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武舉

　　忽的，呼啦，一盆水當(dāng)頭澆下，猝不及防下，霍如淵頓時袍衫皆濕，頭發(fā)更是一縷縷的黏在了前額，看上去狼狽無比。

　　“誰！”霍如淵抹了把水，壓著火抬頭看去。

　　大門的屋檐頂探出一個小腦袋，眉心一點朱砂痣，正驚慌的哆嗦著：“貴客對不起?。∈俏沂至?，沒拿穩(wěn)！正廳打掃完了，我還要清洗屋檐，實在對不?。　?p>　　“又是你？”霍如淵眉梢一揚，不動聲色的冷笑。

　　東臨惶恐不安，臉色蒼白的，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是……是東臨……貴客老爺對不住，是東臨的錯……東臨真的手沒拿穩(wěn)，水盆滑了……東，東臨有點積蓄，賠，賠貴客老爺?shù)纳雷印?p>　　“呵，你賠得起……”霍如淵剛想反駁，余光瞥到準(zhǔn)備看新戲的鄰里，話鋒陡地一轉(zhuǎn)，“沒事，衣衫而已，你沒傷到就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你注意安全，先下來吧，我不怪你。”

　　圍觀群眾頓時欽佩萬分，朝霍如淵豎起大拇指。

　　東臨也感激的應(yīng)了，從屋檐頂下來，卻沒回到院子的一側(cè)，而是來到院子外，霍如淵的一側(cè)，他走上前來，似乎想為霍如淵擦擦水漬。

　　“不用了……”霍如淵剛想伸手擋他。

　　卻沒想他手都還沒碰到他，少年就一個踉蹌，猛地摔了個屁股蹲，淚眼汪汪的看向霍如淵。

　　“貴客老爺，是東臨的不是！您不要打我！東臨會賠您的衫子！嗚嗚！”

　　少年一臉驚懼，瑟縮的往后退，像只受傷的小鹿，淚珠子掛在眼眶，就是不掉下來。

　　于是這番姿態(tài)，讓圍觀的鄰里咻地炸了。

　　“大人不記小人過，霍郎君既然是要參加武舉的人，以后要做官的，這點心胸都沒？”

　　“人家都說要賠你的衫子了，你自己也說不怪，怎么還背地里下手，來陰的？”

　　“天哪，東臨才十四歲，看他哭，我也要哭了！”

　　“這霍郎君果然不行，各種方面！”

　　霍如淵愣愣的看著懸空的手，他確定自己沒有碰到少年，再看少年淚眼汪汪的模樣，說有多真就有多真。

　　連他自己都懷疑起來，我真的碰他……不，我沒有！

　　霍如淵在心底怒吼，想辯解什么，但輿論的風(fēng)向已經(jīng)越來越不利于他，再說下去，只怕適得其反。

　　霍如淵狠狠一咬牙：“東臨是吧，我記住了?！?p>　　他轉(zhuǎn)身上車離開，車轱轆吱呀，在白眼和不屑中離開了竹寮。

　　當(dāng)天晚些，金明微把門縫里的請柬拿了回來，阿團在旁邊叫嚷著要燒，金明微想了想，還是留了。

　　霍如淵可能和鎖金雀有關(guān)，她分得清輕重，還是想留一線余地的，除了東臨幾乎能把請柬戳穿的眼神，金明微賞了東臨半天假，權(quán)當(dāng)記他大功了。

　　“東臨，自己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金明微心情很好。

　　“嗯，那東臨就去附近山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風(fēng)景！”東臨收拾了簡單的包袱，手提一盞燈籠，出了書院。

　　翻過半爿嶺，路過幾條溪，少年的路線并不因循官道，反而是余光查看著竹竿上面的刻痕，儼然是某種記號，指引著他的方向。

　　于是從白天走到了夜晚，燈籠亮起，白鷺歸林，一人一橘火，沒入漆黑的竹林深處。

　　終于到了某處，四周晚風(fēng)颯颯，竹影晃動，燈籠映出的范圍只有周身半丈，再往前就是黑咕隆咚的了。

　　竹葉傳來細(xì)微的窸窣聲，東臨把燈籠放在地上，對準(zhǔn)某個方向，走入了那片黑咕隆咚里。

　　“出來。”東臨駐足，淡淡兩字。

　　“哎喲，差點撞上您！”壓低的驚呼傳來，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您這夜里視物的本事真厲害。我靠獵犬引路，四只眼都比不上您兩只！”

　　“你在拿我的眼睛，跟畜生的眼睛比么？”東臨的聲音傳來，似笑非笑。

　　男子一驚，慌忙賠罪：“小的不敢！這不是為了避免暴露，丁點光都不敢透嘛！待會兒再吹點風(fēng)，就有月光了，我們這些凡人的眼睛，才算沒白長！”

　　男子自稱為凡人，小心翼翼的討好著少年，或者說，鬼。

　　東臨沉默，他又何嘗不是凡人？

　　不過是當(dāng)年晚上偷襲暗殺一類的任務(wù)出多了，都要求他在黑暗中一擊斃命，否則死的就會是他，所以強迫他鍛煉出了無比敏銳的感官，在黑暗中代替眼睛，成為人們所謂的夜里視物。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小的不會說話，您宰相肚里能撐船！饒命??！”見東臨沒回應(yīng)，男子嚇得撲通聲跪下，瘋狂磕頭起來。

　　眼前的少年殺孽纏身，誰都不知道他殺了多少人，也不介意今晚再多一個。

　　東臨輕嘆一聲，看向夜空：“距離月光出來的時間，估摸著還有三刻鐘。”

　　“是？還有一會兒呢……”男子也下意識的看天，露出了脖頸。

　　突然，他就覺得頸邊涼嗖嗖的，少年興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還有一會兒留給你廢話，真無聊，不如我們來玩?zhèn)€游戲？人的脖頸有幾條命脈，稍微受傷就會大出血，直接致死，也有幾條不關(guān)鍵的，受傷了若及時處理，便不至于死?！?p>　　頓了頓，少年嘻嘻一笑：“你猜猜，我剛才傷的是哪一條？”

　　男子頭皮一麻，手往頸邊一摸，觸手是粘稠的液體。

　　兇器，好像僅僅是枚竹葉。

　　“是，是……”男子渾身都嚇軟了，舌頭抖成篩子。

　　“嗯？再給你一次機會！”少年俏皮的頭一歪。

　　男子頓覺褲襠溫?zé)?，殺豬般的低嚎起來：“是主子！！是主子讓小的來問您，您選的路行善這顆棋子太蠢，讓您功虧一簣，您是否愿意考慮考慮，和主子合作了？”

　　“再濃點就更好了……”東臨收回竹葉，吸了口空氣里的血腥味，略帶遺憾，仿佛都沒在聽男子說話。

　　男子慌忙按住脖頸止血，額頭沸水般的爆汗，再濃點？還有這番表情是怎么回事？

　　想到軍中前線那些可怖的傳說，男子覺得又可以理解了，面如土灰道：“您對我們主子的提議……主子比較急，請您……”

　　“下毒的事情敗露，還讓滿滿拿到線索，正要順藤摸瓜的接著查。”東臨猝然接話，“是，是該急，否則你們主子，會死的比路行善更快?！?p>　　想了想，少年又紅了臉，露出癡迷的表情，喃喃細(xì)語。

　　“啊，不愧是我的滿滿，真聰明……真教人忍不住，想帶你走呢……”

　　男子已是心驚肉跳了，竭力附和道：“主子就是缺了一位像您這樣的謀士嘛！若是您和主子合作，金氏再聰明，再如何查，碾死她還不就是動根指頭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