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篇（壹）

　　破鏡重圓，死而復(fù)生

　　鏡花水月，求而不得

　　晨曦透過百葉窗跑進(jìn)了大堂，暖意幾許，甚是醉人。

　　“來來來！放這兒！那個放在角落！……那個八寶琉璃盞放柜臺！……”

　　一大清早的，也只有他顏大少爺有這個精力鬧騰。

　　阿木趴在柜臺后一臉的生無可戀，任憑某人一通折騰。

　　湛空從樓上下來時，大堂內(nèi)已經(jīng)被顏無憂帶來的一堆瓶瓶罐罐堆滿了。見他下來，阿木頗為無奈的喚了一聲掌柜，也是沒轍了。

　　湛空身著一身鴉青色的煙羅衫，墨發(fā)松松垮垮地挽在身后，抬手笑著對顏無憂拱手行禮。

　　“無憂兄這是……”

　　“湛空兄！我近幾日得了一些稀奇的玩意，瞧著很是不錯。我想著你這店里多是茶罐茶具什么的，甚是沒意思，便帶來給你。你看看若是有喜歡的便留下，當(dāng)我送你的。”

　　藍(lán)色衣衫的少年手執(zhí)折扇，笑意盈盈地看著湛空，唇紅齒白好不俊俏。

　　湛空看著一屋子的玩意兒，眼中多了幾分暖意，倒也沒舍得說什么。

　　在這三千紅塵中，也只有他顏無憂這般待他。

　　顏大少爺天天被家中的老爺子押著學(xué)記賬，也只有來湛空這里才能忙里偷閑喘口氣，縱然他不喜經(jīng)商，也不能夠卸了身上的擔(dān)子。

　　既為顏家郎，一生伴珠玉。

　　日上三竿，等木淺歆慢悠悠地下樓的時候，顏無憂早就走了，大堂里只有湛空和阿木在。

　　“早??！”

　　“……早什么早啊！都快晌午了好嗎？”

　　阿木手下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沒好氣地瞪了女子一眼，內(nèi)心不住的吐槽。懶姑娘！

　　木淺歆絲毫不介意小少年的惡意，路過柜臺的時候順手撈了他面前的一個琉璃盞，不出意外得了少年一個白眼。

　　“阿木火氣太大，傷身吶！”

　　木淺歆走到湛空身邊坐下，笑著說了一句，湛空看著她笑著的側(cè)臉，眼底是藏不住溫柔。

　　“昨夜睡得如何？”

　　“還行！那小道士不在，睡得踏實(shí)多了。掌柜的可不知道，那幾天我就怕哪里冒出個妖物來把那小道士給吃了！”

　　聞言，湛空有些失笑，抬手為女子攏了攏耳際的碎發(fā)，眼底滿是寵溺。

　　“馬兄身為馬家家主，身上自然是有保命的本事的，你也不至于這般為他憂心。”

　　切！以為她想啊！還不是他說那小道士是出馬家唯一的傳人，定要好好保護(hù)萬不能出意外！不然她閑的啊？

　　木淺歆撇撇嘴，倒是沒躲開少年的手。

　　即使不去看，她也能想象到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是如何溫柔地將碎發(fā)攏在耳際，又是如何在離開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擦過耳后的肌膚，留下一陣令人面紅耳赤的酥軟。

　　她該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溫柔是錯的，心動也是錯的，可她終是不忍心放開。

　　九天六界，百萬年的孤獨(dú)，從沒人這么待過她。

　　“無憂兄來過了，帶了些小玩意兒。我留了一部分，你看看可喜歡？”

　　那只琉璃盞，還有茶架上新擺的雙耳青瓷碎花瓶，兩顆南海夜明珠，還有一盒子五顏六色的琉璃球。

　　倒是算不上什么無價之寶，卻足以顯示送禮之人的心意。

　　“甚是好看！”

　　木淺歆細(xì)細(xì)端詳著手中的琉璃盞。剛才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她一眼便注意到了這東西，現(xiàn)在放在手中細(xì)細(xì)把玩片刻，才確定了心中所想。

