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水月鏡花（二）
你答應了蘇曉檣。
那之后，你們每天都有機會見面。
她這個大老板到?jīng)]你想的那么日理萬機，需要你跟著東跑西跑忙個不停。很多時候你感覺她就和你一樣的閑。當然，你也知道，她的余裕來自于她自身的能力，而你就只是純粹的運氣好，遇上了個能罩著你的多金大美女同學。
不過你對你倆的差別并不是太在意，你向來是個得過且過的人，而現(xiàn)在的日子，你覺得對你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每天見面，自然免不了會聊兩句。
你從未發(fā)現(xiàn)你倆這么聊的來，開車載著她的時候，你總感覺回到了高中你倆同桌的那個時候。
你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懷念起那個時候，畢業(yè)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那都是你人生中不堪回首的部分?？稍诤吞K曉檣聊天的時候，你發(fā)現(xiàn)你似乎早在你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某個時候，放下了過去，放下了那段讓你感到悲哀的戀情。
“說實話吧，其實我當時也沒那么喜歡趙孟華?！痹谝粋€晚上，你們不知怎么的就聊到這個話題上來。
“我只是覺得，三年的青春都他媽喂狗了?！蹦翘炷銈兂缘你~鍋串串，蘇曉檣絲毫沒有身為大美女的矜持，往往是三四根簽子一起往嘴里送，吃的滿嘴都是紅油。
“不行，不行，今晚必須整點。”說完，她豪邁地將一串竹簽子塞進桌子專門設計出的圓洞里，伸手招呼服務員過來。
“兩箱風花雪月?！?p> “我說蘇老板，一會兒我還開車呢。”
“車丟這兒就行了，反正明兒沒什么事?！?p> 你拗不過她，向來如此。
直到四瓶啤酒被你倆喝光，關(guān)于高中的話題才再度續(xù)上。
“下周有個同學會?！闭f完她晃了晃啤酒瓶，豪邁地一揚腦袋將瓶底子最后一點酒液倒進嘴里。
“有人說要叫你，我說叫你我就不去了?！?p> 你一愣，隨機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看向手中的玻璃酒瓶，半天沒說話，只是默默地一點點把酒喝完。
“多謝了?！?p> 臉頰泛紅的她聽了你的話嫣然一笑。
“別急著謝我，這次陳雯雯也會來?！?p> 你只是搖頭苦笑。
“路明非，你說咱算不算是高中畢業(yè)時最大的倆小丑……當時全班人都知道，你，暗戀陳雯雯，老娘呢，追了趙孟華三年。結(jié)果嘛，好家伙，那真叫一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知道嗎，之后班群里但凡提到你，都是在說那事兒。你呀，三年的暗戀成了其他人嘮一輩子的笑話。”
說話間，她桌子邊又多了幾個空啤酒瓶。
“我好久沒看班群了?！蹦阒荒苓@樣窘迫的回應。
多久了？好幾年了吧。
其實不用她說你也是明白的。畢竟你之后的人生平淡無奇到你自己說出來都會犯困，除了高中那場盛大的笑話，還有什么是值得老同學們拉出來聊的呢？
“你要但凡出息點也不至于這樣?！?p>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覺得我現(xiàn)在過得挺好?！?p> “你過得好還不是老娘罩你？”
“得，我自罰三杯?！?p> “自罰三杯。呵呵，你呀還真就爛泥扶不上墻。對了，陳雯雯和趙孟華離婚了你知道嗎？”她說這話時正盯著你，表情頗為玩味，似乎等著看你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你也以為你會因為這句話有什么觸動，畢竟你當初是那么喜歡她，不止一次地幻想和她共度的余生——而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到了當初幻想的年歲，她卻反倒離你更加遙遠了。
你苦笑了下，彎腰提起兩瓶啤酒，開了一瓶抵給蘇曉檣，酒起子壓到另一瓶上的時候，你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他倆怎么了？”
