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左傳
簡郡王輕輕一笑道:“這正好我家里有些牛骨,明日給您帶來可好?”
陸景行厲眸淡淡地輕掃了一眼簡郡王道:“舅舅在發(fā)愁衛(wèi)敏瀾的親事,姑姑在發(fā)愁你的親事,要不然,朕給你們賜婚?”
簡郡王頓時下跪道:“臣知錯,您將臣發(fā)配邊疆,也別讓我娶衛(wèi)敏瀾!”
慕晚云入內(nèi),用著剛學不久的禮儀,恭恭敬敬地給陸景行行了一個禮:“見過陛下,愿陛下福壽安康。”
陸景行抬眸,見面前的女子端莊有余,一襲紫色的宮裝梳著長安貴女們常梳高高的凌云髻,上邊戴著艷麗富貴的絨花與東珠頭面,精致的打扮也不及她容貌惡毒美艷。
陸景行不由得看呆了。
原本以為她美則美矣卻是膚淺,沾染的鄉(xiāng)土氣息怕是一輩子都難改。
不曾想,短短半月的功夫,她的一舉一動已和長安貴女無異了。
簡郡王站起來,走近慕晚云打量道:“你當真不是慕婉若?”
“我真不是?!蹦酵碓茻o奈至極。
簡郡王道:“奇了個怪了,娘都不是同一個,長得倒是這么相似。”
陸景行對著簡郡王道:“你先下去?!?p> 簡郡王領命告退。
慕晚云走到陸景行跟前,轉了一個圈,“夫君,好看嗎?”
陸景行輕點頭,冷硬地道:“嗯,你來有何事?”
慕晚云道:“我只想給夫君看看我打扮后的模樣,畢竟你從未見過我這模樣?!?p> 陸景行清冷道:“日后若是無事不得隨意前來勤政殿之中?!?p> 慕晚云聞言失落,她滿心期待著夫君能夠夸獎一下自個兒第一次打扮后的模樣,他卻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嗯字,還讓她日后別來勤政殿……
一如在村子里的時候,別人家夫妻都是有說有笑的,春日里也會一道去放紙鳶,泛舟湖上,采摘野菜,夏日里會去荷塘里采蓮蓬,秋日里也會一道曬谷子。
而陸景行卻只會嫌棄春日里雨水多,水上有蚊蟲,夏日里烈日太曬,不愿與她夫妻同游。
陸景行永遠都是對她如此冷淡,大概只有夜里的時候,才能讓陸景行想起來夫妻二字。
“是,妾身知曉了?!?p> 陸景行道:“若是無事,你就先下去吧,近日里公事繁忙,朕等入夜再來尋你?!?p> 慕晚云:“……”
果真如她猜想的一般,陸景行又是恢復了往日里的德行。
慕晚云百無聊賴地回到了尚宮局之中,青風捧著厚厚的一摞書進來道:“主子,這些都是尚宮大人給您尋來的一些史書與儒家經(jīng)典,您先慢慢看著,明日里就會有女先生來教您?!?p> 慕晚云看著跟前的厚厚的一摞書,興致極高。
聽嬤嬤說,長安的姑娘家都會詩詞歌賦騎馬射箭,文武雙全,那儒家子集經(jīng)典更是啟蒙之時就會背了。
村中也有學堂,可去學堂之人并不多,村里還講究士庶有別,覺得科舉依舊是世家子弟之路,寒門子弟未必能魚躍龍門,是以去學堂學習的人極少。
何況對于村里頭的人而言,這學堂學習也不能當飯吃。
慕晚云在村里想要如同長安城的姑娘家一般讀書寫字是不可能了的。
她一直盼望著能讀書明理,這會兒自然不能錯過了。
慕晚云順手拿了一本左傳,左傳乃是史書,雖為古文可慕晚云也能看得明白。
左傳里面記載了千年前的歷史典故,引人入勝,她看著看著便入了迷。
直到天黑時她已看了小半,正讀到了《鄭伯克段于鄢》①。
文中記載,當年鄭國皇后姜氏生了兩個兒子,一個乃是鄭莊公,一個是共叔段。
鄭莊公因出生時候是難產(chǎn),驚嚇到了姜氏,所以被親生母親姜氏所厭惡。
鄭莊公明明是長子,母親姜氏卻要將太子之位給弟弟共叔段。
幸好后來鄭莊公還是當上了皇帝,可是姜太后卻依舊是偏心他的弟弟共叔段,給了共叔段遠超祖制的封地,姜太后更是暗中幫著共叔段爭奪權勢,圖謀造反。
弟弟共叔段受寵野心極大,造反入都城的時候,姜太后還不顧大兒子鄭莊公大開城門幫著小兒子造反,謀奪大兒子的皇位……
慕晚云一直緊盯著頭一句話,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
姜氏因為生鄭莊公時候難產(chǎn),竟然會如此厭惡自己的親生兒子,偏心偏到?jīng)]邊了!
