑灰飄在天上。
妖白鐵扇一開,將他和林云晏罩入結(jié)界里。“好了,這回她聽不見了。”
“那老嫗是什么?”
妖白擰眉想了想,“說不準(zhǔn),精怪通常暴虐急躁,肯定不會引著我們走這么久入圈套,魔的話,倒是可能……”
“妖?”
妖白翻了白眼,“妖得居住在靈氣充沛的地界才能修煉存活,這地方一片死氣怎么會有妖。”
林云晏伸手接了些黑灰,反復(fù)的捻了捻,“這就是普通的燒紙灰,是真的有人在祭奠禾丘的亡魂?”
“那這也燒得太多了?!鼻г卵最D住了,“為何要燒這么多紙錢?”妖白眼睛一轉(zhuǎn),“鬼差上路錢開道……”
“這是在安撫鬼道?!绷衷脐堂靼琢?。
“就是這里本有不該上鬼道的人,不應(yīng)該死的人……”妖白眉頭又?jǐn)Q在一起,“屠城,還忌憚鬼道,做了安撫?”什么人這么矛盾。
林云晏回頭看了看茅草房若有所思,“得把魚釣出來?!钡米屗冻鲴R腳,看看她究竟是個什么?!拔覀儠呵曳珠_,我會向官府方向走,你找機會放出老嫗,看她究竟要做什么?!?p> 妖白扶額,“你催陣仙力一點不剩,身體孱弱,現(xiàn)在說的什么破計劃,你怎知我能保得下你。”
林云晏有點無奈,身邊這倆都是扮豬吃虎的高手,又不能揭穿,這一路最弱的就是最委屈的自己,現(xiàn)在的高人都喜歡搞這種調(diào)調(diào)了?
壓了壓情緒,“只是試探,你跟緊就好。”
妖白心里罵罵咧咧,但是表面笑瞇瞇的點點頭,手里的扇子又搖得快了。
童滿先這邊已經(jīng)翻墻進(jìn)了官府院內(nèi),漫天的黑灰沒污染到官府半點,奇怪的還有這官府的燈籠都掛在外墻,那衙門里面依舊是黑麻麻一片,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景象。
童滿先四處看看,前方公堂方向燙金的大字”正大光明“”尤為刺眼,他邁步往那走去,剛走兩步突然站定,瞳孔一緊。
那公堂正中坐著一位閉目的身著官服的老爺,面色鐵青,方臉有胡須,臉上輪廓刀削一般的銳利,宛如冥界的修羅。兩旁站著同樣閉目青臉的衙役,衣著干凈服帖,磐石一般一動不動。
他們沒有氣息,沒有生氣,并非活人。黑鴉崗饑荒時候童滿先見過不少尸體,也算個有見識的,但是看著這些穿戴整齊,雕像一般的死物站得整整齊齊還是心生膽怯。
手心有點出汗,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因為結(jié)界護(hù)身,他悄無聲息的進(jìn)入了公堂,伸手探了其中一個衙役的鼻息,果然沒有任何動靜,童滿先瞄見一旁的師爺桌上有紙筆,他輕輕走過去,拿起了那支早就干掉了的筆。
就只有輕微的動靜,公堂上的衙役和老爺?shù)念^就一齊轉(zhuǎn)向了童滿先的方向,身體卻絲毫未動,童滿先呼吸都停了,此時如果他們睜眼,一定會準(zhǔn)確的死死的盯住了他。
童滿先二話不說,絲毫不敢放松,一步并兩步的逃出了公堂。這不是他能對付的,這東西沒有絲毫的氣息,他連它們是什么物種都不知道,可不敢輕舉妄動。
“我得去問問千月家那位,嚇?biāo)牢伊耍г录也貢旗V第一多,他,他肯定知道,嚇?biāo)牢伊??!蓖瘽M先逃出了官府,一邊嘟囔一邊一步三回頭的往另外兩人走時的方向趕去。
“老人家,你不是說東邊有個經(jīng)營布莊的人家姓南么,我要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信物之類的,好給所托之人回個話,我的同伴留下來照顧你可好?”千月妖白語氣異常的和善。
老嫗忙不迭的點頭,笑意似乎都要掩蓋不住了,妖白前腳剛走,老嫗就抓著林云晏說,“方才啊,被你們打擾,我山神可還沒拜完,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山神廟哇?”
林云晏沒出聲,只是扶起她,老嫗似乎動作利落了些,大步的邁出門去。林云晏剛要跟上,衣擺就被扯住,低頭一看是之前給了干糧的老人,他緊緊的拽著衣擺,無聲的一個勁的搖頭,林云晏撫上了老人的手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撫,然后頭也不回的跟著老嫗走了。
再回去的時候,那黑灰不是垂直的落下了,空氣里起了雜亂的風(fēng),灰有些迷眼了,林云晏拉低了帽子。
“這位小哥,從剛才氣怎的就不說話了呢?”老嫗問著。
林云晏只是跟著,并不出聲。
老嫗咯咯的笑起來,干啞的聲音很是滲人,“說不說話的也已經(jīng)不重要啦,我們就快到了,拜了山神,你就能到一個好地方了?!?p> 妖白蹲在屋頂上,眼見著林云晏和老嫗進(jìn)了山神廟,看著被風(fēng)吹起打著旋的黑灰,心懸了起來。
“山神喲,我的山神喲,我就知道今天會有好事發(fā)生?!崩蠇灩蛟谏缴裣袂懊娲曛中跣踹哆兜恼f,“這來了兩個少年郎,年輕得很,嫩得出水,你快來看看哪……”
外面的狂風(fēng)驟起,風(fēng)卷起黑灰和塵土遮天蔽日的襲來,禾丘鎮(zhèn)一下子變了天。
童滿先本就害怕,正走著,突然差點讓一陣大風(fēng)掀了個跟頭,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聽身后有什么東西速度極快的呼嘯而來,童滿先勉強的睜眼瞧過去,就見那青面閉目的官老爺,身后跟著他那幫衙役,直直的奔過來。
“完蛋!”童滿先伸手就召出了骨凜琴,準(zhǔn)備著自保??赡南氲侥侨簴|西停都沒停,完全無視了他,直接在他身邊呼嘯而過,直奔山神廟。
童滿先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愣愣的看著那些東西就這么穿過了自己,還沒穩(wěn)定氣息,就聽見前方不遠(yuǎn)出了聲悶響,好像什么東西塌陷的聲音,顧不得許多,童滿先連忙往山神廟趕去,別是那二人出了什么事,心里焦灼,不由得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