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七歲那年，父親帶著我們?nèi)齻€最末的孩子去學校報道。那年夏天我七歲我五姐八歲、弟弟六歲半。
??一大早媽媽就把學費交到爸爸手里，我和五姐都穿上了姐姐們穿小的衣服，弟弟穿著新衣服。我們?nèi)齻€小孩子高高興興地跟隨著爸爸進進出出學校辦公室，后面爸爸出來了。臉上帶著老實人無奈的尬笑低低聲地對我們?nèi)齻€說：“啊楠、阿英、啊弟回家吧，這一期我們來晚沒有書了。”
??我多么想上學，大姐小學才畢業(yè)早已跟著表姐去廣東打工，二姐正讀六年級，三姐五年級，四姐三年級。那個時候有學雜費加書費加讀書費一個孩子幾百塊。爸爸賒賬一半給姐姐們先開學了，學校說再不能給我們?nèi)齻€小的賒賬讀了。就這樣我的小學比同齡人推遲了一年，我每一天都希望趕緊到第二年以便能和村里的孩子一樣去學校讀書。雖然還沒上學，二姐每天放學回家便教我們?nèi)齻€小的用粉筆或者木炭在曬谷場地板上寫字。
?第二年我八歲時終于可以上學了，三個孩子都是賒一半的學費。那年父親母親靠著勤勞的雙手開荒種了木薯，父親幾次三番上學校的辦公室找老校長，并保證木薯一賣立即交完學費。故此我們?nèi)齻€小的一起入了學上前班，同村啊紅和我同歲因家里比我家人口少三個孩子，總喜歡拿著我家人口多來吐槽說事。同班的女生紛紛對我投來異樣甚至可伶的目光。五姐則表現(xiàn)出無所謂，反倒是我不管在心里和臉色上都躲躲閃閃欲蓋彌彰。弟弟人緣相當于我是很好的，一大幫男同學都跟他稱兄道弟玩在一起。
上學前班時我特爭強好勝，老師布置作業(yè)我總是要爭做第一個。抄寫數(shù)字刷刷完了就交，受老師表揚貼紅花，什么算數(shù)我是班里最快最好的。
啊紅和她同桌天天在那里說我家窮賒賬讀書，當著好多同學面說父親外號———“老賒”聽著就想打她，可我沒有膽量去做，但卻暗自和父親較真起來
總是在老師的催促學費和提醒下讓班里還欠學費的同學們回家和父親哭要錢交學費。五姐懂事自然不會哭也不會和父親母親提起，弟弟更加無所謂成天想著不上學可以和好兄弟一起去摸魚捕鳥，而我回家后想要開口詢問家里交學費的著落時，卻始終低著頭不敢說話，走到母親身邊坐下一言不發(fā)，想著給五姐使個眼色讓她提。
可她看了我一眼扭頭幫忙剝花生種。我呢臉色發(fā)紅，就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啊媽咱們家的學費還沒有交齊呢？老師今天在班里催了”五姐聽后瞪了我一眼。
我急急地補充道：“村里啊梅和啊花也沒有交呢”，母親說：“再過些日子吧，家里那些瓜子準備可以取子曬干賣就好了?！?p> 然后又沖父親說道“明天孩子啊爸去學校跟老師寬限些日子”父親應了。
那個時候的我是任性虛榮的，生怕明天父親去學校要求寬限日子被同學知道。想著阻止但卻不敢說話，我嘴里嘟嘟囔囔地說：“又拖啊～～”但是小小聲不敢提分貝，心想著明天要是被啊紅他們甚至于那幾個家境比較好的啊貴啊強知道了，又多事瞎宣傳了。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可他們的成績沒有我的好，因此我高傲地藐視并且忽略掉他們。
有一次他們幾個又被留下寫作業(yè)，其中啊紅求我給她抄作業(yè)?？粗麄兺靡矊懖粚Γo他們抄了完事。啊紅逐漸再沒以前那么針對我，反而和我玩到一起。
一年級的時候分甲班乙班，我被分了甲班。姐姐分了乙班，弟弟跟我同班，每一天背書做作業(yè)，我總能快速做好。弟弟老是被留下來，左等右等不出來?。
一大幫男同學女同學在那里做不出數(shù)學題來，而其他同學喊我抄作業(yè)。那個時候的我一根筋假正經(jīng)就聽老師話不給任何人作弊，對于抄作業(yè)的行為非常鄙視。不僅僅如此還義正言辭地說別人抄作業(yè)不對，（大了之后回憶真腦殘，怪不得班里人緣特別差，女同學都不怎么喜歡我除了成績好的例外）