“趙孟華出軌了，跟柳淼淼?！?p> 你好久好久沒聽過柳淼淼這個名字了，記得上一次這個名字出現(xiàn)在你回憶里時，是伴著鋼琴聲的，可能是德彪西的《亞麻色頭發(fā)的少女》，亦或是《月光》。
而當這個再度出現(xiàn)的名字和出軌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鋼琴聲戛然而止了。
你終于還是起開啤酒瓶蓋。
你覺得蘇曉檣說的沒錯，要聊這些事情，確實得整點酒。
“趙孟華，他還真他媽是后宮小說男主角呀?！?p> “那這次同學會你去還是不去？”
“饒了我吧，蘇老板?！?p> “真不打算再續(xù)前緣啦?！?p> “那得有前緣才能續(xù)啊?！?p> “現(xiàn)在你倒是知道了，當初怎么就那么傻逼，當了三年舔狗?！?p> “咱大哥不笑二哥好吧?！?p> “老娘是光明正大的追求，你能和老娘比嗎？”
“你是老板你說了算?！?p> “少來這套啊，我跟你說。”
你倆吵了起來，臉上卻都帶著笑。
不知不覺間，兩箱酒喝完了。
你開始感到恍惚，眼前的世界變得朦朧不清，你看見蒼白的燈光照在蘇曉檣白皙的臉上，醉意泛起的嫣紅讓她美得煞人。
時間和空間在酒精的作用下暈做一塊，你仿佛又一次站在電影院的巨幕之下，變回了那個小小的“i”。
可和之前那一次不同，這一次你沒再盯著陳雯雯，你仿佛已經(jīng)毫不在意陳雯雯對這場盛大告白的反應。
你看到了人群中的她。
那個自你認識她一來就一直盛氣凌人，高高在上的小天女，此時此刻，露出了你從未見過的表情。
她哭了。
你忽然很想安慰她。
你想對她說：“嗨，沒事兒的小天女，再過幾年你就成大老板了，那些和你搶男孩的姑娘們沒一個像你這樣依舊光彩如初，她們都被困在生活的窘境里，早已沒了過去的模樣。再過幾年，今天發(fā)生的事情會像個有趣的笑話一樣被你就著啤酒說出來?！?p> 你走到她面前時才發(fā)現(xiàn)你徹底醉了，因為她明明這么遠，可你剛一邁步她卻到了你的面前。
“醉啦？”她這樣問你。
“有點……”你晃了晃腦袋，艱難的將視線聚焦，她的臉距你咫尺之遙，這讓一切幻想如晨霧般消散，因為她的存在實在太過耀眼，耀眼到你無法忽略她就在你眼前這個事實。
“有點，呵呵?！彼木屏孔匀皇潜饶愫玫?，就這樣，她攙著你往餐廳外走去。
你從未覺得路燈的燈光有這樣刺眼，從沒想到這座城市的人行道是那么崎嶇。
“喂，路明非。”
你感覺你像是一個溺水的人，而她是你唯一可以夠到的繩子。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孤獨?！?p> 道路是何時走到盡頭的？你記不太清了。
總而言之，在道路盡頭。她這樣問你。
“感覺高中的時候就是這樣，你雖然成天傻樂，跟著一群人在陳雯雯周圍像蒼蠅一樣繞來繞去，但散了之后，他們其他人還有各自的圈子，就你被剩下了?！?p> 酒精終還是讓你感到了痛苦。
你的腦袋開始隱隱作痛，你開始感到不適。
“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p> 是啊，這個世界上沒人要你，你總是被剩下的那個。
“瞧你這慘兮兮的樣兒……當初你要是跟姐混，至于成現(xiàn)在這樣嗎？”
她晃了晃你。
“你不行，怎么說呢……你像是太陽，用蠟做成翅膀飛向太陽，那是英雄做的事情，我頂多算是個撲棱蛾子，往火上撲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她因為你的話發(fā)出一連串笑聲。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你看向她，她離你很近，你想也許這是你第一次離一個人這樣近。
“也一樣。”
“不一樣。”笑聲停止，她似乎很認真的反駁到。
“現(xiàn)在你跟姐混了。現(xiàn)在你不會被剩下了?！?p> 真的嗎？那太好了……這是你那一晚最后的意識。
或許，這一晚你會永遠記得。
你醒了，在一張舒服的床上，枕著軟綿的恰到好處的枕頭，陽光從一旁的落地窗照進來，暖暖的。
你的腦袋有些痛，晃蕩著起身，這是個對你來說有些大的不像話的酒店房間，你有些遲鈍的大腦此時才反應過來，多半是蘇曉檣把你帶到這兒的。
“醒了？”
浴室里突然傳出的聲音把你嚇了一跳。
蘇曉檣探出裹著頭巾的腦袋，看著瑟縮著身子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