慕晚云怒道:“天下怎會有這樣的母親?也不是鄭莊公自己想要難產(chǎn)的,她為何要厭惡自己的孩子?
即便覺得自個兒受驚了,不喜歡鄭莊公,厭惡鄭莊公也就罷了,憑什么還去害自己的兒子呢?幫著小兒子造反,幫著小兒子要莊公的皇位與性命,著實令人氣惱!”
慕晚云氣得頭上的步搖直搖晃,“這書還是不讀為妙,省得自己生一肚子的悶氣?!?p> 細語給慕晚云倒了一杯茶道:“主子喝茶降降火,這之后還是鄭莊公奪得皇位,打敗了他弟弟。您不必生氣的?!?p> 此時外邊門被推開,陸景行入內(nèi),細語連連行禮,“奴婢參見陛下?!?p> “退下去吧?!?p> 陸景行待丫鬟走后,走到了慕晚云身旁,“你在看些什么?”
“看左傳之中的鄭伯克段?!?p> 陸景行道:“你竟然都能看左傳了?”
慕晚云結結巴巴讀千字文三字經(jīng)還沒過去多久。
慕晚云道:“這鄭莊公著實是可憐,可是看得氣死我了,好在后來他贏了,若是讓他弟弟奪得了皇位,我可真要氣死了,我得繼續(xù)看下去……”
陸景行道:“拿史書當做話本子看得也就你了?!?p> 慕晚云看了后邊,又火冒三丈道:“那些史官為何要說是鄭莊公對胞弟有失教誨,才讓弟弟造反的?明顯是姜氏偏寵小兒子太過分了!”
“好在鄭莊公說了和那偏心的母親不到黃泉不相見。”
“就該這般才解氣呢!母親若是怕自己性命有損,厭惡難產(chǎn)的孩兒也就罷了,憑什么還要去害他!”
“活該有此下場?!?p> 陸景行闔上了慕晚云的書道:“好了,別看了?!?p> 慕晚云道:“我就再看一點點,還有一點沒看呢。”
陸景行:“朕怕你看了,今夜會氣得睡不著?!?p> 慕晚云打開之后看著后邊的記載,氣得兩腮微鼓,“為何鄭莊公最后還要與母親相見,還要繼續(xù)母子情深?
他母親可是幫著弟弟造反要他的皇位,要他的性命,這鄭莊公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陸景行尤記得小時候自己看左傳的時候,一如慕晚云這般氣憤。
若他遇到如此不公之事,他才不會因為生育之恩而去和偏心的母親重歸于好。
孝道雖為重要,可母慈子孝,若母不慈子孝做什么?
可是,當時他為了做好勤學的小太子,不敢像慕晚云這邊說春秋霸主,素來有賢明君主之稱的鄭莊公腦子被驢給踢了。
陸景行伸手戳了戳慕晚云鼓著的腮幫道:“別氣了。”
慕晚云依舊是還是微鼓著腮:“如何能不氣呢?”
陸景行從懷中解下來一荷包,將荷包之中的金鐲子給了慕晚云。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一個鐲子嗎?這個給你,別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