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話 迪賽恩的人偶
“蘇爾亞叔叔?！被氐骄起^后，希羅對蘇爾亞說，“以后我要是沒在關(guān)門之前回來，你們就早點休息，真的不用等我。”
“你別老是在意這個。咱們酒館本來就會開到后半夜，要是午夜之前有宵禁，還會再多開一會兒，免得那些跟老婆吵架的家伙找不到地方喝酒，這你是知道的。”蘇爾亞說完，拿起黛維沒喝掉的那杯酒，又去吧臺取了個空杯子，然后朝后門歪了歪頭，“你現(xiàn)在肯定也睡不著吧，不如陪我喝一杯，然后各自拿把刀互相砍兩下?！?p> “好?！毕Ａ_一聽就知道蘇爾亞是打算教自己用刀的技巧，便趕忙從武裝帶上解下黑刀，跟著蘇爾亞來到后院。
蘇爾亞把蘋果酒分出一半遞給希羅，邊跟他碰杯邊說：“小心點，我可要動真格的了，說不定會弄傷你?！?p> “我不怕受傷?！毕Ａ_笑了笑，和蘇爾亞一同舉杯，隨后一飲而盡。
兩人放下酒杯，來到院子中間。
蘇爾亞脫掉外套丟到一邊，從腰后摸出來一把菜刀。希羅則拔出黑刀，放下刀鞘，擺出了破浪劍法的起手式。
破浪劍法本來就是重視劈砍的長劍劍法，用在黑刀這樣的長直刀上并不違和，只是黑刀的刀柄只有二十公分，雙手握起來有些不夠用。
“看來你是不打算用我教你的招式了，聰明?！碧K爾亞轉(zhuǎn)著手里的菜刀問道，“你先動手還是我先動手？”
希羅沒有說話，直接踏前一步，同時舉刀砍向蘇爾亞。
“破綻太多了?！碧K爾亞一個箭步?jīng)_過來，刺向希羅暴露的胸口。他手里的是一把火腿刀，算上刀柄也才不到四十公分，跟長度超過一米一的黑刀比起來，絕對處于劣勢。但他有快到夸張的速度，能彌補武器長度的缺陷，而且直刺這個動作擊本來就要比揮刀向下砍來得快。
希羅不得不后退半步，同時壓下手腕收住刀鋒，想順勢撥開蘇爾亞的菜刀。
誰知蘇爾亞竟然一刀刺中了希羅的刀鋒。
刀尖和刀鋒相碰的瞬間，希羅便感覺自己像被火車撞上一樣，飛起來砸到了身后的院墻上，黑刀也脫手而出，被擊飛到了半空中。
“你不是不怕受傷嗎？”蘇爾亞露出狂妄的表情，輕蔑的看著希羅說，“怎么又突然改成防守了？”
“沒辦法，您太快了?！毕Ａ_無奈的忍著手腕的疼痛想站起來。他并不在意蘇爾亞對自己的輕蔑，因為蘇爾亞就是這樣的。之前教希羅格斗和劍術(shù)時，只要一對練起來，蘇爾亞就會像變了個人似的，表現(xiàn)出一副猖狂無比的樣子。這一點倒很像迪賽恩。
“那又怎么樣？你被刺一下又不會死，但我要是被砍中，可就死定了。要記住，你傷得越重只會變得越強，所以不要怕受傷，特別是在搏命的時候。不要去想后果，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p> 這就是德賽人的戰(zhàn)斗風格，他們不管是斷一條腿還是丟掉一條胳膊，只要能干掉敵人，就絕對會去嘗試。這種風格很適合希羅，因為他有著遠超常人的自愈能力，而且血流得越多只會讓他變得更強，只是希羅還沒遇到過身受重傷狀況。確切得說，他可能遇到過，只是不記得了，比如十八年前白狼入侵得時候。
這時，被打飛的黑刀落下來，插到了希羅腳邊。
看著黑刀，希羅突然覺得，好像經(jīng)歷過類似的情景。
自己無力的癱坐著，黑刀從某處被丟過來，插到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好像還有一個聲音……
希羅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耳邊仿佛回響起了那個聲音：
“你只能靠自己去拯救?！?p> 恍惚間，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拔出了黑刀。然后雙手反握住刀柄，還用食指死死摳住環(huán)首內(nèi)鏤空雕刻的雪花，使出全身的力氣，將刀尖刺向自己的胸膛。
蘇爾亞大驚失色，近乎瞬移一般沖到希羅身邊，一把抓住了希羅的雙手。
“你在干嘛？”蘇爾亞生氣的吼道，“我說你血流得越多就越強可不是讓你自殘！”
