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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光者吳螟

逐光者吳螟

過云蒼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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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9-12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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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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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逐光者吳螟 過云蒼 6897 2021-09-11 09:21:39

  本篇真的是開放式結(jié)局

  “如果能重來?!?p>  吳螟生于黑暗的年代。他的記憶里沒有日升日落,沒有鳥語花香。灰暗大地于無邊無光明處孤立割裂,人們瘦弱,易碎,像是古老書籍中記載的玻璃一般活著,在這無邊無際的陰影里艱難求活,找尋生的出路。

  其實,也僅僅是活著罷了。光明與營養(yǎng)的匱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尚且茍活的人們生存不易,如果真的可以找尋光明——大家總說,那為什么我們還是在黑暗中苦苦掙扎呢?

  雖然話是這么說,所有人對希望象征性的寄托都還是存在,集中于逐光者身上。逐光者是這片大地上以生命為代價換取光明的人類,他們不斷追求那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遙不可及的曙光,或者自身化作新的光明。

  “我要加入逐光者?!眱簳r吳螟說出這個愿望時,教室里微弱燭火恰好因風(fēng)熄滅,襯得他滑稽如小丑。

  “吳螟,這盞燈就是一位逐光者先輩的身體造出的,”老師輕車熟路地重新點燃油燈,既沒有半句褒獎也沒有絲毫鄙夷,“如果你真的要走向這樣一條路,你就該知道你的未來是怎樣的?!?p>  “要么油盡燈枯,粉身碎骨,和無數(shù)人一樣倒在路上;要么找到希望,萬人景仰,為所有人帶來希望?!?p>  而且,老師心中暗道,后一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想給大家?guī)硐M??!眳敲蛔忠活D,那樣堅定。那是一種近乎不屬于孩子的堅定,就像……他就是一顆冉冉出現(xiàn)的恒星。

  那時候真傻。吳螟在回憶之際苦笑。

  他馬上就要被送入回收爐了。泥地上很冰,沒有水,他能感覺整個人都快在此凝結(jié)。

  動物油是固體的,他垂首嗤笑,大概還沒有送入,他就已經(jīng)可以用作燃燒的東西了吧。

  這就是他,乃至一個個逐光者的可笑結(jié)局——化為新的“燈火”。

  “臨終關(guān)懷,我們聊聊?”負(fù)責(zé)回收爐的人摸著黑坐到他邊上。

  “其實我想過的?!眳敲茏匀坏亻_始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對這位陌生人聊天,只是像當(dāng)初那個好奇的孩子,提出自己的疑惑:“我一直在想,你們總說希望在明天,但明天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到來呢?”

  那人拍拍吳螟肩頭,意味不明:“誰知道它什么時候才能來?也許下輩子都不會來,又也許……就在今天?!?p>  “什么意思?”吳螟還想詢問更多的時候,時間到了。

  “那么再見,新的光?!蹦侨嗽谝黄脸恋暮诎抵袚]手,壓根不在乎他是否能夠看見。那是他的習(xí)慣,不論如何,總要向每一位過客告別。

  吳螟被輕柔引導(dǎo),仰躺在機(jī)器上,逐漸放緩呼吸。他在這時間內(nèi)回首這荒謬的一輩子,只是低低嘆氣。

  “如果能重來……”

  他在最后一刻聽見極輕笑聲。

  “現(xiàn)在公布新的逐光者名單……”

  “吳螟。”

  新的逐光者……吳螟睜開眼便聽見名單的公布,笑了。他笑得歇斯底里,大口吸氣,那樣放肆張狂而突兀地,以至于邊上人在遲疑是否要檢查他的精神狀況。

  “我回來了。”笑到最后,他抹去面上淚痕,像是在莊重宣誓。

  “新來的那個吳螟聽說過沒?”

  “嗯?”被問的人壓了壓鴨舌帽的帽檐,在昏暗環(huán)境下看不見另一人的臉:“他怎么了?”

  “他可真是個天生的逐光者?!?p>  吳螟將鴨舌帽壓得更低,刻意讓聲線異于平日:“兄弟,你覺得咱逐光者究竟是做什么的?”

