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9月7號，陰，今天風(fēng)很大，我受邀參加我委托人的葬禮。

　　我住在城北，可是葬禮安排在城南。我原本打算坐公交車過去的，后來因為睡過頭，只好叫了輛計程車。

　　司機(jī)大哥是北方人，對我格外熱情，在車上跟我談天論地，從人文政治聊到明星八卦。我感覺大哥完全可以接替魯豫的職務(wù)，最重要的是大哥和我聊的問題并不會感到我尷尬。

　　車子進(jìn)了市區(qū)，大哥就會趁著等信號燈的時候點一根煙，還給我遞過來一根，我婉言拒絕了。

　　從市區(qū)穿出來一共等7個信號燈，車?yán)锩鏌熿F彌漫，讓我無法呼吸。

　　“大哥，開會兒車窗吧，我都快看不到前面的路了?！?p>　　大哥給我那邊的車窗開到最大，然后對我說道：“你可真能扯，就這么點煙就受不了??？想當(dāng)年我當(dāng)消防員破門而入救人的時候，不像現(xiàn)在這種白煙，全都是黑煙，那才是真的看不清，正巧當(dāng)時還是半夜?！?p>　　“慢著，大哥你之前還當(dāng)過消防員呀，那之后為啥不干了呢？”我打斷了大哥的回憶，然后把臉對著外面，拼命換氣。

　　“就是那次救人唄，我進(jìn)臥室救他家的孩子，誰知道他家孩子鎖著門睡覺，還他媽挺有隱私的，我用消防斧開了門，屋里濃煙滾滾，有探照燈都一片黑，那才是根本看不見人，我就向床摸索過去，然后我就摸到軟軟的東西，起初我都沒敢相信這就是那個孩子，我還以為等人高的那種毛絨玩具呢，因為進(jìn)來之前女主人告訴我，她家孩子才12歲。后來我摸到肉了，我才確信這就是那孩子。我原想把孩子抱起來，我是真沒抱動，最后我還是把他扛起來的，死沉死沉的。我就忘了這門有個該死的門檻，出門時就被它絆倒了，孩子是一點沒摔倒，全壓我身上了，就把我的右手壓骨折了。那時候我真的沒想到我怎么就不知道疼呢，用右手肘撐著身子硬是爬了起來，把這大胖小子救出去了，再之后，我還因為負(fù)傷被表彰了，但是我的右手從那以后就不能再用太大的力了。我心想我都沒用了就別在隊里混吃等死了，我便辭職了。”

　　我這才注意大哥的右手手腕有著明顯的傷疤，讓人觸目驚心。

　　我用著試探的語氣詢問道：“大哥，你有沒有后悔去救那個孩子？如果不是他，可能你現(xiàn)在還是消防員?！?p>　　大哥深深吸了一口煙，“這是什么話？我不為了救人我當(dāng)什么消防員呢？”

　　我突然沉默不知說什么才好，因為我原本也可以救下一條生命。

　　大哥看我沉默不語，繼續(xù)講到：“現(xiàn)在我是孩子的干爹，這孩子天生長得就壯實，救他那年，他一米八五，一百八十多斤。這些年，無論過個什么節(jié)，他都會來看我。去年這胖小子還娶了媳婦，還帶她媳婦給我敬茶呢。對了，老弟，你有孩子了嗎？”

　　我胸口仿佛被什么打了一下，“讓你失望了，我還沒結(jié)婚呢?！?p>　　大哥一臉詫異地看著我，“這兩者有關(guān)系嗎？”

　　“哈？哈哈哈。我嚴(yán)格按照順序來。”

　　大哥并沒有停下抽煙，我便把頭從車窗伸出一半，看著城南的景色。耳邊的風(fēng)呼嘯而過，一條黑紗隨風(fēng)撞到我的臉上，黑紗有著淡淡的香水味。我打量著周圍，右前方一輛敞篷寶馬車主帶著黑色的女士禮帽，比較材質(zhì)，應(yīng)該就是她的東西。

　　我拿給身邊的司機(jī)大哥看，“這是前面開敞篷寶馬的那個女的東西，飛到我臉上了！”

　　“老弟艷福不淺啊?！?p>　　“什么艷福，這么大風(fēng)天，還開著敞篷，看來沒經(jīng)過社會的毒打?！?p>　　“聽你的意思，你不是很樂意??？”

　　“大哥能不能給他點教訓(xùn)？攆上她！”

　　“計程車去和寶馬飆車，你怎么想的？”

　　“搞不定嗎？”

　　大哥把夾在手上的煙掐滅，“直線當(dāng)然干不過，但是彎道才是關(guān)鍵。你就瞧好吧?！?p>　　大哥的車緊跟在寶馬的后面，距離咬得很緊。沒想到前面那輛寶馬也要去城南。到了城南都是蜿蜒的山路，這里大多都是別墅區(qū)，所以住戶比較散，公路比較寬。

　　大哥的車一直都是內(nèi)圈過彎，并且在過彎的時候，幾乎沒有減速。我抓緊扶手，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前面的寶馬車主并沒有意識到有輛計程車正準(zhǔn)備超過她。我感覺眼前的寶馬和我越來越近，我也逐漸看清黑紗的主人。

