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祭

　　一直到屋子完工，松子部落的人又運(yùn)了兩趟礦石。

　　第三次是橡子來的，他的精神有些萎靡，在顧國的細(xì)問下只說是昨夜沒睡好，交換完畢后在顧國的帶領(lǐng)下轉(zhuǎn)了一圈便匆匆回去了，顧國也因此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雪停了，那些銅錠被族人們視若珍寶地存放在陶盒里，發(fā)出金鐵交加的叮當(dāng)。

　　顧國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除了北方那個黃發(fā)部落，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夠催促他不斷向前。

　　就像交了最后一張期末考卷的中學(xué)生，解除了所有疲憊，只想躺在家中那張舒服的大床上。

　　他坐在土屋前的大石塊上，背靠著土墻，愜意的觀察著來來往往的族人。

　　城墻的施工進(jìn)度緩慢，至今只挖了不到十米的壕溝，顧國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于是他就讓族人們都歇一歇，再過一天就是族人們世代流傳下來的祭日。

　　沒有歷法的年代，人們靠著天氣冷暖來判斷大致的時間段。

　　雪停時候，寒冬已過去月余，在往常這是部落最困難的時候，祭司便會祈求上天保佑，讓嚴(yán)寒快些退去，讓春天早點(diǎn)來臨。

　　歷法中的節(jié)日是人賦予的，就應(yīng)當(dāng)為人而改變。

　　顧國的部落不再為食物而煩惱，不再為寒冷而哭泣。

　　老者失去牙齒，卻能在溫暖的火炕上喝下一碗搗碎了的肉沫。母親們帶著一兩歲的嬰兒聚集在專門為她們建造的屋子里，相互討論育兒的經(jīng)驗(yàn)，老母親們則在傳授產(chǎn)鉗的用法。在門前的空地上，一排晾衣架掛著用獸皮和纖維布縫合在一起的尿布......

　　當(dāng)族人們吃飽喝足生活美滿之后，這個祭日也被賦予了新的意義。

　　寒冷刺痛顧國的手指，陽光卻依舊明媚。

　　像是為了證明祖先指引所帶來新的生活，在顧國的提議下，族人們紛紛忙碌起來開始準(zhǔn)備明日的祭品。

　　曾經(jīng)那些開裂干癟的植物塊莖已經(jīng)換成了肥美的魚兒，這是小楓前一天在結(jié)冰的陶河釣上的。她用一塊染上紅色顏料的布裹將魚兒包好，小心地放在一個陶盤中。

　　男人們則取來筑屋時剩下的木材，在屋子附近的平地上，搭了一個小臺子，小楓那裝有魚兒的陶盤，就放在小臺子上。

　　女人們搜羅起她們能夠看見的新東西，漁網(wǎng)、骨針、肥皂、銅錘......

　　看著那小臺子上滿滿一堆物件，不知不覺中顧國已經(jīng)帶來如此多的改變，而他們在潛移默化中接受著改變帶來的生活便利。

　　感謝咕咕，感謝先祖的指引。

　　第二天，在顧國母親的催促下，所有族人早早地聚集在空地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鐺！鐺鐺鐺！”

　　包裹獸皮的木柄和銅鑼相互碰撞，敲起了顧國前世的回憶，一些似是而非的記憶涌上心頭，淹沒在一陣咚咚鏘的背景音中。

　　祭祀開始了。

　　母親舉起一面旗幟，前一晚族人們在上面畫上了各式各樣的圖畫：比屋子還要大的魚、能夠住上百人的屋子、可以射到太陽上的弓箭、繪滿花紋的陶盆......

　　在圖案的最后，顧國在那里斜畫著一把孤零零的錘子。

　　“小麥會有的，鐮刀也會有的?！?p>　　顧國低聲輕語，聲音淹沒在族人的歡呼聲中。

　　“鐺！鐺鐺鐺！”

　　銅鑼敲了一陣，終于停歇，隨后眾人在母親的手勢中雙膝跪下，雙手平放于地，手掌朝上貼于耳邊。

　　一拜先祖。

　　“感謝先祖，指引我們學(xué)會弓箭，讓我們不再懼怕野獸，捕獲更多的獵物?！?p>　　“感謝先祖，指引我們學(xué)會燒陶，讓......”

　　母親一口氣將所有新東西都說了個遍，她的眼睛盯著木臺，生怕將放置其上的某樣事物說漏了。

　　二拜天地。

　　族人們紛紛站起，雙手并攏虛虛握拳。

　　天空帶來雨露，大地養(yǎng)育族人?？扇绻麃砹穗婇W雷鳴風(fēng)雪冰霜，族人不會等死，他們將用雙手筑起屋，壘起炕，與天地的抗?fàn)幗K將勝利。

　　顧國站在人群最后面，他聽不清母親在說什么，那一句句祝福在風(fēng)中過濾，剩下細(xì)弱的蚊吟。

　　但他能背下母親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因?yàn)榍耙惶焱砩?，他就是這樣將這些內(nèi)容教給母親的。

　　冬天的祭，也迎來了部落的權(quán)力交接。

　　母親朝顧國招手，他從人群的邊緣繞到臺前，石頭此時也站在母親的身邊。

　　“咕咕為部族帶來了弓箭、陶器、屋子！我們現(xiàn)在能在這里祭祀先祖，祭祀天地，而不是和以前那樣祈求活過冬天，全靠咕咕和先祖的指引！”

　　石頭的聲音響亮，穿透每名族人的耳膜。像是猜到石頭接下來要說的話，樺和薺提前拍起了手掌，顧國教過他們，如果認(rèn)同一件事是正確的，就在人群中用鼓掌來表達(dá)。

　　“今天，我把首領(lǐng)的位置交給咕咕，希望他可以帶領(lǐng)部落，讓族人們活得更好！”

　　石頭語畢，臺下掌聲雷動。

　　石頭退后一步，讓顧國上前發(fā)言。

　　顧國沉思良久，曾在前一天晚上定下長篇大論的慷慨之言被他拋之腦后。望著臺下族人們一雙雙期盼的眼神，他只說了兩個字。

　　“吃食！”

　　“吃食！”

　　“吃食！”

　　族人們重復(fù)著顧國話語，原本一場沉悶的祭司，被他生生弄成了美食大會。

　　“先祖看見我們在冬天可以拿出食物慶祝，一定會很高興?！鳖檱f道。

　　母親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而石頭早已沖到人群中，和樺打成一片，他們相互爭搶一塊被槐花烤焦的鹿肉。

　　部落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節(jié)日誕生了。

　　人們在這一天將會聚集在一起，祭拜先祖，祭祀天地，除舊迎新。

　　這一天，將代表著舊年的結(jié)束，新年的到來。

　　人們各自搬來一塊石頭，圍坐在臨時架起的陶鍋邊......

　　顧國從懷中掏出一個圓滑的掛墜，這是他從礦渣中挑選出來的。二氧化鉛在其表面燒成五彩的琉璃，包裹著里面的一抹金色。

　　他將掛墜戴到小楓的脖頸上，周圍的族人齊聲歡呼。掛墜那璀璨的顏色讓他們以為此物只應(yīng)天上有，而顧國卻說，這是煉銅剩下的渣滓，是人造的。

　　族人們這才意識到，人可以超越自然的鬼斧神工，創(chuàng)造出更加絢麗的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