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朝,胡國世子也。
溫泉山莊。
歸朝手捧湯碗,眼淚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身旁眾人習(xí)慣性噤若寒蟬。
也有那觸景生情跟著一起落淚的,卻不敢哭出聲來,只能用手捂著嘴。
“世子......”
歸朝擺了擺手,接過身邊奴仆遞上的絲帕擦掉眼淚。
“國已不國,別叫我世子,叫我公子罷?!?p> 歸朝這番話又惹得眾人一番唉聲嘆氣,本就傷心的人更是忍不住抽噎起來。
胡國公死了,鄭姬也死了,都城被鄭國軍隊(duì)占了,胡國已然形同滅國。
“眾......諸位吃好了便早些歇息罷,,好好養(yǎng)養(yǎng)精神。我等在此休整幾日,之后還要繼續(xù)南下?!?p> 歸朝喝下碗中熱湯,心中暖流激蕩,抬頭望向身邊眾人。
從都城逃出來時,他身邊有百人護(hù)衛(wèi),到了這里只剩了二十六人。
有人路上失散了,有人路上身亡了,還有人去做了兇多吉少的誘餌。
想到去做誘餌的兒時玩伴,歸朝又是一陣眼熱。
屋外,文二端著食盆走了過來,食盆里裝著滿滿的黍餅。
一直侯在屋門口的文大攔住文二,先朝屋里喚了一聲,這才接過文二手里的面盆端進(jìn)屋里。
歸朝聞著黍餅的香氣,腸胃不自覺叫了一聲,連忙用衣袖遮住肚腹掩飾尷尬。
文大低著頭,眼睛盯著地面,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大人,溫泉池子清理干凈了,三個池子都能用?!?p> 文大退下后又繼續(xù)守在屋門外。
文二湊上前來想要說些什么,文大朝他揮了揮手。方獵站在廚房門口,朝文家哥倆招了招手。三人湊在一起小聲嘀咕了幾句。
卻說文舒病了一場,喝了林瀟瀟開的藥,又見到活著的歸朝,一場病就此好了七七八八。
稍有些頭暈,文舒扶了扶額頭,看了一眼上座的歸朝,又看看坐在歸朝身邊的申吳,壓下心底那一點(diǎn)心虛。
之前安排住處的時候,文舒曾私下找過申吳。
既然已經(jīng)找到了歸朝,申吳表示之前兩人的分歧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他還承諾不會將那件事告訴歸朝。
文舒一直暗中觀察歸朝的神色,覺得申吳應(yīng)該是信守承諾了。
陪歸朝吃過飽飯,眾人沒聊幾句便散去了,各自回屋或沐浴。
文舒因出了一身汗,便到溫泉池沐浴。
“這里怎么得有三個池子?”
“那邊的大池子原是主人用的,”文大連忙解釋道,“隔壁兩個小池子是后來修的。湯藥熬好了,公子是現(xiàn)在服用,還是待會再用?”
“端過來罷?!?p> 文舒是第一次來溫泉山莊,對自家這個山莊很不了解,沒察覺文大的話里有什么不妥。
歸朝的房間里,還有一個人沒有走,是歸朝的另一個門客胡三郎。
“世子......”
歸朝抬手打斷胡三郎的話:“不要叫我世子,叫我公子?!?p> “可是,公子,”胡三郎臉上有一絲憤懣之色,“坂城還未丟,我國與滑國邊境還有四千駐兵,只要公子前往邊境收服駐兵,我等便可揮師北上奪回都城?!?p> 歸朝沉聲反問:“三郎,你可知我為何不去坂城?”
胡三郎臉色一白:“因?yàn)檑喑菦]有兵?!?p> 胡國總共只有兩座城池:都城和坂城。
坂城城主胡嗣是胡國公的侄女婿。國公對胡嗣既信重同時又不得不忌憚。為了取得國公信任,胡嗣一直未曾在坂城擁兵。
這也意味著鄭軍要攻占坂城易如反掌。
歸朝不去坂城,因?yàn)樾闹喑亲o(hù)不住他。
至于那四千邊軍,歸朝更是明白他們根本抵擋不住鄭軍的鐵蹄。
歸朝是胡國唯一繼承人,從小接受國君的教導(dǎo),對眼下胡國的情勢看得最清楚。
當(dāng)鄭國軍隊(duì)踏上胡國疆土的那一刻,胡國唯一的結(jié)局便是滅國。
在父親慘死城頭的時候,若非還記掛著母親,歸朝當(dāng)時便想跟隨國公而去。他之所以能堅(jiān)持到現(xiàn)在,全因母親死前叮囑他要好好活下去。
“公子難道不想復(fù)國嗎?”胡三郎的語氣有些急躁。
歸朝看著胡三郎。
這些跟隨他的人心里還存著復(fù)國之情,他不忍將他們丟下,也不愿這么快就破碎他們的夢想。
歸朝想了想說:“復(fù)國之事不可操之過急,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安身立命之所?!?p> “去滑國邊境收服邊軍?!焙傻?。
“好。”歸朝答應(yīng)下來。他原本打算也是逃亡滑國。
滑國比胡國大,沒有鄭國強(qiáng)盛?;瑖淖婺甘呛鷩墓?,與歸朝是姻親。歸朝覺得滑國公多半愿意收留他。
文大就在屋門外,把歸朝和胡三郎的話聽得真切。
冷風(fēng)中,文大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滅國之災(zāi)!
文大深吸了好口氣才讓自己不昏倒,顫顫巍巍走進(jìn)廚房找到方獵,可由不敢就這么把事情告訴方獵。
文大猶豫了半天道:“明日一早,你回村里,讓我爹來山莊一趟,我有要緊事要跟他說。”
“要緊事?”方獵見文大臉色不好,便道,“若真是要緊事,你騎自行車回村一趟便是,這邊我來看著?!?p> 文大想了想后點(diǎn)頭:“這邊拜托你了,看著文二些,不要讓他離那些大人們太近?!?p> 文二性格跳脫,文大生怕他惹禍。
今夜月光明亮,文大踩著木制自行車回到五丈村。
時辰已近半夜,文大與村長在屋內(nèi)嘀咕了一陣,連忙又去將幾位村老和林瀟瀟連夜叫起找過來。
“鄭軍占了都城?!”
“國公殉城了?!”
“鄭姬自刎城下?!”
“這可如何是好?”
林瀟瀟從睡夢中被叫醒,耳邊嗡嗡都是村老們的驚嘆聲,整個人還有些發(fā)懵。
“山女,咱們要逃嗎?”
林瀟瀟猛地清醒過來,一個激靈問道:“坂城真的沒有軍隊(duì)?”
村長非??隙ǖ鼗卮穑骸皼]有。城主胡嗣被國公忌憚,屬下門客人數(shù)都不過百,哪還敢養(yǎng)軍隊(duì)。”
“胡嗣未免也太老實(shí)了,都城都被鄭國人占了,他竟然一點(diǎn)消息都沒得到么?”
林瀟瀟親眼見證過坂城的安定,十分不愿相信戰(zhàn)亂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她好不容易習(xí)慣了五丈村的生活,真的不想再度背井離鄉(xiāng)。
“再派人去城里,這次把公輸一家接出來。另外,我明日去溫泉山莊,想法子接觸一下那位歸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