  八卦的人一時間被打斷思路,過了會兒才回答他:“我在這待了也將近快十年了,實話和你說吧,咱說得好聽叫逐光者,實際上就是物資搜尋隊,不過是更高級的垃圾處理員。”

  “那您說吳螟有天賦的意思是……”

  “他對舊世界那些個垃圾場,有獵狗一般的直覺?!?p>  吳螟張口,卻不知要說些什么,只是道句再會。

  他曾被送入回收爐是不爭事實,可實際上他重新來過,再次成為人類逐光者的一員。剛剛那位是他隔壁第五小隊的老前輩,嘴是碎了點,倒還是好心腸,當(dāng)年給過他們這群愣頭青后輩許多幫助。因為摔傷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躺著進(jìn)了回收爐。

  垃圾處理員,吳螟嘴角出現(xiàn)弧度,看上去頗為苦澀。大家都在鼓吹逐光者多么危險崇高,實際上正式加入才知道,根本沒有人去尋找。

  他們的初心在漫長光陰與絕望氛圍中失去,生存困難的現(xiàn)實擺在面前,殘酷無情。

  當(dāng)年,吳螟剛進(jìn)逐光者隊伍,就像堂吉訶德那樣滑稽。他為虛無縹緲的光明橫沖直撞,四處胡亂探尋,甚至險些因為“消極怠工”被踢出逐光者的隊伍?,F(xiàn)如今,他也只是個四處搜尋可用物資的平凡人而已。

  他過去橫沖直撞,留了一身傷,一次次撞上南墻,還遭到嘲笑;重來后本本分分,反得了眾人贊譽。

  可笑。

  “吳螟,愣在那干嘛呢?快來,這里又找到一個物資點!”

  所謂的“逐光”,不過謊言。吳螟搖了搖頭,竟有些難以呼吸。

  “我是新來的吳螟,加入逐光者,就是為了幫大家找到光!”青澀稚嫩的嗓音像是一聲哨,讓昏昏沉沉的前輩們勉強打起精神,拿起燈去看這位新人的臉。

  是個小年輕,雖然因為黑暗過于蒼白瘦弱,還是能看出帥哥底子。再瞧那小興奮樣兒,估計剛剛畢業(yè),還沒經(jīng)歷過黑暗的毒打。

  “你去第四小隊吧。”分配人顯然見過太多這樣懷著熱血加入逐光者的小年輕,沒什么勁兒地往右邊一指,示意吳螟自己往那邊去,準(zhǔn)備宣讀下一位新人的歸宿。

  “歡迎?!标犻L打了個哈欠,一見便知連熱鬧都沒心情湊:“我們逐光第四小隊的象征是荊棘鳥,你自己去了解一下,明天正式開始工作?!?p>  荊棘鳥……吳螟記得自己聽說過,沒有細(xì)究這個象征含義就被帶去培訓(xùn),為第二天就開始的任務(wù)做準(zhǔn)備。

  “誒,新人,你知道咱逐光者的誓言嗎?”負(fù)責(zé)培訓(xùn)的前輩在半道上見他如此激動猛地發(fā)問,想知道他究竟對逐光者了解多少。

  “我只記得第一代逐光者的遺言——那句永恒經(jīng)典:‘若我在至暗之時停止呼吸,請不要灰心,這不過意味著曙光即將來臨。我的終焉將化為破曉利刃,踏碎黑暗?!@亦是我想來到這里的動力之源?!?p>  前輩像是憋不住笑,半道上又拗成嘆氣,聽上去頗為滑稽:“噗……咳,你叫吳螟是吧,看上去很有干勁,很不錯。”

  “你為什么想加入逐光者?”

  吳螟沒有分毫猶豫:“就像剛剛自我介紹那樣,我想逐光。”

  這小年輕長得還行,沒想到腦子有點毛病啊,前輩腹誹。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年代,還會有相信光明再臨的人么?