　　第五個彎道，大哥依舊沒有減速，擦著寶馬的左側(cè)超到她的前面。

　　我從車窗探出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

　　竟然有人在陰天里戴墨鏡，把自己是明星了嗎？我只能看出大致的臉型，應(yīng)該不是我認(rèn)識的人。我掏出她的黑紗向她扔去，正巧掛在寶馬的后視鏡上。

　　我對著車后大喊：“還給你！大風(fēng)天還開著敞篷，睿智！”說完，我撤回身子，關(guān)上了車窗。

　　我依稀可以聽到那個女人說了幾句話，因為風(fēng)大，導(dǎo)致含糊不清。

　　前方的經(jīng)過了岔路口，我便和這輛寶馬分開了。

　　又過了五分鐘的車程，我終于到了委托人葬禮所在的教堂。

　　我辭別了大哥，并留下大哥的聯(lián)系方式，這種車技可以給我省不少的時間。教堂外的停車場停著的幾乎都是豪車，其實也可以想得到，委托人就是個有錢人，參加他的葬禮的人里面怎么可能少的了同類。

　　圣狄安娜大教堂是當(dāng)?shù)刈畲蟮慕烫?，從馬路分支出整齊的石板路，石板排列很整齊，并且石板間幾乎沒有雜草，經(jīng)常有人修理的樣子。

　　主教堂矗立在平地之上，整體以淺黃色為主，在陰沉的天氣里看起來更加古典莊重，正門有著標(biāo)志性的大鐘嵌入設(shè)計，沒讓我想到的是這只近一百年的洗禮的時鐘竟然還在轉(zhuǎn)動著。

　　我緩步走進(jìn)教堂內(nèi)。葬禮并沒有開始，教堂內(nèi)的人并不是很多，在前臺神父和家屬正籌備著葬禮。

　　我看到一位漂亮的成熟女士衣著正式站在教堂中心，年紀(jì)推測在四十左右，保養(yǎng)很好，風(fēng)韻猶存，畫著簡單的淡妝。

　　我從門口徑直走到她的面前問道：“打擾一下，請問你是朱先生的妻子嗎？”

　　“是的。”女人的聲音很有親和力。

　　“我想和你單獨談?wù)勱P(guān)于朱先生的事?！?p>　　“好的?！敝旆蛉藛緛聿贿h(yuǎn)處的一位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對他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帶著我進(jìn)了教堂后面的房間。

　　房間陳列的物品充斥著十三世紀(jì)歐洲的氣息，包括我坐在身下的沙發(fā)，上面異于現(xiàn)代的花紋，傳承著幾百年前的文化。我可沒有心情去考慮這些，更感興趣得是正坐在我面前的這位遺孀。

　　她全身都是為葬禮而選的黑色，襯托出裸露的小腿格外雪白修長。坐在沙發(fā)的姿態(tài)頗有禮儀，可能是出身不凡。我從她的臉上看不出應(yīng)該有的哀傷，或是其他的情緒，這讓我有點看不透。

　　她首先詢問道：“這位先生，請你貴姓??？”

　　“我姓鐘，鐘言止。”

　　“胭脂？”

　　我猜到會有這種回答的可能，便連忙解釋道：“不，言語的言，停止的止?！?p>　　朱夫人用手掩面輕聲笑了笑，“抱歉，我誤會了?！苯又砹饲榫w，接著問道：“那鐘先生你之前說有我家先生的事要談，還不知是關(guān)于什么的？”

　　“我是朱先生生前委托的偵探?！?p>　　她聽后有些詫異，皺了皺眉。

　　我從懷里取出委托人給我的信，遞給了她，并說道：“這是朱先生讓我在葬禮的當(dāng)天交給你的東西。”

　　朱夫人從信封里取出信件讀了起來。她表情漸漸有了變化，透露出疑惑和驚訝。

　　“我家先生并不是因病去世？他是被人殺害了？”朱夫人把信件放在面前的茶幾上，“這怎么可能，我找了醫(yī)生看過了，醫(yī)生說過他是因為心肌梗塞而死。”

　　我解釋道：“這是兇手利用某種手法把朱先生的死偽裝自然死亡，我猜想大概率是利用了某種藥物。并且朱先生清楚他會因為這種手法死亡，所以才會給你留下這封信。”

　　“信里面說的贖罪是怎么回事？”

　　“這個我也并不清楚，朱先生也并沒有告訴我。所以說朱先生給了我一個謎，準(zhǔn)備讓我解開。我現(xiàn)在不但要解開這謎團(tuán)，并且還要保護(hù)你的安全，還有你的女兒?！?p>　　朱夫人疑問道：“我的安全？這件事會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朱先生明知自己會死，但是也并沒有向我尋求幫助，僅僅是讓我參加葬禮而已。他真正關(guān)切的是你和你的女兒的安危，因為他害怕兇手會遷怒于你們，對你們不利?！?p>　　“那我現(xiàn)在需要報警嗎？”

　　“那倒不必，朱先生因為自然死亡，沒有警方介入。現(xiàn)在聯(lián)系警方，法醫(yī)一定會開棺驗尸的，朱先生也不想被打擾。這種毫無頭緒的事交給我這種偵探實在是再好不過了。現(xiàn)在朱夫人也并不用擔(dān)心，利用某種藥物讓人看起來像是自然死亡，就說明兇手并不想讓警方介入，如果他還想用相同的手法對付你，也至少要在幾個月之后，否則警察一定會參與調(diào)查的。當(dāng)然并不排除兇手用其他的手法。所以盡可能減少次數(shù)。在教堂里我并沒有看到符合你女兒的人，她是沒有參加葬禮嗎？麻煩你在她上下學(xué)一定要注意?！?p>　　朱夫人解釋道：“可能你是誤會了，我和我丈夫并沒有孩子。女兒是她前妻的孩子，她今年也快三十歲了。因為常年在外地工作，今天應(yīng)該就能趕回來吧?！?p>　　此時，門口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同時伴隨著女人的聲音。

　　“媽，我回來了?！?p>　　朱夫人起身去開門。我卻坐在沙發(fā)上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