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弋王的心思
說起來弋王小時候待她并不錯。龍鳳胎在這個時代不多見，被視為“祥瑞”之兆；加上弋寧還有“霸星”加持，所以弋王剛開始對這雙兒女也是寶貝得很。只是后來發(fā)生了一系列事情，弋王對鳳棲宮冷了心，便對她也漸漸不那么上心了。直到疫病之事發(fā)生，更是一紙詔令將她“發(fā)配”到了寶隆寺。
就連這次，她回宮至今她們父女還沒好好說過一次話。
“姝兒來了？”弋王抬眉輕輕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的主動到來并不很意外。
“兒臣見過父王?！边ЧЬ淳葱辛艘粋€大禮。
弋王略略一頓，看似隨意地開口：“姝兒今日來見孤，可是有事？”
弋姝依舊伏在地上，沉聲道：“兒臣近日聽聞西境使者想邀人同回。姝兒在寺中拘了五年，著實心動難耐。請父王許兒臣去那里走了走，瞧瞧外面的風光?！?p> 弋王手中的狼毫頓停，在紙上落了一圈不小的墨點。一旁跪著的弋適則面色大驚，亟不可待地出聲制止：“妹妹不可！那可是虎狼之地！”
“適兒！你先出去?！边鯏R筆揮了揮手，示意弋適出去。
弋適不甘，重重叩了一首又急道：“父王，姝妹妹是公主又還未及笄！怎可去……”
“出去！”弋王冷冷呵斥。
弋適有些擔憂地望著弋姝，還想再說什么卻見弋姝側頭朝他微微一笑，又輕輕搖了搖頭。弋適輕嘆了一聲，只得站起身行了一禮默默退了出去。
弋王將兩人眼神交流盡收眼底。直至弋適背影遠去，這才問道：“這事姝兒從何聽說的？”
“宮中傳聞想打聽并不難?！?p> “方才適兒也求過孤，孤未同意。姝兒為何覺得覺得自己能去？”
“姝兒比王兄更合適。”弋姝抬起頭來，有些不禮貌地正視著弋王雙眼：“父王不也等著姝兒來么？”
他方才對她到來沒有一絲意外，顯然一直在等她開口請旨。
弋王也望著她，眼角的幾絲皺紋在稍露詫異之外，更有一分質詢：“姝兒倒是說說，為何你比適兒合適？”
“第一，父王從來只想王兄做個富貴閑人，不想他立功，卻更不想他冒險。在姝兒看來，這才是一個父親對孩子最深的愛。第二，唯有我去，母后安心，西境放心。否則父王也不用大費周章讓我回京。”
“哦？這話怎么說？”弋王輕道，目光審視如同面對殿前對答的學子一般。
弋姝微微苦笑了一下：“王叔自幼對我照拂有加，若是見我在寶隆寺受苦定然不忍。父王順水推舟同意他所請就是了。否則，父王何苦下旨讓京中貴胄同赴寶隆寺隨王叔祈福？只是沒想到出了賀菀郡主之事?！?p> “姝兒果然聰慧未變，父王前日在殿上差點以為看錯人了?！边跻贿厪挠负笙聛?，一邊淡淡說道，“你再說說，為何篤定你母后與西境都會同意？”
弋姝低下頭，心中有些戚戚然。弋王未否定，顯然她猜對了。外界都說，弋王是借“祈?！敝?，逼著離王爺盡早動身?？伤溃运竿醯男男?，若真想讓離王動身有一百種辦法，根本無需找“祈?！边@種理由。更何況，她早猜到弋王與王叔之間怕是有某種協作，那“祈?！本透@得多此一舉。何況還是點名去“寶隆寺”。
她頓了頓，調整心緒道：“大王兄若去了西境，事成歸來便是立了一大功；若是被困西境，父王與朝臣會念著王兄大義，愈發(fā)對靜昌宮憐惜；這兩點都不是母后愿意看到的。她若亂動就會亂了朝中平衡，這是父王眼下不愿意看到的。
而對于西境而言，一個無權無勢的王子也不符合他們的預期，他們希望的人選是寧兒。母后和父王不愿意寧兒冒險，所以比來比去，只有我這嫡公主最合適……唯一不足的是，我是女子又未及笄。不過母后既然存了讓我去的心思，定然會讓田家成為我的依仗，這對西境來說分量足夠了。母后便是不鬧這一出，父王也會有辦法說動她，讓她同意我去。”
弋王站在她身前俯視打量著。良久終于扶起她，露出了一絲父親該有的“慈愛”，溫言道：“這事委屈姝兒了。待你平安歸來，父王為你慶功！便是你有天大的要求，只要不違禮法父王都答應你?！?p> 弋姝苦澀一笑，應道：“為父王分憂，是兒臣本分?！鳖D了頓又垂首行了一禮：“此事母后與韋夫人亂猜圣意都有過錯。父王不如為姝兒做個人情，放了韋夫人一干人等。”
“姝兒竟如此以德報怨？”弋王對著她清秀的臉蛋、規(guī)矩彎著的身姿，眼神卻沒了方才的柔意。嘴角一側微翹，明顯含了幾分譏意。
“姝兒不是母后。姝兒雖看不上韋夫人，但也不得不承認父王待她更像結發(fā)夫妻。姝兒不想與她過多結怨，對鳳棲宮、對寧兒與我都沒好處?！?p> “你就這么說出來了？”弋王輕哼了一聲。一邊轉身往御案走，一邊淡淡道：“孤以為這些事情就算心知肚明，表面上冠冕堂皇的說辭總要做一做的?！?p> 弋姝站直輕笑：“兒臣從不覺得說得好聽就有用。父王既沒真心將夫人打入冷宮，倒不如將這份人情做個禮贈給兒臣。”
弋王冷笑道：“你倒不愧是孤的女兒，還沒出發(fā)就先想著討價還價。也罷，就隨了你愿吧?！?p> 弋姝斂下眼簾，片晌淡淡道：“兒臣謝過父王。若是無事，兒臣就先回昭瓏院收拾行李了。”
弋王望著她瘦小的身影若有所思，在她即將跨出門時終于還是問了出來：“姝兒可是與西境之人早有聯系？你們是不是達成了某些協議？”
弋姝心中微悚，將這幾日之事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她很確定其莫的事除她之外并無人知曉。若是雪狐惹了人注意，也不會任由它自由出入山寺五年。想來是贈藥、赴宴兩件事引起了懷疑。
轉身，她目光坦然對著弋王：“那日西境使者贈藥便有明言，他們正是看中兒臣無論在宮中、朝中全無根基又與弋寧血脈相連，才選的兒臣。父王不疑他們才能將這份人情送達，這是他們合作的誠意。”
頓了頓又道：“昨日兒臣確實去了西境驛館，并且與使者相談甚歡。兒臣許他們的不過是一份田家生意罷了。父王該知，他們缺的是銀子。”
弋王思量一瞬，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柔聲道：“去吧。趁這段時間多與寧兒……還有你母后聚聚?！?p> 弋姝行了一禮，慢慢退了出去。一滴汗從她脖頸下慢慢滑落，惹得她整個后背一路涼意。一陣寒風吹過，她不由打了個冷顫。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在黃雀面前，螳螂再怎么蹦跶也不過是一場笑話。這場局中，弋王一直是那個牽著線、默默旁觀的“黃雀”，而她從一開始就是那只被盯著的、無處可逃的“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