  “那你加油。”前輩敷衍地和了句。

  接下來的路途,變得寂寞漫長。

  沒有同伴,沒有鼓勵,倒是有不少白眼和背地里的議論。吳螟想不明白。他不論是逐光還是尋找物資在旁人眼中都是錯誤,那么在現(xiàn)在的逐光者隊伍里,究竟什么才是正確的?成天無所事事,受到不明真相的群眾的尊敬就足夠了嗎?

  他很清楚,絕非如此。

  人們從前的擁護(hù)緣于佩服這些探索者的勇氣,如今的尊敬來源于額外資源的供給。這樣私心深重而不作為,沉溺于虛假的快樂下去,逐光者就會真正熄滅了。

  逐光者,是黑暗時代每個幸存者心中的苗。如果這點星火都因為內(nèi)部瓦解驟然熄滅,在這個時代延續(xù)生存的意義又在哪里呢?

  “繼續(xù)走下去?!眳敲哉Z。

  總有人不會被侵蝕,總有人的種子還未死。這是艱難而無法回頭的路,吳螟沒有因為重來而畏縮。如果說前生我只顧獨自向前,那么這一世,我會找到同路人的。

  “瘋子”是大家給吳螟的“贊譽”。

  就一個不自量力的小年輕,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天天嚷嚷要尋到光明帶大家找到出路,誰信啊?一代又一代逐光者總有比他還要牛的人物,不還是找不到嘛。與其去追求那點兒荒謬幻想,倒不如尋找物資更安穩(wěn)。

  “荊棘鳥為死而生,不是么?”吳螟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沖隊長說:“而且,我覺得我沒錯。逐光者本來就是應(yīng)該逐光的,如果連這個都放棄了,沒有人去做,那干脆改名舊世界物資搜尋隊算了?!?p>  “我不是這個意思。”隊長還是那副咸魚樣子,不疾不徐:“現(xiàn)實是如果我們不繼續(xù)帶回足夠物資,就不得不放棄一些人了。你如果真想為大家好就應(yīng)該踏踏實實去做事,反正光也找不到了?!?p>  “你這是什么意思?”

  吳螟沒有得到他期望中的回答。隊長打了個哈欠,自己找地方睡了。

  真氣人啊,吳螟撇撇嘴,顯然是不以為意。他不認(rèn)為一意孤行是壞事,沒有人同行,他自己照樣可以支持著走下去。

  在黑暗間踽踽獨行是什么滋味年輕人定義尚不明晰,他只知道自己還足夠年輕,相信自己能逆流人流而上,像神明一樣將即將如雪崩滑入深淵的種族拉回光明的世界里。

  我可以,膽小鬼們,吳螟只是鄙夷。

  事實上,一個人要認(rèn)識到自己只是凡人,是艱難而痛苦的一件事。

  “有新的大遺跡發(fā)現(xiàn),荊棘鳥小隊吳螟申請加入調(diào)查隊伍?!眳敲驹谥鸸庹哳I(lǐng)導(dǎo)者面前,突然覺得自己有一些渺小。倒不如說,他其實從頭至尾都是渺小的。

  領(lǐng)導(dǎo)者含笑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就是吳螟?好,有膽識?!?p>  吳螟右眼皮開始瘋狂抽搐。這使他不得不伸手按揉,抽空裝作沒事人敷衍著:“感謝您的賞識?!?p>  “鑒于你在荊棘鳥小隊的貢獻(xiàn),我覺得吧,你差不多已經(jīng)可以試試獨當(dāng)一面了?!?p>  “我才剛加入一年,還不夠格?!?p>  “這次勘探你可以去?!鳖I(lǐng)導(dǎo)不在乎吳螟的“謙虛”言語:“如果表現(xiàn)優(yōu)良直接破格提拔。”

  我真的可以嗎?吳螟自問。雖說實質(zhì)上已經(jīng)活了很長年歲,現(xiàn)在也不過是個小年輕罷了。且拋開資歷功勛一類的問題,他這樣子大概根本無法服人,也拿不出長久可行的方案統(tǒng)領(lǐng)好一個小隊。

  “我……”他躊躇后還是沒有做無謂的推拒,畢竟在這里實力為王,“謝謝您?!?p>  也許,我可以跨出第一步了。領(lǐng)導(dǎo)離開時,吳螟舉燈目送。手中微弱的光芒讓影子愈發(fā)暗沉,拉得愈遠(yuǎn)愈長。

