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頭,兩個人,雪下滿。
“還要我扶著你嗎?”她問,見他這么走路,似乎有點意外,他不要她扶了。
“我比較喜歡摟著別人?!闭f完,他自個兒又笑了笑,但她下一句,讓他有點僵硬。
“那就摟吧。”
片刻之后,他回過神,眼神丈量了一下她肩膀?qū)挾?,卻怎么也下不去手,難道是他不喜歡她太主動嗎?
“怎么?嫌棄我?”她挑眉看著他,似乎覺得她沒有嫌棄他全身臟污發(fā)臭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他還敢嫌棄她?
“沒什么,就是突然有點不太適應?!彼掳停舷铝恐壑榘l(fā)亮:“你該不會……想對我實施美人計?”
她點頭,似乎是認同他的想法:“那你覺得,美人計要怎樣才能算成功?”
“這個嘛……”他深思著:“美人當然要笑才美,你笑都不笑一下,算不得美人。”
“是嗎?”她突然看著他:“那你覺得這個笑容怎么樣?”
明媚清淺的笑容展開,唇邊上揚開最好看的弧度,整個雪地似乎因為她的一笑,暖和了。
他怔怔的看著她,那個對他綻放的笑容,有點回不過神來,許久才憋出三個字:“好……不好?!?p> 收回笑容,她恢復了往日平平靜靜的面容:“不好那就算了?!?p> “喂,你到底要美人計勾引誘惑誰?你在拿我做試驗?”他似乎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自然是個男人,我是個正常人,對女人來不起興趣。”
她向前走。
“男人?誰?”
他追問。
“這個,你不需要過問?!彼^續(xù)向前走,她也沒有要向他交代的理由。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又停下來問他,有些認真:“你是個男人嗎?”
“廢話,小爺我當然是男的!”忽然間感覺不對勁,看著她的目光悠悠往下,落在某一處,某處一不小心激動了一下,分不清到底是被她的話激動了,還是因她的目光而激動,總之,他怒了,眉色跳的老高:“你在懷疑小爺我的能力?”
這才明白她說男人意思,不是男女問題的男,而是有沒有能力的男人。
不過看到那一處激動,她心里更肯定了。
“不懷疑?!彼c了點頭:“你是男的不假,就是這張臉投錯了人?!?p> 臉太像女人也不好。
白白嫩嫩的,如果不是此刻他的臉沒有早上那般臟污,她可能不太會注意這個問題,這個男人貌相不錯。
某男已經(jīng)黑了一線了。
很久,某男才再次開口:“我說過再見面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你要不要看?”
“不看白不看?!彼哺纱嘀苯?。
站在雪地里,眼前白霧茫茫,除了雪便是雪,她和他并肩站著,她實在找不到他說的驚喜在哪。
倒是聞到了硝煙的味道,硫磺,這是……
才想到一個可能,身邊已經(jīng)開始啪啪的響起聲音,厚厚的雪被彈的老高,一波平,另一波起,紛紛砸向中間的兩人。
除了眨眨眼皮上的雪,以防遮掩了視線,她沒怎么躲,四周都是炸起的雪,躲不過,這回不用堆,自己便可以成雪人了。
他倒是可得逍遙自在,也不怕被雪砸。
砸雪的聲音過后,一聲尖銳得叫聲劃破長空,綻放出一朵最大的煙花,然后,一聲聲的尖銳涌上空中,夜空已是煙花繁華了。
煙花底下,兩個人。
“好看不?”他問,看著她,咧嘴一笑。
“……好?!彼矓D出一個字,盡管煙花墜落的粉末全都落在了兩人身上,這下,成粉人了。
不過一瞬,他帶她領略了驚喜交加。
頭頂煙花還在綻放出最好的花,四散,飄落,消失。
她靜靜欣賞著,待最后一抹綻放的花兒墜落,才扯出一抹難得的笑容。
拍去她頭頂上,肩上的煙花屑,湊在她耳邊,他輕聲的念出一句話:“我叫謝子狼,記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蝎子狼?這是個動物的什么組合?
沒了煙花,看頭也沒了,看著突然寂靜下來的空氣,她也淡淡的吐出一句話:“蕭月,我的名字?!?p> 突然,遠處城墻樓上,鐘聲響徹,一聲,兩聲,三聲……
“月兒,新年好?!?p> 這是新年的鐘聲,是習俗,十下,每一下都有一個寓意。
“新年好?!彼不貞?,末了,還補上他的名字:“蝎子?!?p> 啥?謝子狼一愣。
以前十五個年頭的初一,總是會有兩個男人陪著她過,雪中落梅煮酒,一成自始不變。
一個他,溫文爾雅的君子,見人總是身著一套深藍套衫,腰帶垂帶數(shù)個玉佩櫻結(jié),聽說每一個都值萬金,她一直很奇怪他為什么沒有被搶劫過,這至今都是個迷。
而他和藹可親能迷死萬千少女的笑,總是不咸不淡的掛在臉上,甚至還用這表情深情的看著她,問——小月,追我的女人能從龍吟城城頭排到城尾,小月,為什么你從來沒對我感興趣過?