　　巴掌大的敞口琉璃盞，兩只耳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麒麟首，腹部不知怎么的竟能夠看到如鮮血般的云狀物。整個盞身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木淺歆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琉璃盞，卻是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東西確實(shí)是好東西，只怕是天上地下千萬年來也只有這么一只，可此物卻是萬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

　　“掌柜，你可聽說過長孤燈？”

　　長孤燈是老物件，自從那位飛升后便再也沒有面過世，像湛空這樣道行尚淺的仙尊自然是沒有機(jī)緣得見的。

　　“愿聞其詳。”

　　怎么說呢，這長孤燈細(xì)算起來也算是他們魔界的東西，可這么多年來被六界刻意遺忘在記憶中的那個人卻是個完完全全的人族，跟魔界扯不上半點(diǎn)關(guān)系。

　　那人飛升多年，曾經(jīng)參與過那件事的無論是人還是仙都死得差不多了，可現(xiàn)在長孤燈現(xiàn)世，又代表著什么呢？

　　“鎮(zhèn)守南天宮的位神京殊大人在飛升之前，乃是人間的一位普通僧人?！?p>　　六根清凈，七情淡然，佛門中人總是要比凡人更加清苦些的。

　　三千青絲斷盡的是三生三世的姻緣輪回，佛渡眾生，卻無法渡自己。

　　京殊是那人的法號，沒人知道他原來的名字叫什么，也沒人知道他苦苦尋求的是什么，只是大概知曉，那是個瘋子。

　　那人瘋了一場，鬧了十二世，將一人的尸骸煉作了一盞晶瑩剔透的燈盞，取名為“長孤燈”，然后帶著一身破碎的骨血進(jìn)入飛升道，成為了這九天六界頂頂尊貴的人。

　　九重天東南西北四天宮十二位位神，獨(dú)有那人獨(dú)自占一宮，占的還是最尊貴的那一宮，便是上君見了，都得讓三分薄面。

　　哪怕過了這么多年，木淺歆依然無法忘記那瘦骨嶙峋的人一身血污沖她怒吼的模樣，真真是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天道輪回定人生死，神佛菩提教人善惡，我信了天道，信了輪回，將一切都交付給了佛……可他們又是怎么對我的？我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們騙了十二世……”

　　那個晚上，雷鳴電閃不絕，木淺歆一身啼血的紅衣站在懸崖上，就那么漠然地看著懸崖下的僧人，心中沒有半點(diǎn)波瀾。

　　這樣的人，她見的太多了。

　　百萬年來，真的太多了。

　　輪回門前輪回人，

　　輪回人叩問前塵。

　　三千情絲付佛前，

　　佛卻說，阿彌陀佛。

　　長孤燈常明，心上人長辭。

　　京殊帶著那盞燈入了仙界，位列仙班，享萬世尊崇。

　　“長孤燈既已問世，京殊想必也很快就會出現(xiàn)。掌柜只要知道，這個時候最著急的不是我們就是了?！?p>　　木淺歆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心下卻嘆了一口氣。

　　長孤燈和臨江城顏家扯上了關(guān)系，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緣分。

　　湛空抬手喚阿木過來讓他把燈盞收起來，然后拂袖斟了兩杯茶。衣袖盈香，皓腕似血，真真是個如玉的少年郎。

　　“曾記少不更事之時，有幸見過京殊大人一面，只是那時尚且年幼，看不懂他老人家的百般孤苦，只覺著……”

　　說到這兒，湛空忽然言辭一頓，斂眉思索半晌，卻依舊尋不出一個適當(dāng)?shù)脑~句來形容那人眉眼間的滄桑之意。

　　“是悲憫吧？”

　　木淺歆低低地笑了一聲，似嘲笑，又似同情。

　　“那人慣來如此，端著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面俯瞰眾生，骨子里卻是一個十足十的惡魔。他尋了一人十二世，也被天道騙了十二世，我送他入仙界時，還真沒想到他能安安分分地待這么多年，倒是我小瞧他了?！?p>　　確實(shí)如此……

　　想來她肯出手相助，也斷斷不是沒有緣由的。

　　湛空淡淡地笑了笑，“心上人長逝，想來京殊大人已是心如死灰，他尚且茍活于世也是憑著歆兒當(dāng)年的恩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