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緣或是孽

　　“喂喂喂小子，這有臺階，你看著點(diǎn)?！?p>　　又一次被外婆點(diǎn)出不專心，心神渙散的邵余猛地剎住車，嚇得外婆直拍胸脯。

　　“你這是做什么，剛才那個小姑娘你是不是認(rèn)識？”

　　看著自己從小到大一向穩(wěn)重的外孫這么心神不寧的模樣，外婆歪歪頭看過去，倒是令她驚奇。

　　沒想到啊，自家孩子那張總是萬年不變的臉上倒是多了些懊惱、驚喜的情緒。

　　外婆撲哧一笑，拉過邵余手讓他蹲下來，仔細(xì)端詳著已經(jīng)半大的孩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眼圈倏忽就紅了，哽咽幾分。

　　這么多年來，從破舊的農(nóng)村磚房到好歹溫飽不愁的養(yǎng)老院。外婆看著一天比一天沉默的男孩，想起邵家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泣不成聲。

　　邵余從來不說自己這幾年在邵家被蔑視、被侮辱的日子，一是說不出口，不想讓老人擔(dān)心；二是也無法改變，他根本還沒有能力脫離邵家，戶口，學(xué)習(xí)，外婆生活的費(fèi)用，都像是座座大山一樣壓的他喘不過來氣。

　　外婆蒼老粗糙的手緊緊的攥住他，只能不停的念叨著：“對不起啊余哥兒，我對不起啊你?！?p>　　嗚咽著，泣不成聲：“都是我拖累了...拖累了你啊...”

　　邵余不吭聲，只是回握過去，低著頭，劉海掩蓋住了他的神色，邵余說不出此時內(nèi)心的感覺。

　　有一種茫然的空蕩蕩的感覺，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

　　但腦海中又浮現(xiàn)或笑或鬧的寧妍的面貌，更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無力感，

　　自己怎么能肖想呢。

　　朝不保夕的生活，自己的肖想什么都改變不了，只會徒增痛苦。

　　道理說起來都是那么明白，但想起剛才女孩子驚訝又有些失落的表情，邵余倒是有些后悔。

　　想證明自己遠(yuǎn)沒有看起來那么云淡風(fēng)輕，那一刻急促跳動的心就像要跳出來一樣，按捺不住的展露。

　　左手緊緊握拳放在膝蓋上，僵持著姿勢，邵余感受不到疼痛，因?yàn)閮?nèi)心的酸澀和麻木已經(jīng)把他如束縛住的繭一般緊緊纏住。

　　“余哥兒啊，不要后悔，想要的，一定要去爭取啊?！?p>　　看著陷入沉寂的孩子，周身被難過和后悔的情緒包裹，外婆千言萬語，到最后只是輕輕拍了拍他手背，嘆氣。

　　她能看出來自家孩子眼中稍縱即逝的驚喜和笑意，和女孩離去后的心不在焉與糾結(jié)。

　　想起那個善良溫柔的女孩子，倒是青春洋溢，穿著修身的長裙，露出來窈窕的肩頸真真的豆蔻年華。

　　帶著擔(dān)憂的眼神看著邵余，風(fēng)吹得桂花也有幾簇掉落在邵余的發(fā)間，沾染了一絲香氣，顯得人有些柔軟起來。

　　只是不知道，這是邵余的緣還是孽了。

　　邵余推開大門回到邵家時，罕見的所有人都到齊了，圍坐在餐桌上。

　　邵夫人一慣那幅溫柔小意的模樣，也不熱切也不冷漠，只是淡淡的說著：“回來了就趕緊吃飯吧?！?p>　　而邵子軒則幸災(zāi)樂禍的明顯，不敢太放肆，但眼里惡意滿滿的看著一身塵土回來的邵余。

　　邵勇則是頭也沒抬，氣定神閑的坐在主位上，只是沉默著又吃了幾口菜，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來書房找我。”

