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到東都之后,遞了十多道牌子,可只等到了一個冷冰冰的“得”字,連宮門都沒進去,責令其回王府禁閉,沒有旨意不得外出,這讓他很是氣餒。
但前線的情況,的確李賢的估計更加嚴重。直至咸亨元年,八月,唐軍行至大非川,將進烏海,薛仁貴以烏海險遠,軍行艱難,輜重難以隨軍前進。
留郭待封等二萬人及輜重于大非嶺上,囑其筑兩柵,圍輜重,待先遣軍襲取烏海后再匯合。遂率輕銳部隊倍道兼行,趁吐蕃不備,敗其于河口,進屯烏海。
郭待封本與薛仁貴資歷相等,此次出征為仁貴之副,恥居其下,不聽指揮,率兵士輜重隨跟其后,半途遇吐蕃二十余萬人,戰(zhàn)而大敗,輜重盡失。
沒有后援薛仁貴,只得退守先行退守大非川,同時飛書向朝廷求援。
而接到求援的本章后,李治、武后,在顯仁殿召見了宰相姜恪、閻立本、將軍契苾何力、獨孤謀等廷議。此戰(zhàn)原本是為安西復仇,并幫助吐谷渾復國,以為唐與吐蕃之間的緩沖。
可現(xiàn)在好了,非但沒有教訓人家,反叫人家教訓一頓。李治、武后的臉面,實在是沒地擱了,那面色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我十萬精銳損失如此慘重,步真、郭待封、郭待詔皆受重創(chuàng)。”
“現(xiàn)在,吐蕃相論欽陵率兵四十余萬以挺至大非川外圍,如果薛部被全殲,西線將是一馬平川,論欽陵可率部直下河西之地?!?p> “今日詔諸卿來,就是議一議,這仗,還要不要打下去。是固守河西,還是添兵再戰(zhàn)?”
皇帝這話說完,諸臣皆是面面相覷,大伙心里都清楚,唐軍之敗,將帥不和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還是雙方兵力懸殊太大,吐蕃出兵整整比大唐多了三十萬人??!
這可不是個小數(shù),戰(zhàn)前所謂的大致相等,根本就是扯淡。而且唐軍孤軍深入,軍需輜重運輸艱難。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軍需,連吃喝都送不上去,還打什么仗。
慕容諾曷缽那混蛋,又是夸夸其談之輩,過高的估計了吐谷渾王室在舊地的威望。結果到了地方,這混賬東西根本無法取信吐谷渾的百姓,唐軍甚至連向?qū)Ф颊也坏健?p> 可皇帝問了,又不能不說,尚書右仆射閻立本,見諸臣都三緘其口,便現(xiàn)站了出來,通報了一下目前的情況,以備二圣,諸官參考。
天下災荒頻仍,去歲水旱天災,四十余州乏食,今歲又四十余州大旱及霜蟲,百姓饑乏困頓。朝廷不得不下令百姓往諸州逐食,以求活命。
去歲雍、同、華州貧困之家,年十五以下不能存活者,聽任人收養(yǎng)為男女,供收養(yǎng)人驅(qū)使役用。今年,為此朝廷又調(diào)撥衣食價值酬還主家,放還本處。
僅僅與此一項,朝廷就花費了兩年的賦稅。若與吐蕃戰(zhàn)事擴大,那無疑是拿國做本,一旦戰(zhàn)事僵持不下,軍費恐無后繼之力,更有可能傷及國本,所以必須慎重考慮。
閻立本的話,是老成謀國之言,有多少米做多少飯,大唐再家大業(yè)大,也要注意收支問題。這么大的帝國,財帛要是入不敷出了,與破敗的茅草屋便沒什么區(qū)別,處處漏風啊!
“所以,閻卿的意思,是不打了!”
“欽陵,祿東贊之子也,與弟贊婆、悉多于、勃論皆有才略。......”
自祿東贊卒后,欽陵代之秉政,三弟將兵居外,鄰國畏之。今四人其出,卻是我朝勁敵,閻立本以為還是固守河西為好。
至于薛仁貴,可令其部突圍、徐徐退回,在甘、涼、肅一帶布防,與邊軍共同,依靠堅固的城池固守。待國中無事,歲稔年豐的年景,再行征戰(zhàn)不遲。
宰相的任務是協(xié)理陰陽,匡正天子的得失,持國以重才是重點,閻立本覺得凡是維穩(wěn),這是絕對不會有錯的。
哼,可閻立本的話,駙馬都尉-左驍衛(wèi)大將軍-歷陽郡公-獨孤謀卻不以為然。不僅毫不避諱的哼了一聲,更是瞪了閻立本一樣。
“姐夫,又沒人攔著你,有什么話,你可說嘛!暢所欲言的說,不必有什么避諱!”
“真的?”
“當然,難道朕還能騙你不成!”,李治反而被獨孤謀給逗笑了!
“好,那老臣就說說,說的不好聽,還請陛下與諸位同僚海涵!”
拱了拱手,獨孤謀起身,走到階前,面色嚴肅陳述自己的意見。打仗,是打國力,輜重沒錯,可打的更是精氣神,是人的意志。
貞觀四年,獨孤謀還只是通漢軍的一名小校,隨衛(wèi)公、英公北伐。那時候,誰能想到大唐可以一戰(zhàn)而亡頡利三十萬鐵騎。可結果呢,仗還不是打贏了!
貞觀十二年,太宗以侯君集為當彌道行軍大總管,右領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為白蘭道、左武衛(wèi)將軍牛進達為闊水道、左領軍將軍劉蘭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督步騎五萬余唐軍,在松州城西北三百里有甘松嶺擊潰松贊干布二十萬大軍,這就是氣勝的道理。
“貞觀朝的時候,咱們打贏了,而且贏得是干凈利索,太宗皇帝天可汗之名,宣于西境之國,我大唐兵鋒無人可擋?!?p> “現(xiàn)在陛下當國了,先丟了安西四鎮(zhèn),又讓吐蕃在大非川胖揍一頓,那我圣天子豈不是要威嚴掃地,何以面目見天下人?!?p> 獨孤謀這話,讓李治老臉一紅。這皇帝也是怕攀比的,太宗的文治武功,有自知之明的李治,當然明白是比不了的。
所以,多年來,他的施政方針,一直都在效法先帝,想著依葫蘆畫瓢,差不太多,也不至于給祖宗丟人。
現(xiàn)在好了,讓那些紅臉的吐蕃番子,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別說他覺得沒面子,獨孤謀等皇室外戚,朝中老臣也是義憤填膺。
是,姐夫這話是有些不如入耳,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他也是出于忠心,否則也不會這么光明正大的表現(xiàn)出來。
“那姐夫的意思是打了!增兵大非川,與吐蕃軍血戰(zhàn)到底!”
“沒錯,如果向吐蕃求和,那就是我朝的奇恥大辱!不管是陛下,還是老臣等,將來到了地下都無顏去見太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