旁側(cè),有人噴酒,融了雪。
她長長的眉毛挑了挑,也是笑瞇瞇的看著他——雪叔,大年初一的,能不開這玩笑嗎?
那噴酒的人揮袖擦嘴,也是挑了濃眉——雪叔,我真沒想到你會認為她是個女人,哪兒像了?人家胸還沒長好不好?
她黑了一線臉,嘴角難以抑制的抽搐,瞪了說話人一眼。
這第二個男人,就是他了,她活了幾年,他也就跟著活了幾年,別問為什么,從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只能怪天命。
雪叔長嘆,都怪你們那個粗心的爹,你娘生你們的時候他就只顧著你娘的生死,哪還管你們兩個,誰先誰后也就不清楚了,你們落地才半天,你們爹帶著你們娘走了就沒個消息,我辛苦把你養(yǎng)了一年,好不容易盼到你們爹回來了,居然直接又把你們丟給我,不聞不問的,我一個未出閣的男子居然養(yǎng)了兩個小不點,指不定有人認為是我私生子女,你們說我冤不冤?
他附和——雪叔,來,吃酒。
她跟著點了點頭——雪叔,來,您吃肉。
今年是她第一個在外過的年頭,不,還外帶了一只蝎子。
家家過年,也不一定都待在家中,客棧酒樓,依然是八卦雜亂多之地。
初一至十五,她都在聽書樓中閑聽段子,講的是皇親國戚。
謝子狼本想和她一起來的,但才到門口,反被門童給攔住,以衣衫不整,言語穢亂給趕出去了。
“靠,小爺我聽個書還要求我衣衫完整,簡直不把小爺放眼里?。 ?p> 不遠處,還能聽到他的罵聲。
蕭月嘆了嘆氣,倒不是他衣衫完不完整的問題,就算完整了沒錢也是白搭,他以為講書先生的吐沫星子不要錢嗎?
他要明白,那很貴,而他攀不起。
大年初十,蕭月靠著軟塌,懶意綿綿,聽書樓也分坐次。
錢多得可以扔街的,可以選擇上等,獨立廂房,陪侍丫頭,貂蟬軟塌,清風碧茶。
錢算多的,選擇中上等,獨立廂房,軟塌,泉水煮茶。
錢不多的,幾個人擠一間,好茶。
錢少的可憐的,長板凳,白開水,再給一盒瓜子。
沒錢的,對不起,免進。
而蕭月,屬于第一種,隔著一扇打開的窗,說書先生的聲音從臺上傳來,清晰入耳。
她有些渴了,伸手拿茶,卻碰到軟綿綿的肉體,是手,眸子順著那手微微往上抬,瞇著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她猜到謝子狼用了什么法子進來了,也知道他有一翻大動作,不知道從哪兒拿了個軟塌,也不知道從哪順手拿了盤瓜子,翹起二郎腿,磕瓜子的聲音卡擦卡擦清脆,他一直待在她這個獨立的廂房中,她沒多大在意。
她只是沒猜到——
“蝎子變美人了,還不錯,看著養(yǎng)眼?!?p> 那個破破爛爛的乞丐,如今已是一位絕佳公子爺,風度翩翩,不知道能迷死多人。
只是,他倒是舍得脫下那乞丐裝?
手指敲著桌面,她才想起剛才的茶沒喝,便拿起來細抿了一口。
謝子狼跟她裝起了憂郁,眼睜睜看著她吞下那茶,然后才不冷不淡的說道:“方才那杯茶,我喝了一口,你說,我們這算不算間接接吻?”
蕭月一愣,只要他沒病沒災,她倒也不是太介意,只是一想到茶里可能有他的口水,胃里不自覺的翻滾了一遍,明面上她還是很鎮(zhèn)定,瞟了他一眼:“你哪來的錢買衣服?”
這華麗麗的衣衫,少說也是幾兩銀子的事,他不是沒錢嗎?