　　面前煮沸的開水熱氣騰騰彌漫著煙霧，淡淡的茶香味籠罩在茶室里，給靜謐的此時此刻增加了幾分嚴(yán)肅。

　　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邵勇不急不忙的抬頭看著前面的少年。

　　站在原處昂首挺立的少年還穿著單薄的衣服，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苦力，脖頸處還沾染了幾分油污，雖說是親生的父子，但說過的話和接觸的機(jī)會，連陌生人都不如。

　　沉默片刻，邵勇說：“聽說你最近和寧家小姐走的挺近??？”

　　倒茶時淅瀝的水聲響起，邵勇面色含笑，給對面的少年也斟了杯茶：“坐?！?p>　　邵余坐下，手指尖覆上杯壁，已濾過多遍的水不再燙手，正好的溫度的慰藉著夜色下回來的少年。

　　手指尖的冰涼已經(jīng)從麻木恢復(fù)了點(diǎn)直接，隱蔽的婆娑了下杯壁，溫?zé)岬牟杷拷逯煽鹊暮韲?，邵余才冷靜下來，平穩(wěn)冷靜道：“并沒有，只是有過幾句交流而已?！?p>　　邵勇是不太相信邵子軒跑來說的邵余去勾引寧妍這種說法的。

　　年近半百，馳騁商場多年的老狐貍自然能看出自己這個便宜兒子不是什么聽話的主，但也不會用這種低俗無趣的方式去找尋存在感，

　　邵勇皺著眉頭：“但還是要保持距離，寧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p>　　“邵余啊，該是你的我一分不少給你，不該是你的你就不要妄想。”

　　邵余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咬緊牙關(guān)，他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邵勇左手攥著從文法寺求來的佛珠，右手輕輕敲著膝蓋，往后一倒，半歪著抬著頭。

　　充滿古樸氣息的茶室裝潢的文雅脫俗，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有一盞華麗閃著光的琉璃墜燈。

　　他眼神瞇縫著，像是自己漸漸沉浸在回憶里，喃喃道：“你母親是個好女人。可惜了，就是個村姑。男人就該出去創(chuàng)業(yè)打拼，可偏偏她懷了孕，還拖我的后腿?！?p>　　邵余沒有抬頭，想起那個生了自己以后就變得有些瘋瘋癲癲的女人，看著前面這個陷入回憶的男人，手里的杯盞狠狠地攥住，不讓自己情緒泄露。

　　“誰能想到，她還真咬著牙生了你，可惜了，跟著她你怕是也沒過上什么好日子?！?p>　　看著面前這個低著頭的少年，邵勇長相偏冷硬粗獷，年輕的時候也算是硬漢型的，要不也不能讓邵夫人看上他，還帶著家里的資產(chǎn)倆人一起打拼。

　　但相比較邵子軒和邵勇極像的陽剛的硬氣，邵余的長相更融合了他母親的特點(diǎn)。

　　不說話時低著頭時，眉目間的冷硬軟化下來，看不見狠厲的眼神，而成了帶點(diǎn)秀氣的狹長的雙眼，有幾個瞬間看起來也是人畜無害的模樣。

　　透過邵余沉默著安靜的模樣，邵勇少有的一絲憐惜之心涌現(xiàn)出一點(diǎn)，也或許是少有的良心發(fā)現(xiàn)。

　　邵勇說：“過段時間，我給你把戶口辦下來，你就是我侄子了，該有的股份都會給你，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上學(xué)工作，也算是對得起你母親的期盼的?！?p>　　邵余嗤笑，心頭上一股怒氣涌了上來，手一滑，早就不堪壓力的杯子摔倒地面上，紫檀木質(zhì)地的陶瓷發(fā)出悶響，便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看著面前這個已初現(xiàn)老態(tài)的男人，邵余站起來，指尖狠狠抵著雙手掌心，疼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笑話，都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