  那個廢墟曾有過一個吳螟至死都未能探索到的希望??上弦皇乐恢佬U干亂轉(zhuǎn),沒有混到足夠級別,還好這一次領(lǐng)導(dǎo)讓他恰巧抓住這個機(jī)會。如果沒記錯,只有成為逐光者小隊隊長,才有窺探“鑰匙”的資格。

  如果“鑰匙”在他們手中無用的話,那就讓我來。吳螟面向遺跡方向,仿佛看見東方熹微的光芒。

  “隊長,我也要參與遺跡勘探!”吳螟背著背包在隊長附近不斷呼喊想征得許可:“我保證我這次不會再鬧幺蛾子了!”

  “信你個小兔崽子……”隊長雖自己沒什么干勁,還是挺喜歡吳螟這樣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少帶點東西,別到時候行動不便?!?p>  年輕人真有活力,隊長看著吳螟歡呼雀躍的身影,帶著忍不住的笑意問他上次傷有沒有養(yǎng)好。

  “年輕真好?!标犻L在得到肯定回復(fù)后回自己屋去了。

  上次的傷……吳螟回到臥室,露出軀體上盤虬傷疤。他為了找尋線索冒過很多險,一層層深深淺淺地不斷疊加起來,棕黑的痂會脫落,粉白的疤卻仍然明顯。這究竟是猙獰的恥辱還是榮耀?吳螟沒想過這個問題,至少沒得出過確切答案。

  如果我堅持作為追光者,這是我路途中留下的痕跡,也許,大概,應(yīng)該,可能是榮耀吧?吳螟清點包中物品,取出礪石摸黑磨刃。鐵器味在他手里逐漸濃郁,與鮮血味道相似,又被水稍微沖淡了少許。

  新的遺跡,新的開始。荊棘鳥是逐光者前鋒,故而等待他的永遠(yuǎn)是未知。

  “我可以,”吳螟給自己打氣,“那我必可以……”

  困意上涌,他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

  “第四小隊這次又在前面?。俊?p>  “他們不每次都是先鋒,雖然說收獲不一定小,傷亡和隔壁第五小隊那群倒霉蛋也差不多。”

  “還是咱第一小隊好,屬于后方支援運輸隊伍,武裝也精良多了?!?p>  吳螟站在廢墟入口,裝作沒有聽見。這些愚蠢無知的討論他過去相當(dāng)在意,直到發(fā)現(xiàn)毫無意義。人們談?wù)撨@些也不經(jīng)腦子,侃大山八卦找樂子,借此消磨不見一點希望的時光。放在現(xiàn)代人類老年才做的事情,他們自壯年就開始了。

  燭火顫巍巍抖動著,像是要熄了,又勉強支著不滅。這樣的燭火稀疏在門前散布,堪堪映亮外圍荒涼。腳下枯草半截埋入土里,滿是霉斑,不久后也當(dāng)被完全分解。小鼠自地洞里探頭,被直接捉出來成為加餐。

  “走吧,吳螟?!标犻L見吳螟愣在那沒動招呼一聲:“這些東西沒什么好看的?!?p>  “我知道?!?p>  吳螟難得在探索前遲疑,就好像有什么人正拖著他讓他慢點走,慢些再探尋他最渴望的“真相”。

  有什么能阻止最堅定的逐光者的腳步持續(xù)向前?

  廢墟只配用破敗形容。這里沒有植物蔓延,唯有微生物肆意作為。難以言喻的氣味幾乎能摧毀任何一位不熟悉的正常人的嗅覺,憋悶潮濕腐壞的空氣在斷壁殘垣間盤桓。荊棘鳥在其間穿行,不受任何影響。

  找到“鑰匙”,吳螟只落隊長半步,提出他期望前去的方向。不只是這一行的方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畢生所向。

  “吳螟,你心跳今天這么快?”隊友覺得吳螟今天沉默的不太對勁,拍拍他的肩,發(fā)現(xiàn)他果真不同尋常。

  “啊……是的?!眳敲貞?yīng)。

  “接下來,往那邊走……”