“抱歉，我……”希羅回過神來，緊繃的身體癱軟下來，滿臉都是困惑和茫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好像……好像……我不知道……”
“你可能是太累了，都怪我太著急?！碧K爾亞輕輕把希羅還舉著的雙手按下，換成平和的語氣，“今天就先到這兒，你去休息吧。先知大人說了，你得留著精力應付朔月之夜，等那之后我再教你?！?p> 他把希羅拉起來，笑了笑繼續(xù)說：“這兩天你可以先想想，我剛才那一下是怎么回事。我可以提前告訴你，那是溫特爾人的武術(shù)?！?p> “溫特爾人的武術(shù)？”希羅的思緒被吸引回來，臉上的困惑和茫然暫時消失，被好奇取代。
“是的。溫特爾人的戰(zhàn)斗理念是，在絕對力量面前，技巧根本沒用，除非你的速度夠快。所以他們才會去拼命練氣，獲得跟妖類匹敵的速度和力量。不過他們并沒有放棄打磨技巧，因為在速度和力量達到同一層次，或者十分接近的情況下，技巧——也就是所謂的武術(shù)，又成了是勝負的關(guān)鍵。”蘇爾亞拍了拍希羅的肩膀，動著眉毛，像是在用好東西誘惑希羅一般說道，“所以我打算教你一些我知道的溫特爾人的刀法，畢竟你手里的可是溫特爾軍刀。而且他們的刀法，對付怪物和妖類特別有用?！?p> “那可太好了?！毕Ａ_期待的說道，“這正是我需要的?！?p> “先好好休息。到時候，可就跟之前不一樣了，不是簡單學會招式和竅門就行的。要知道，溫特爾人的武術(shù)，光是打磨基礎(chǔ)就夠你受的?！?p> “是，我一定做好準備。”
希羅有些激動。溫特爾人的傳說他可是從小聽到大，在那本被他翻看過無數(shù)次的《星河紀編年史》里，有近三分之二，講述的都是溫特爾人與妖類的戰(zhàn)斗?？梢哉f，要是沒有溫特爾人，人類早就被妖類的獠牙和利爪滅絕了。
但在激動之余，希羅還是感到困惑，自己剛才為什么會做出試圖用黑刀刺傷自己的舉動？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好像自己早就那么干過一樣。
“去睡吧，別忘了你還得陪著公主去了解宿城呢。真是沒想到，咱們家居然會住進一個公主?！碧K爾亞笑著搖了搖頭，然后跟希羅一起離開了后院。
“您還不睡嗎？”希羅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武裝帶，發(fā)現(xiàn)蘇爾亞并沒有上樓的意思，而是坐到吧臺里抽起了煙。
“不是。我呼嚕聲太大，怕會吵到公主，今晚就睡樓下了，你上去的時候順便讓黛維給我拿一床被子下來?！?p> “知道了?！?p> 希羅點點頭，與蘇爾亞互道晚安，隨后便上了樓，正好看到黛維抱著一床被子從主臥里出來。
“你們在樓下干什么了？”黛維壓低聲音抱怨道，“怎么那么吵？”
“抱歉，吵到公主殿下了嗎？”希羅可不敢說自己是在跟蘇爾亞叔叔切磋刀法，不然蘇爾亞叔叔免不了又要被黛維阿姨“教育”一番。
“當然了，她雖然沒被吵醒，但一直在皺眉頭。不過我們的小公主可真是漂亮，就算皺眉頭也還是很好看，我都舍不得走開，想多看一會兒。”黛維一臉陶醉，仿佛看到了難得一見的絕美景致。
“那您真該看看公主殿下的眼睛。”希羅贊嘆著說，“她的眼睛跟先知大人一樣是白色的，但是瞳孔周圍多了一圈藍色的紋路，看起來像一朵花。”
“哇，那等小公主醒了我可得好好看看?！摈炀S一臉憧憬的說完，又伸手揉了揉希羅的頭發(fā)，“你的眼睛也很好看?！?p> 希羅感覺她像個生了第二個孩子的母親，在敷衍被冷落的長子。
“對了，”黛維看著希羅的眼睛問，“她怎么戴著你的護目鏡？”
“之前公主殿下?lián)谋蝗苏J出來，就給她遮眼睛了?！毕Ａ_解釋道。
“這樣啊?！摈炀S假裝嫌棄的說，“那你明天帶她去重新買一副吧，你的護目鏡太丑，配不上她的臉蛋。”
“好吧?！?p> “我把你的被子拿下來了?！摈炀S指了指身后的沙發(fā)，“今晚你就先睡在起居室，隨時可以照顧小公主。我跟你蘇爾亞叔叔睡樓下?！?p> “好的?！毕Ａ_忍不住笑了笑，黛維阿姨跟蘇爾亞叔叔真是默契十足。
