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老師,真的?!碧K陽如實回答。
張起發(fā)很驚奇,皺眉道:“小伙子,你叫什么來著?”
“蘇陽,他叫蘇陽?!眳窍驏|搶答成功,迎著張起發(fā)黑臉呵呵一笑。
接著張起發(fā)又問道:“蘇陽同學,請問你剛才說的那些電鍍知識,都是從哪兒得來的?!?p> 蘇陽沒有計較張起發(fā)不記得自己名字,畢竟古今中外身份地位差距都會造成大人物對小人物的忽視,笑著回答,“剛才那些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其實我都是從文獻資料上看到的,我年輕,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張廠長原諒。”
“文獻資料?哪一本?哪一期?”余工伸長脖子,好學之心滿滿。
1990年還處于信息匱乏時代,沒有網(wǎng)絡,專業(yè)書和期刊也少的可憐,大家對知識的理解大概率都是師徒傳授或者大學理論,除此之外,再想尋找自己需要的信息,就必須跟遠在幾百甚至上千公里之外的同行老師索要。
“我平時喜歡化學,所以看得雜也多,您要問我具體哪本期刊,我真不記得,但大致也就是主要的幾本?!?p> 蘇陽笑著說了幾本表面技術(shù)類的期刊,而且還是撿著余工認知范圍內(nèi)的期刊名字,前世他經(jīng)常閱讀的國際知名刊物一本都沒敢說。
“那么關(guān)于渡槽理論的呢?你還記得嗎?”余工求知若渴,小心翼翼樣子生怕蘇陽再給他來一句不記得了。
實在不忍一個五十多歲老人在自己面前表現(xiàn)出那樣卑微目光,蘇陽假裝思考半分鐘,“余工如果有條件,改天找一下海城大學柳凱昊教授的論文,我沒記錯的話,剛才那些知識,我都是看了柳教授論文以后才知道的。”
余工似有所思點頭,“原來是柳老柳教授的文章,那就難怪了。”
在這一點上,蘇陽并沒有說謊,柳凱昊教授是海城大學化學工程與工藝教授,是全國著名學者,尤其在金屬精飾上,柳老一直都是國內(nèi)頂級大牛,蘇陽所說的那些電鍍知識,應該是柳老今年年初發(fā)表的論文。
沒辦法,在網(wǎng)絡時代到來之前,某項研究的最新進展如何,尤其是金屬精飾這類小眾課題,除了知名研究者每年年會一起交流,外人想知道,就只能翻閱期刊。
而且翻閱期刊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科技的發(fā)展總是日新月異,國內(nèi)國際期刊多如牛毛,國內(nèi)的還好說一點,如果是國外期刊,每本售價都上百美刀。
別說現(xiàn)在是外匯匱乏的1990年,即使到了后世,真正潛心前沿科技的學者們每年直面高昂的訂購期刊費用,都會望而卻步。
作為一廠之長,張起發(fā)在關(guān)鍵問題上的分寸把握,體現(xiàn)出了其應有的氣度與涵養(yǎng)。
“說好了今天給大家放假,休息時間不談工作,有問題明天再說。喝酒,吃飯!”張起發(fā)大手一揮,一言定乾坤。
有了廠長指示接下來的時間諸人專心解決“溫飽問題”偶爾談笑幾句,只有余工仍不死心,時不時與蘇陽討論幾句。
但蘇陽也僅是有選擇的回答一些問題,一旦涉及到國內(nèi)國際目前屬于前沿的電鍍工藝,他都巧妙以不懂繞過。
…………
蘇陽萬萬沒想到,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會有人敲響自己的門。
“余……余工你好?!?p> 蘇陽使勁眨巴眼睛,希望自己是在做夢,大早晨雞都沒敢起床,自己卻被人堵在旅館里,這種感覺有點懵。
余工顯然整夜未眠,眼泡紅腫頭發(fā)凌亂,沙啞著嗓子道:“蘇同學,不,蘇老師,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一起去我們廠看看,行嗎?”
“余工可不興這樣,你這不是打我臉嘛?!碧K陽哭笑不得,連忙側(cè)身邀請對方進房間,啥時候自己成蘇老師了,小型社死現(xiàn)場很尷尬啊。
“我就不進去了。”
余工雙手交叉,不停揉搓,窘笑道:“我昨天晚上想盡一切辦法聯(lián)系了以前的同學和朋友,但他們手頭文獻資料實在有限,如果蘇……”
“蘇陽,余工,你可以叫我小蘇或者蘇陽。”蘇陽急忙插一句。
余工露出笑容,再次重復自己請求,“蘇陽同學,如果你今天有時間,我想請你去我們廠,我有很多問題想向你請教,另外,我叫余洋,你可以叫我老余?!?p> 坐在余洋二八大杠后座,蘇陽感慨萬千。
曾幾何時,蘇陽也和余洋一樣干過同樣卑微的事,不同的是余洋是求知,他是求錢。
那時候,蘇陽研究生即將畢業(yè),但遲遲寫不出論文,不要問為什么,問就是沒錢。
因為,以蘇陽區(qū)區(qū)一個研究生身份,根本無法申請到自己研究課題所需要的試驗經(jīng)費。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
初中生做化學試驗,需要試劑溶液時,大可拿量筒或燒杯去舀,因為材料便宜。
但到了大學就不行了,只能拿膠頭滴管慢慢取,是實驗材料變貴了嗎?并不是,原因是大學開展的是實驗而不是試驗,一字之差科學態(tài)度的嚴謹度就完全不同,每一樣溶液都有其嚴苛的配比,不能多也不能少。
再等到了研究生階段展開實驗時,實驗室里基本上使用的都是移液管,甚至前沿科技工作者必須使用價格昂貴的微量移液器,使取液精確到微升,更高級者移液器還要有PET濾芯,以保證實驗樣本液體不被污染。
這還僅僅只是一項實驗里無數(shù)耗材中的其中一種。
一想到前世自己像一條狗為了實驗經(jīng)費腆著臉來回奔波于系辦公室、實驗室和贊助廠家那段日子,一想到別人給自己白眼,自己還要陪著笑,點頭哈腰的遭遇,蘇陽心中的怒火就忍不住往外冒。
這輩子,再也不能過那種日子了,一天都不行!
蘇陽暗暗發(fā)誓,更堅定了賺錢的目標。
“蘇陽同學,這是鍍前車間?!?p> 騎車從旅館到電鍍廠差不多二十分鐘,進廠后余洋熱情為蘇陽介紹,“左邊那個鍍后處理車間,最后面那個最大的車間就是電鍍車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