  越來越近了。吳螟能感受到自己即將破膛的勁疾心跳。他循著記憶那樣主動,以至于散發(fā)出驚人的氣勢,像是抖落身上堆集的塵土,展露出掩蓋已久的鋒芒。

  “是個科研所遺址!”那是讓人連靈魂都開始顫栗的呼喊。沉悶空氣開始沸騰,就如久寒后的春水,破開一切堅冰。一般來說,科研院所是僅次于私人倉庫的寶庫。許多食物因為科技保存良好,不像食品廠與超市因為種種原因和一切一同腐朽。除此之外,它還有可能保存紙質(zhì)檔案,有一定概率有助于改善當(dāng)前黑暗時代的生活。

  安保系統(tǒng)沒有能源支持,大都已失去用處。當(dāng)然,對于那些難以銹蝕的來說,在漫長黑暗歲月間什么都不會改變。

  “隊長,這里好像有一本攤開的筆記本?!币晃焕详爢T突然有了發(fā)現(xiàn),吸引集體目光。

  吳螟好奇地湊過去,隊長在他前面簡單掃了眼,突然神色大變,不顧紙已經(jīng)變脆將它直接合上。那是吳螟第一次見隊長表情震驚到有些惶恐,好像那本筆記讓他們看幾眼世界就會毀滅。

  “緊急收隊!”

  吳螟不明不白就跟著他們離開,直到隊長瀕死時才知道那是個“鑰匙”,藏著解開一切謎題的“鑰匙”。他不知道該不該對隊長的行為生出怨恨的心思來,畢竟一無所知對大多數(shù)人反而是最好的選擇。明白太多的,肩頭的東西,也太重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隊長怎么表情變化那么大?”吳螟在回去的路上好奇和他人討論,險些被塊石頭絆倒:“莫非上面有尋到光明的重大線索?”

  “吳螟,別在那嘀嘀咕咕的,走路走點心?!标犻L和順風(fēng)耳似的朝他半開玩笑。那本筆記被他珍重拿在手中,顯然沒有要展現(xiàn)給他們這些普通隊員的跡象。他轉(zhuǎn)過頭接著和發(fā)現(xiàn)者在那說悄悄話,惹得吳螟對筆記越發(fā)好奇又不得不憋著,險快成了河豚。

  那本筆記……吳螟不由嘆息。

  現(xiàn)在這本東西在他手上,攤開那頁文字可謂是字字千鈞。他眼眶發(fā)熱,忍受劇烈頭昏耳鳴,在目眩間像隊長一樣重重合上,防止他人窺探。

  “隊長,我回去再和你解釋,”他大口喘息,像是在岸上掙扎的魚,“這本筆記對我們來說很重要?!?p>  是崩毀的信念,是無存的希望。

  我就像個小丑,吳螟不記得自己怎么回到據(jù)點,又怎么對他人怒吼咆哮讓他們不要接近。在淚眼模糊間,他深吸口氣,點燃前人做的蠟燭,無比輕柔地打開筆記,由衷希望自己所見只是幻境,只有在無人打擾的時刻才能顯現(xiàn)真實。我不信,他不停自語,這一定是我看錯了,這本筆記的主人沒準(zhǔn)是個騙子,只是胡編亂造。

  “小吳啊?!鳖I(lǐng)導(dǎo)來訪,正對著吳螟與那本筆記,身形恍若隨燭焰一齊晃動:“這不是第一本記錄?!?p>  “如果一個人撒謊,我們可以說是虛假??墒?,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撒同一個謊,你說對嗎?”

  “不對?!眳敲鴥裳蹮o神:“大家都在撒同一個謊,說光還會回來。”

  “你們都知道,對吧?”

  “這是只有隊長才知道的事情,現(xiàn)在告訴你也無妨?!?p>  “從諸多記述來看,我們已經(jīng)被規(guī)則拋棄了。就似給地球做了個手術(shù)一樣,我們‘地球之癌’的一切被剝離,連同少部分與我們相關(guān)的生靈一道被丟進(jìn)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p>  “這和日記里相差無幾。”

  “所以說其實鑰匙早就在你們手中了,你們打開了門,又重新合上,像是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一樣。”

  吳螟第一次這樣冷靜,看見領(lǐng)導(dǎo)輕輕點頭,在確認(rèn)這個事實。

  “媽媽,我要當(dāng)逐光者!”