“借的,過幾天就還回去?!彼曇魬袘小?p> 似乎變了個行頭,他性格發(fā)生突大逆轉(zhuǎn),讓她也不大適應起來,她怕他是鬼魂附身。
他這個憂郁眼神的樣子,跟一個人很像,太像。
“這衣服哪借的?”她隨口問,再次伸手拿茶杯。
“明宅?!?p> 不輕不淡的兩個字傳入,她的手頭微微一縮,頓了片刻之后,才又不著痕跡的拿起杯子,想要喝,但一想到被他喝過,沒了喝的心情,又給放了回去。
一陣閉目養(yǎng)神之后,謝子狼突然問:“今天說書的說誰?”
“南宮瑯?!笔捲碌鲁鋈齻€字,怕他不知道,又補充一句:“本朝唯一的王爺安陽王,南宮旭第四子,人稱四爺?!?p> “哦?!彼瓚艘宦?,便睡了過去。
蕭月奇怪:“你不打算聽?”
他偷衣服偷軟塌偷瓜子,進來之后就是睡懶覺?
她從來不覺得乞丐會缺睡覺的地方。
謝子狼翻了個身:“他有什么好聽的,生性風流,浪蕩子一個,欺凌良家少女,打劫官銀,賄賂官員,還收錢賣官,這樣的人,你感興趣?”
“隨便聽聽?!笔捲驴谖且琅f,南宮家族有什么人,她只是想有個大概的了解,還沒到感興趣的地步,畢竟查案,總不能連人都不認識。
時間充裕,閑來聽書也沒什么不好。
完了之后,謝子狼也就剛好醒來,還佯作懶洋洋的態(tài)度,翻了好幾個身,搞不好,別人還以為他有起床氣。
“怎么,你腳又疼了?”這幾日相處,知道他夜里睡覺有腳疼的習慣,嚴重的時候,會是撕心裂肺的痛。
“不是?!彼址松?,手肘撐著腦袋,正正的看著她:“我很奇怪,這幾天你在這兒聽書聽的都是關于南宮一族的人,南宮一姓是皇姓?!?p> “皇姓又如何?”她問。
“如果你是閑來聽聽,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另有目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江湖人,還是朝廷人?”
“這對你來說,有區(qū)別?”
他起了身,正正的看著她:“如果你是江湖人便不應該介入朝廷,那是江湖人最大的忌諱,雖說如今朝廷江湖是兩相安好,但也沒有誰可以保證不出什么變故,如果你是朝廷人,而你在查南宮家族的事情,第一要么你是朝堂上某個官員新培養(yǎng)的密探,你目的是要弄清楚當朝皇帝可能會把位子傳給哪個世子,也有可能你只是給人收集情報,第二,你是某個世子的人,至于他拿你做什么我就不得而知,第三,你跟南宮家族有仇,想聽聽八卦傳言借機報仇,第四——”
他拿起茶杯潤了潤口,咕咚咕咚咽下,自個兒又躺了下去,接著說:“小爺我說了廢話一大堆,從你的臉色看,這以上三點貌似都不屬實?!?p> 他有點猜不出,她有什么目的。
“那你呢?你對南宮家族很反感,甚至連提都不愿意提,可你對南宮瑯卻是非常了解,我甚至想過,你是不是跟南宮瑯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反問,盯著他。
他砸了砸嘴巴:“今天聽書,你聽了他什么事?”
“也沒什么,跟你說的相差無幾,不過最近他出了點變故。”她也懶懶的側(cè)躺,中指微微揉著太陽穴,聽了這么久,腦子已經(jīng)疲勞,思考過度,她也有些乏了,微微閉了眼。
“什么變故?”
“遭人刺殺,失蹤,下落不明?!彼蝗槐犙?,卻發(fā)現(xiàn)他也正在看著自己,有些出神,她取笑道:“難不成他的失蹤跟你有關?”
雖是玩笑,卻也認真,這個可能她不是沒想過。
“怎么可能。”他笑道,打著哈哈:“我就一個街頭混混,能跟王爺兒子扯上什么關系,你想多了。”
“沒有最好,否則——”她伸出長長的手指,勾住他的下頜,湊近,呼氣,挑了眉色:“我也會查你。”
她有意湊近,他更故意湊近,唇與唇也不過是一線之隔了:“如果你要開始查我,提前跟我說一聲,與其讓你查,還不如我自己來告訴你?!?p> 兩人湊得近,如果這種好時機他還不把握的話,自然對不起他風流這個稱號。
說完,他旋即便迅速的伸出點舌頭,在她唇皮微微一舔,嘗到了一種甜甜的味道,然后,大笑,揚長而去。
蕭月微楞,許久,伸出半尖的舌頭在唇上添了一圈。
這個男人的味道,還不錯。
流瑩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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