每天五姐啊英總是和弟弟起得早早的，吃過剩飯或者自己吃煮好的方便面就去上學了。因為老是喊我起床，但我卻不挪窩又賴床，索性兩個人今后不喊我。
每當我還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想起床時，父親總是連拽帶拉撤掉被子并大喊我趕緊起床。
可是呢，我每次都等姐姐弟弟都走了還沒起床。因為那個時候二姐早就小學畢業(yè)了自然去跟大家打工了。三姐、四姐已經(jīng)早到學校，她們要早讀，而我們低年級不用。
每一天我都是起的最晚，父親母親老是嘮叨趕緊起床云云～～～
?母親總說我：“最懶最賴床最不勤快的懶鬼?！蔽铱偯橹u模型的時鐘上的指針，踩著點起床刷完牙，早餐也來不及吃挎起書包。腳下踩著風火輪從家里狂奔大概八百米的羊腸小道去學校，大門一般來說還沒鎖。
學校沒有門衛(wèi)大爺，鎖門的都是那個胖胖的高年級班的年老師。沒有見到他的摩托車停在花壇旁邊，我放下腳步慢悠悠朝教室走去。
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我，都是踩著點去學校的，但每次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我總能在放暑假或者寒假前的全體大集合時領(lǐng)上一兩張獎狀。而弟弟總是不及格，五姐老是與獎狀無緣。盡管她認認真真老老實實上著學，并且天天堅持早起早到學校。
領(lǐng)著獎狀回家三姐四姐確都好好夸我厲害，可她倆卻總也沒有拿過一回獎狀回家。
弟弟在讀三年級時留級，我的成績依舊好?？上昙壍臅r候換了語文老師。
這個語文老師人稱鴨蛋老師，為什么這么說呢？聽父輩乃至叔輩們說過：他是一個沒有什么文化考試拿零鴨蛋的老師，他很胖四十左右。
大家都說不知道他拖了啥關(guān)系來鄉(xiāng)里做起了老師兼班主任。
一天天的語文課都沒怎么上。布置生詞抄寫喊我這個星期五代表收，把答案發(fā)給我和其他幾個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代表們改作業(yè)?；蚴亲屛覀儼嗬锉凰糁械膿蚊恐軒椎拇韨冾I(lǐng)讀造句僅此而已。
他呢跑宿舍吹電風扇，吃雞蛋面條。干脆睡覺到放學時可以看見他扭著肥胖身子跑得比誰都快。
以前的課程是周一上午語文下午數(shù)學，周二上午數(shù)學下午語文，周三是上午兩節(jié)語文一節(jié)數(shù)學，下午數(shù)學一節(jié)剩下體育了。周三上午語文數(shù)學各一節(jié)，一節(jié)美術(shù)。下午是數(shù)學語文音樂，不過一般沒有音樂老師偶爾變成自習；周四上午數(shù)學兩節(jié)語文一節(jié)，下午思想品德、自習、勞動（不是沖廁所就是給學校搬磚頭拔草，偶爾搬木頭等等雜工）；周五就是最好的早上語文、數(shù)學、自習，下午自習、體育、提前一節(jié)放學。每一次放學回家，我總是喜歡在母親、姐姐們、弟弟面前模仿鴨蛋老師的口吻，重復他今日上課的內(nèi)容，連帶著諷刺老胖子說的內(nèi)容虛假夸張。
甚至把他今日課上提到笑話復述一回，母親姐姐弟弟就坐家里邊剝玉米邊笑。父親外出務農(nóng)回來也笑，全家歡聲笑語。隔壁大梁叔老是聽到笑聲搖扇而來，戴著個眼鏡一邊手還拎著報紙。低著頭進入我們家破泥土胚糊的泥矮屋子，大梁叔六十七歲瘦高，以前是做過老師的退休在家寫寫六合彩。他對父親母親說：“這個老六就如鳥雀一樣，一回家就嘰嘰喳喳的逗嘴皮子，要是以前我能教她就好了”那個時候我沒有輕重質(zhì)問他道：“你怎么能教我呢，我有老師啊”母親笑著說：“沒輕沒重的孩子，大梁叔是很有學文的師范大學生哦”
父親憨笑道：“有他教的學生沒有一個不是大學生的”，我腦里嗡一下，大學生有那么好？大學生要交好多好多錢，我考上也沒有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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