  “為什么小螟想當(dāng)逐光者?。俊?p>  “因為老師說,逐光者就可以帶大家看見光了!”

  吳螟的母親吹滅蠟燭,黑暗將他們包圍,淹沒徹底。

  “那我的小螟要快快長大,媽媽期待見到光明的那一天?!?p>  “嗯,我要讓媽媽看見!”

  有多少人究其一生為謊言而活?吳螟跪在母親曾經(jīng)的床前,那樣卑微,那樣悔恨。他不止為了母親,他答應(yīng)過很多人,一定一定,會找到光的。

  找到光就好了,大家就不用再這樣小心翼翼擔(dān)驚受怕地活著了,不會這樣蒼白瘦削,不會只是小磕碰就會導(dǎo)致重傷,不會……

  不會就這樣,只能困在黑暗囚籠苦苦為生存掙扎。

  “媽媽,有的人至死都不知道,逐光者是徹頭徹尾的騙局?!眳敲穆曇裟菢由硢。骸捌鋵嵞隳菢犹貏e棒,你雖然不知道,但是還是懷存著希望離開的。而我,我只是徹頭徹尾的大傻子,就算重來一次也不過是知情者眼中的小丑?!?p>  “我應(yīng)該為了什么繼續(xù)走下去?”

  當(dāng)吳螟準(zhǔn)備遞交辭職申請時,那位嘴碎的前輩找到他,和老媽子一樣不知道從哪聽得風(fēng)聲尋到他問了個問題:“你當(dāng)初為什么想要尋到光?”

  “為了給大家?guī)硐M ?p>  “你覺得對于現(xiàn)在的人來說,什么才是最好的希望?”

  吳螟搖了搖頭。

  “好好活下去?!鼻拜吿置念^頂:“小吳,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遠(yuǎn)大的志向,光明太遙遠(yuǎn)了?!?p>  “我知道很遙遠(yuǎn)?!毕氲角拜吰鋵嵰恢敝獣?,吳螟反問:“所以你為什么還在這里待下去?只是為了在逐光者像那幫人混口飯吃嗎?”

  “瞧不起老年人有理想?”前輩爽朗地笑出聲來:“我當(dāng)年不也是小年輕,來的目的很簡單——你母親不是因為身體太弱病逝嗎?我母親是因為生活太難,看不到頭自盡的。我不想再有和她一般的人?!?p>  吳螟最明白的是,自己無論如何都還是放不下。他和前輩道謝告別,摸索著游蕩,來到回收爐前。

  “你不正和太陽一樣嘛,怎么有閑工夫來看我了?”

  “你知道我重來過?”

  “我還知道你還能繼續(xù)往前走?!?p>  吳螟頓了頓,又問:“原來我還有可能向前走?”

  負(fù)責(zé)人拍住吳螟肩膀:“知道你也不想賴在這了,我引你進(jìn)去。不過你可要想好,這次就沒機(jī)會了”

  “反正吳螟不止一個。”吳螟顯然不太在乎。確切來說,他不再在乎。

  爐子開始運轉(zhuǎn)。三個小時以后,新的蠟燭被送給了學(xué)校,讓老師們繼續(xù)散播種子的工作。

  真相再一次藏住身形。

  “如果能重來……”

過云蒼

本來只叫逐光者,何奈重名了。先前寫的練手作,來為長篇發(fā)布的流程試水。   關(guān)于名字:   吳螟:“無明”,大環(huán)境暗喻,指沒有光明也沒有明天;“無名”,沒有姓名,如許多人一樣陷于平凡,困于黑暗,如無數(shù)無名者一樣毫無痕跡地死去。“螟”,取中國古漢語常用典螟蛉,有命運暗示,即希望被盜走,也和逍遙游中冥靈同音,人不壽長,但會有更多無名延續(xù)(然,壽終有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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