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姐弟談心
夜深已深，小炒館晚上的生意全部完成，父母整理好店里衛(wèi)生以后，已經(jīng)啟程回家。
而林城還待在后廚里面。
他正站在煎鍋前，專心致志處理早上剩下的餃子，只是每一次打開煎鍋蓋子，他都緊緊皺起眉頭，顯得非常不滿意。
“話說，為什么我非得留下來陪你??！又不是幾歲大的時候，仍然怕黑，一個人就會尿褲子?！绷制G兒坐在椅子上，撥弄著手機，無精打采地說道。
“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你回到家也只是像懶豬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倒不如陪我說說話，起碼還能動動嘴皮子?！绷殖呛敛涣羟榈爻爸S道。
林艷兒不禁翻了翻白眼。
林城兩兄妹的相處方式，和一般兄妹不太一樣。
從小到大，他們所做最多的事情，就是互相嘲諷。
比如以前林城瘦瘦弱弱的，林艷兒就稱呼他為小猴子。
以前林艷兒戴著矯正牙套，林城就稱呼她為牙套妹。
大部分相處時間，除了沉默以外，他們更多在互相嘲諷，幾乎占據(jù)了所有回憶。
因為上一鍋餃子失敗了，林城把煎糊的餃子拿出來，挑了幾個沒那么焦黑的塞進嘴里，其他全部扔進垃圾桶里。
放上一鍋生餃子的時候，他偷偷瞟了林艷兒一眼。
“話說，這一次我突然回來，你有沒有生氣？”
“那倒是沒有，多了個人干活，分擔(dān)了壓力，怎會生氣呢？”林艷兒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頭也不抬，仍然在噼里啪啦地摁動手機，也不知道和哪個壞男人聊天。
說實話，林城其實很擔(dān)心這個問題。
姐姐林艷兒，屬于那種懶散，又不怎么聰明的女孩，從小到大學(xué)習(xí)成績都不好，但人長得漂亮，在安華市當(dāng)?shù)卮髮W(xué)讀了四年藝術(shù)專業(yè)，順利畢業(yè)。
畢業(yè)以后，她也找了幾分工作，卻無法適應(yīng)每天朝九晚五周末也要加班的枯燥生活，索性辭了職在店里幫忙，混個幾年也到了半大不小的年紀。
未來該怎么辦呢？
要么嫁人，要么重新找工作，可是林艷兒幾乎沒有工作經(jīng)驗，又有哪家公司會要？
又或者，接手這家林家小炒館。
而林城突然回來，很明顯就有接手小店的意思，包括每個認識的街坊都叫他少東家，默認林城為小炒館的接班人。
所以林城很害怕姐姐會生氣，他怕姐姐認為，自己奪走了原本屬于她的東西。
“姐姐，看你無精打采的，最近是不是哪個蠢蛋惹你生氣了？”林城試探地問道，見到餃子底部煎得焦黃，往里面倒入調(diào)好的面粉水，又蓋上蓋子。
林艷兒聽到這個問題以后，明顯有些驚訝，奇怪地看了林城一眼，又抬起頭思考一會。
“要說的話，倒是不少。。。比如老爹整天不說話，一開口就是催我結(jié)婚，比如老媽整天罵罵咧咧，說我懶得出奇，一輩子嫁不出去，比如許斯文整天找著借口接近我，哼，這些臭男人的心思我還不懂么。。?！?p> 只要認識的人，林艷兒都吐槽了一遍，包括那些經(jīng)常來店里吃飯的街坊，包括三位很親的伯伯，她都能從各種詭異角度找到缺點，毫不留情地數(shù)落一頓。
比如某個人缺了門牙笑起來傻兮兮的，比如某位街坊說話帶了很重的口氣，比如某位客人脾氣很大，一不順心就破口大罵。。。
倒是讓林城驚訝。
原本他以為姐姐除了追星以外，對任何事情都不上心，沒想到她觀察這么細致，幾乎把所有客人都記在心里。
當(dāng)然，他還有一點最為在意。
林艷兒幾乎把所有認識的人都吐槽了一遍，唯獨林城沒有。
他可不認為塑料般的姐弟情如此感人，林艷兒一點不滿意都沒有。
“那我呢？”林城好奇地問道。
