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愚說的這句話，雪梅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卻一句話也沒議論。
李知愚注意到她的沉默，跟春喜區(qū)別大了:“你不好奇嗎？”
好奇？
雪梅驚詫片刻，“少夫人，奴婢不知?！?p> “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即便沒有親情，也有主仆情分在。我剛才說的話，你不覺得太冷血無情了嗎？”李知愚冷笑道。
雪梅沒有半點猶豫:“少夫人是主子，我是奴婢。我只要本本分分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那便好了。至于其他的，主子這么做必定有主子的道理?！?p> “你倒是拎得清，我喜歡你們這種聰明人。你之前在哪做事？”
“回少夫人，奴婢在園子里干活?！?p> “園子？以后你不用去那里了，到我身邊來做事吧?！?p> 身邊？
雪梅驚喜過后，想到屋子里的人，又猶豫道:“少夫人，您自打入府以來，一直由春喜姐姐伺候，奴婢擔(dān)心做得不好，還是……”
李知愚直勾勾看著她，“春喜現(xiàn)在身上有傷，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fù)。我最近身邊急需用人，這兩天觀察下來，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了。我看人眼光一向準(zhǔn)，既然給你這個機會，那就好好珍惜吧。留在我身邊，總好過去園子里風(fēng)吹日曬強。不是嗎？我對你寄予厚望，你可千萬別辜負(fù)我。”
“奴婢怎敢？”雪梅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奴婢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少夫人?！?p> “那就好?！崩钪夼牧伺乃绨?，帶著笑容，走進滿是藥汁味的房間。
春喜和柳畫眉的笑聲戛然而止，春喜想起身行禮，被柳畫眉攔住，柳畫眉站起來迎接，“姐姐，你來了？”
“嗯嗯?！崩钪逌\淺一笑，見春喜眼睛直勾勾跟著，“你醒了？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
春喜望著小姐那燦爛的笑容，一時之間，各種情緒充斥在心里。柳畫眉替她答道:“春喜剛喝完藥不久，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好多了，少夫人不必?fù)?dān)心?！?p> “畫眉姑娘對此事這么盡心盡力，我當(dāng)然不擔(dān)心?！?p> “春喜乃是姐姐從娘家?guī)н^來的丫頭，她身子早些痊愈，也好快些回去侍奉姐姐。”柳畫眉回頭看一言不發(fā)的春喜，心疼道:“而且春喜一個女孩子受這么重的傷，得多疼啊。有個人在身邊守著，她就不怕了。姐姐，你不會怪我越界吧？我一直擔(dān)心姐姐會不高興，畢竟……”
“怎么會？你別多想，你的好我一直記在心里?！?p> “那就好，你聽見了？姐姐不會怪罪你，你朝安心養(yǎng)傷吧?！绷嬅继娲合惭诤帽蛔?，滿意一笑。
春喜抬起眼皮，扯了扯干皺的嘴皮子:“謝謝小姐。”
李知愚看著兩人舉動，嘴角微揚，眼神平靜地漠視這一切。
春喜偷偷瞥一眼過來，看見小姐臉上帶淺笑的神情，不知為何，心里漸漸地慌張害怕起來，就像被架在一口油鍋上，每過去一刻都倍感煎熬。
直到隨豫安匆匆趕來，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少夫人，主子城里突然有公事要處理，得提前回程，其他幾位公子也準(zhǔn)備打道回府。少夫人是繼續(xù)留在此地，還是跟隨主子一同回去？”
“這么趕？”
李知愚望向臉色蒼白的春喜，還沒開口說話，柳畫眉已經(jīng)搶先一步:“春喜姑娘還有傷在身，怎能趕路呢？”
“我能回去，我已經(jīng)好很多了?！贝合蚕崎_被子，著急下床，被柳畫眉按住:“你不要命了？”
李知愚想了一會，皺起眉頭:“家里還有一堆事情等著我，我不能在此多停留。春喜一個人在這里，我也不放心。妹妹，我一直沒求過你什么，你能否幫我個忙，留下來好好照顧春喜。你若是答應(yīng)，我一定感激不盡。”
“小姐，我能回去?！?p> 李知愚打斷春喜的話，笑:“我沒問你，我在問畫眉姑娘?！?p> 春喜看著小姐的笑，繃緊的身體開始松垮無力。柳畫眉淺淺嘆一聲，“既然姐姐已經(jīng)開口求我，我怎能不答應(yīng)？姐姐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春喜?！?p> “那我就把春喜托付給你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要幫忙的，盡管跟我說?！闭f完，李知愚又看了看旁邊的大夫:“也請大夫留在這里好好照看。大夫救下春喜這條命，我李知愚無以為報。將來大夫若是想有個去處，我這里隨時歡迎?！?p> 男人兩手握拳，朝李知愚九十度彎下腰:“多謝夫人。”
李知愚交代完所有事情，帶著雪梅離開了山莊。
春喜看著幾人遠(yuǎn)去的背影，眼里漸漸變得黯淡無光。
柳畫眉察覺出異樣，“怎么了？你不開心嗎？”
春喜搖搖頭，努力擠出個笑容:“對不起姑娘，是我連累了你。我真是不中用，只會拖累小姐和姑娘。”
“誰也不知道這里有刺客，你無需自責(zé)啊。中用不中用什么的都還是次要，如今你能保住這條命才是萬幸。不是嗎？”
“我這條命……”
春喜哽咽住，想起幼時與爹娘走散，流落街頭的日子。她渾身臟兮兮地躲在角落里，護著從野狗嘴里搶來的食物。幾個乞丐把她圍堵在無人的一角，拿起石頭砸得她頭破血流。她以為就要命喪于此時，小姐出現(xiàn)了。小姐蹲下來，一點兒也不嫌棄她，甚至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污垢，還溫柔地笑著說:“小丫頭，我?guī)慊丶?，好不好？?p> 那一句話，她一直記在心里，不敢忘。
可是似乎一切都變了。
如今的小姐，她好陌生。
“你哭什么？可是想到傷心事了？”
春喜含淚搖搖頭，柳畫眉莞爾一笑:“別怕，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認(rèn)我做姐姐，我拿你當(dāng)妹妹。有什么心里話，有什么委屈，盡管跟姐姐說?！?p> “畫眉姑娘，我……”春喜哭著說了一半，后面又哽咽停住。柳畫眉耐心地望著她，坐到床邊，將春喜的頭輕輕抱住，輕聲細(xì)語道:“別怕，有姐姐在這里，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