“等明天她的東西都送來之后就不用了。我會收拾一間臥室出來給她住，到時候我就可以睡主臥隨時照顧她了。你還是住你的閣樓，至于蘇爾亞，就讓他繼續(xù)睡樓下。他那個呼嚕聲，肯定會吵到公主的?！?p> “蘇爾亞叔叔也這么覺得，”希羅笑著說，“所以他正等著您拿被子下去呢?！?p> “總算還懂點事?！摈炀S嫌棄完蘇爾亞，又溫柔的摸了摸希羅的頭發(fā)，“好了，你快點睡吧，出去了一天，你肯定也累壞了。晚安，我的小野獸，祝你跟小公主都做個好夢?！?p> “您也是，做個好夢?！?p> 黛維離開后，希羅便洗了把臉，躺到沙發(fā)上，開始思考剛才腦海里涌現(xiàn)的那個聲音和自己做出的行為。
“你只能靠自己去拯救”這句話，再加上自己舉起黑刀刺向了自己……
希羅覺得，那個聲音就是把黑刀交給他的人。而自己之所以在拔出黑刀后會刺向自己，肯定是因為自己當時陷入了絕境。
“所以，就想辦法主動讓自己出現(xiàn)嗜血病的癥狀，來獲取力量了嗎？”
“是白狼入侵的時候嗎？”
“‘你只能靠自己去拯救’……是要去拯救什么？最后，拯救到了沒？”
希羅在心里問自己：“那個把黑刀丟給我的人，還活著嗎？”
這時，主臥的門突然開了。水月半睜著眼睛，迷迷糊糊的走出來。
希羅趕忙坐起來，不知所措的說：“抱歉，把您吵醒了?！?p> “沒有……”水月撅著嘴，搖搖晃晃的走到希羅身邊，“是我睡不安穩(wěn)……”
她嘴里發(fā)出煩悶的聲音，看了看希羅，然后蹲下來一把抓住希羅的手，放到自己頭上蹭了幾下。
“啊，就是這個……跟哥哥一樣的感覺?！彼o緊抓著希羅的手，撒嬌一般的命令道，“讓開?！?p> 希羅趕忙起身讓出位置，水月便倒到了沙發(fā)上。
她再次把希羅的手放到自己頭上，然后蓋好被子，閉上眼睛，含糊不清的說：“等我睡著了你才能走開”。
“是?！毕Ａ_學著黛維阿姨摸自己頭發(fā)時的感覺，輕撫水月的頭發(fā)。
沒多久，水月便露出安穩(wěn)的表情，徹底睡了過去。
真像個小貓。
希羅想起自己在孤兒院時救過的流浪貓。也是這樣，只要輕輕摸頭，就會很快睡著。
想到孤兒院，他意識到，雖然很近，但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回去過了。得抽空去看看才行……
等確認水月已經(jīng)睡熟后，希羅把她抱回主臥，又在床邊守了一會兒，才放心的關(guān)上房門，重新躺到沙發(fā)上。
明天得先帶水月去買一副護目鏡，然后一起去貝斯內(nèi)斯的宅邸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那個竊賊的痕跡。要是沒有，就得去迪賽恩那兒看看了。
還有那個安保型人偶的念動力核心，先知大人說了讓警衛(wèi)官來調(diào)查這件事，或許應該先聯(lián)系一下警衛(wèi)官克萊，順便問問月石走私案有沒有什么進展。
希羅真的希望這些事都跟迪賽恩沒有關(guān)系，可他實在太可疑了。
想著想著，希羅閉上眼睛，回憶起初次見到迪賽恩時的情景。
那是他剛上大一時候。為了修好自己那個損壞的人偶，希羅經(jīng)常去聽機械工程系的課，好學習一些跟念動力人偶有關(guān)的知識。
所以那天一聽說工程師迪賽恩要來學院辦一場講座，為人偶制造廠招收實習生，希羅立刻就報名參加了。
在講座上，工程師迪賽恩說道：“就像王上能用念力將想象之物變成現(xiàn)實一樣，念動力也是念力的一種應用方法，是實現(xiàn)幻想的途徑之一。而且借助念動力核心，我們甚至不必成為念術(shù)師，就能隨心所欲操控某樣東西。比如人偶，它只是一堆用螺絲和軸承連接起來的木頭和鋼鐵，但只要裝上念動力核心，它就會聽我們的話，按照我們的指令行事。有誰知道其中的原理嗎？”
講臺下的學生們面面相覷，沒有人舉手。
“這都不知道，你們是笨蛋嗎？”迪賽恩失望的搖搖頭，抬手指向了希羅，“那個戴護目鏡的，你看起來有點工程師的樣子，你來回答。”
“呃……”希羅尷尬的站起來，不確定的回答道，“因為念動力核心里注入了念力？”