“咋了，說三道四還能當(dāng)著別人面聊不成？你笨手笨腳的，也不知道還要練多久，萬一你生氣怎辦？而且你是不是有受虐傾向啊？喜歡聽別人當(dāng)面奚落?！绷制G兒沒好氣地說道。
“這怎么能叫受虐傾向呢？”林城振振有詞地說道。“人總是會好奇的嘛，我到底在親愛的姐姐心里是啥地位。。。而且自從我上大學(xué)以后，我們很久沒有聊天了。”
這時候，哪怕林艷兒并不怎么聰明，也意識到了什么。
她索性放下手機，搬起一張小板凳，坐到林城旁邊，托起下巴死死盯著林城，又瞇起眼睛流露出好奇目光。
“你干嘛啊！”林城被嚇了一跳。
“你不是在擔(dān)心我吧。”林艷兒的聲音拉得很長，既有幾分調(diào)笑意味，也有幾分無奈?！拔矣植皇敲@子，在這條街道生活久了，總能聽見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比如那些討厭的阿婆，總會偷偷說：你看看淮安家的女兒，找媳婦千萬不能找那種，除了一張漂亮臉蛋以外啥都沒有，整天坐在柜臺那里一動不動，有次早上她給我做了碗面，牛肉汁放多了，咸得都快要吐出來了，淮安怎么生了那樣的女兒，真是倒霉。”
林城不禁在心里嘆息一聲。
專做街坊生意的小店，客人都很熟，生意便會很穩(wěn)定，可是也有不少壞處，就是總能聽到風(fēng)言風(fēng)語。
每每有一丁點壞消息，就仿佛長了翅膀一樣，不用半天就能從街口傳到街尾。
“是王姨對吧？”林城開玩笑地說道。“以后王姨過來吃飯，我就使點壞，故意多放幾顆辣椒，加幾勺鹽，再扔幾顆大蒜，治治那張不干凈的嘴巴?！?p> 聽到林城安慰地玩笑話，姐姐林艷兒不禁掩嘴輕笑。
既然話已經(jīng)聊開了，林艷兒索性去到冷飲柜拿出一瓶啤酒，倒了一杯咕嘟嘟仰頭干了。
這豪爽氣度，像極了混跡江湖的大姐頭，林城實在很難想象許斯文和她在一起以后，會是怎樣的光景，
估計這世間又多了一位害怕老婆。。。不，是尊敬老婆的男人。
林艷兒打了個飽嗝，接著說道：“說實話，干餐飲雖然錢多，但唯有一點不好，就是忙，往時關(guān)系很好的姐妹，這幾年也很少見面了，沒多少能夠聊天的時候?！?p> “你想聊，那就聊聊唄?！?p> “姐姐我啊，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和本事，絕不可能像你一樣，耐著性子一刀刀練習(xí)切菜，也不可能像老爹一樣，為了一道新菜，一遍遍地炒，只為了追求滿意的味道?！?p> “練個三五遍，我就頭暈眼花，腦子里面滿是不耐煩。”
“所以啊，你能夠回來接班，其實我很高興。。。因為有時候店里沒客人，父親總會坐在店門外，呆呆看著小炒館招牌，流露出落寞表情，仿佛在想，當(dāng)他炒不動菜的時候，這家店該怎么辦呢？”
“我知道自己該站出來，可是我又不論如何都學(xué)不會，只能看著老爹無奈的表情，心里既內(nèi)疚，又無可奈何?！?p> “所以親愛的弟弟，我心里并沒有任何不滿，反而只有慶幸，因為你能夠回來，讓我肩頭上無法承受的擔(dān)子，終于卸下來了?！?p> “這家店，注定是你的啊?！?p> 聽到這里，林城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來了。
正好這時候餃子煎好了，他便打開蓋子一看。
個個餃子底下，沾著一圈金黃的脆膜，晶瑩有光澤，里面有一個個鏤空的小洞，像冰花一樣粘在底部。
林城小心翼翼地鏟起來，用碟子裝起，炫耀般放在林嫣兒面前。
“來！臭老爹吩咐的作業(yè)，這是最完美一次嘗試了，就讓姐姐先嘗嘗。”
咔嚓一聲，非常清脆，這是筷子夾斷脆膜的聲音，林艷兒夾起一個餃子塞進嘴里，旋即豎起大拇指。
燦爛地笑了笑，又露出兩排大白牙。
“放心好了臭弟弟，你的水平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