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切正常。
次日清早,云冽照常出城巡營。
臨行前,他來瞧了眼沈青杉。
沈青杉捂著嘴拼命咳嗽,咳得滿臉通紅。
“元帥,我沒事!我能去巡營!我可以的!”
云冽蹙著眉,不耐煩地橫她一眼,掉頭走了。
連聲冷哼,都不屑于留下。
沈青杉瞇著眸子笑了,守在窗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院子里。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
沈青杉立即回到床上躺著,被子拉高,臉朝外側(cè)睡。
何明光走到窗下,對著窗縫,不輕不重地喊道:“沈公子!沈公子!下官前來探?。 ?p> 沈青杉不動彈,不做聲。
何明光將音量稍微提高,又喊了兩聲,依然無人應(yīng)答。
他頓時大喜過望,四下里環(huán)視一圈,快步朝正房走去,直奔內(nèi)室。
沈青杉透過窗縫看得一清二楚,會心一笑。
軍中奸細(xì)作祟,不外乎偽造主帥通敵的信函,或是偷盜重要資料送給敵軍,只要盯緊云冽的書房,必有收獲。
——
書桌上,整齊地堆放著幾本兵書、手札。
何明光翻翻找找,不一會兒,就翻出了一副白絹。
抬頭赫然寫著三個大字《駐防圖》。
何明光心下一喜,將駐防圖折好,塞進懷里,把書桌恢復(fù)原樣,若無其事地離開。
揣著一顆撲通狂跳的心臟,快步回到客房。
不料,一推開門,就見沈青杉正坐在桌邊,笑瞇瞇地看著他。
何明光大驚,險些失控地尖叫出來。
他臉色發(fā)青,嗓音發(fā)顫:“沈、沈公子,您怎么在這兒?”
沈青杉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酒菜,撅著嘴不滿地抱怨。
“我來找何大人喝兩杯,不料等了半日,你才回來?!?p> 何明光懸著的心這才落回胸腔里,深呼吸平復(fù)心跳,訕笑道:“下官去瑞雪園探病,叫了半天沒人應(yīng)聲,不想公子竟在我屋里。”
沈青杉咧著布滿血口子的嘴笑了:“何大人有心了,可見你我一見如故,心意相通,當(dāng)浮三大白?!?p> 何明光看著那臘雞和炒蛋,小小的酒壇,脖子伸得老長,狠狠咽了口唾沫。
“這……軍中不可飲酒,沈公子……”
沈青杉一聽,一把抓住何明光的手,嘴撇了兩撇,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何大人,我心里苦??!”
何明光懵了,不知所措:“沈公子,您這是?”
沈青杉死死地抓住何明光的手:“何大人吶,我當(dāng)你是知己,這才想跟你說一說掏心窩子的話?!?p> 她捶胸頓足,將桌子拍得砰砰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端的是如喪考妣。
“我是什么人?我是鎮(zhèn)南王沈闊海的兒子啊!你以為我很威風(fēng),是吧?哈哈!其實根本就沒有人能看得起我!”
“就北境軍中那些將領(lǐng),看我那眼神,就跟雄鷹看小雞崽子似的,就差沒把譏嘲不屑寫在臉上啦!”
“我?guī)讉€哥哥都是威震南疆的少年英雄,我呢?一無是處!”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半年前我爹為我提親,你猜人家姑娘怎么說?”
何明光心不在焉,隨口接道:“怎么說?”
“那姑娘說,寧可給我哥哥做妾,也不愿嫁我為妻!”
沈青杉抹了把淚,倒了兩杯酒,推了一杯給何明光。
“何大人啊,我這滿肚子的心酸苦楚,也不知道該跟誰說。我一瞧見你,就覺得無比親切,你是斯文人,你跟那些糙漢子不一樣?!?p> 何明光嘆了口氣,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而后重重地拍了拍沈青杉的肩膀。
“沈公子小小年紀(jì),能從南疆趕來北境,這份勇氣已是難能可貴。您還小呢,切莫妄自菲薄,假以時日,必定大有作為。”
沈青杉拈了塊臘雞細(xì)嚼慢咽,嚼了兩下,又哭了起來。
“何大人,你還是頭一個說我來日必定大有作為的人,來來來,我敬你一杯?!?p> 何明光一沾唇,就被那陳年佳釀的醇厚綿長俘獲了。
反正小小一壇酒,統(tǒng)共也沒幾口,根本喝不醉,誤不了事。
“沈公子,您還病著,不可飲酒,身子要緊?!?p> 沈青杉順?biāo)浦郏骸澳俏乙圆璐疲未笕?,咱倆說說話,我都不記得上回有人陪我說話,是猴年馬月的事兒了?!?p> 何明光笑呵呵地答應(yīng)了,接過沈青杉的酒,一口干了,然后取了個茶杯,給她倒了杯熱茶。
沈青杉一邊哭,何明光一邊喝,不多會兒,一小壇酒便見了底。
沈青杉哭著說著,何明光漸漸覺得頭腦發(fā)昏,大著舌頭道:“這酒……后勁真大……”
腦袋一歪,趴桌子上了。
沈青杉推了兩下,見何明光不動彈,在他腰間懷里一通摸索,果然搜出一個信封。
打開一看,里頭有一封書信并一幅白絹。
“好家伙!竟是駐防圖!難怪前世云冽吃了大虧!”
沈青杉把信封往懷里一揣,快步回到瑞雪園。
駐防圖上詳細(xì)標(biāo)明地形地勢、城池營寨,東中西三路大軍的兵力分部、排兵布陣、糧草駐地、道路情況。
沈青杉皺眉細(xì)看,表情凝重。
半個時辰后,在宣紙上畫起草稿,根據(jù)駐防圖的情況,造一幅假圖。
只要北齊按照假圖上的駐防情況發(fā)動進攻,便無異于自己往坑里跳,純屬送死。
一個時辰后,假圖的各方布局規(guī)劃完畢。
沈青杉從中衣上撕下一塊白絹,比照著原圖的大小形狀剪裁一致,將假圖仔細(xì)謄寫上去,而后提筆寫下“駐防圖”三字。
字體雄健有力,內(nèi)藏鋒芒,與原圖宛然一致,足以亂真。
畫完假圖,已近午時。
沈青杉連忙去找何明光,趁他還昏睡,把假圖塞進信封,揣回他懷里。
“何大人,醒醒!醒醒!”
推了好幾下,何明光不但沒醒,還打起了呼嚕。
沈青杉哭笑不得。
她把茶杯里冷透的水,順著何明光的后脖領(lǐng)子潑了下去。
何明光一個哆嗦,硬生生被激醒了。
“誰!來人!快來人!”
沈青杉笑道:“是我,何大人,你該出發(fā)啦!”
何明光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困得直栽腦袋:“出發(fā)?什么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