“沒錯，就是這么簡單?！钡腺惗鲾傊终f，“因為我們給念動力核心里注入了念力，準確的說是念力當中的驅(qū)動力。什么是驅(qū)動力？就是你想舉手時就能把手舉起來的力量，顯然你們是沒有這種驅(qū)動力的，要不然這么一個簡單的問題也不會沒人舉手?；蛘吣銈円哺伺家粯佑兄鵁o法自主思考的缺陷?！?p> 迪賽恩的態(tài)度和明顯的人身攻擊引起了學生們的反感，已經(jīng)有不少人氣憤的離開了講堂。
但迪賽恩并不在意，而是繼續(xù)說道：“人偶的這種缺陷是故意的，因為人偶的發(fā)明者布魯塞維爾覺得，要是給人偶注入更加完整的念力，會讓人偶變得像人類一樣有自我意識，這會產(chǎn)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把念力完整轉(zhuǎn)移到另一副軀體上這種技術(shù)，不論是轉(zhuǎn)移到真正的肉體還是人偶這樣的機械體上，都只存在于傳說中。我正在研究這個技術(shù)，努力實現(xiàn)它。在我看來，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偶并不是麻煩，反而是更加完美的人偶。”
他越發(fā)激動，像一個傳教士在向人們宣揚神跡。
“試想一下，假如你的親人快去世了，只要把他的念力轉(zhuǎn)移到念力核心里，再打造一副不會患病、不會衰老的軀體……”
講座結(jié)束后，希羅穿過人群趕到講臺前，虛心的求教道：“迪賽恩先生，您能修好壞了的人偶嗎？”
“這得看壞到什么程度，要是念動力核心損壞了，以現(xiàn)在的技術(shù)就只能換一個，不過那就跟造一個新人偶沒什么兩樣了?！?p> “那要是用您說的念力轉(zhuǎn)移技術(shù)呢？能把壞了的念動力核心里，剩下的念力轉(zhuǎn)移出來嗎？”
“當然可以。怎么，你是有舍不得扔掉的壞人偶嗎？”
從那天起，希羅便開始在迪賽恩手下做兼職，跟他學習念動力的技術(shù)。
前后一年多的時間里，迪賽恩的研究毫無進展，但偏偏昨天，他卻因為“得到了一件了不得的東西”就攻克了這個難題。這件東西，會是那幾頁被盜的探險日志嗎？
可迪賽恩說他得到的是神的力量，顯然不是那幾頁日志。
會是什么呢？
……
困意終于襲來。希羅在疑惑中睡了過去。
幾小時后，一陣敲門聲吵醒了偎依在蘇爾亞懷里的黛維。她起身去開了門，發(fā)現(xiàn)外面是一個人偶和一條玩偶小狗。
玩偶小狗叫了兩聲，便轉(zhuǎn)頭一蹦一跳的走了，只留下那個人偶。
這個人偶的軀體是木制的，但制作得十分精巧。特別是面部，不像別的人偶只有鑲在凹槽里的眼球和整塊移動的嘴巴，而是有完整的五官，且雕刻得惟妙惟肖，看起來就像一個二十多歲，有著木色皮膚的女性。
它甚至還有頭發(fā)，用紗巾包著盤在頭上。身上又穿著一條帶領(lǐng)結(jié)的粗布裙子，腰上圍著圍裙，是富人家里常見的女仆們的裝束。
“請問，”人偶將雙手規(guī)矩的放在圍裙上沿，半低下頭，恭敬的問道，“這里是希羅先生的家嗎？”
“是的?！摈炀S一臉驚奇，她還沒見過做得這么精致的人偶。
“向您致敬，尊貴的夫人?！?p> 女仆人偶彎下腰，向黛維鞠躬，并捧上一份表格說道：“可洛洛是編號1777的管家型人偶，‘可洛洛’是可洛洛的名字。迪賽恩先生代表人偶制造廠將可洛洛出售給了您，您可以用可洛洛來完成酒?；蛘叻諉T的工作。請您在這張單據(jù)上簽字，并連同一張六銀幣五百銅幣的支票寄至兩點區(qū)，外環(huán)，帕佩特小道，人偶制造廠。
“哦哦哦，原來是迪賽恩先生幫忙留的人偶，我差點以為是王室派來給公主殿下送東西的女仆。你也太像真人了吧？”黛維接單據(jù)的時候，趁機在女仆人偶的手上摸了一把，發(fā)現(xiàn)確實是硬硬的木頭材料，但她卻突然愣住了，“等等……”
隨后，遠水街上響起了黛維的驚叫：“你說只要六千五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