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千歲安好,小臣杜荀鶴在此拜上?!庇缭缭谝蛔猛獾群虻谋娙?,杜荀鶴一面說著,一面偕同去諸忠凱等人加快了腳步,奔了上去。
那邊的魁梧中年人也是快步上前,伸出一雙大手,托起杜荀鶴的雙臂,回道:“經(jīng)年不見,想不到先生已貴為穎王輔臣,真乃可喜可賀啊?!彼煊幸环吞?,而后引領(lǐng)眾人并入王府。
行入正堂,楊行密一一介紹身邊親隨,如其子楊渥,楊隆演,謀臣徐溫,養(yǎng)子徐知誥等,皆為文武能戰(zhàn)之輩。繼而,杜荀鶴又把去諸忠凱等一并介紹,因之奚族身份,引來無數(shù)注目。楊行密等人的奇怪莫不因為料想不到遼東異族竟也如漢人一般打扮,若不是經(jīng)人介紹,實難看出其人非我族類。
去諸忠凱倒也不為意,解釋道:“大王想是對我等此番打扮見疑,其實我族仰慕天朝繁盛久已,故地接壤幽州,受之教化多年,而今更有穎王殿下仁厚收留,現(xiàn)已在渤海國內(nèi)與漢人一般生活,因而吾輩這般穿著乃是自然,望大王務(wù)要見怪?!睏钚忻艿冗@才豁然。
不頃刻,有內(nèi)侍報之楊行密道:宴食已備。一干人旋又去了餐堂。
一番賓主推托之后,分主次落座,幾杯酒水下肚,老少之間各有話題,言談自然許多。
楊行密舉杯問道:“杜大人,本王久居淮南,少有走動,于河北道更是從未踏足,大人也是本地故人,今任職河北,就兩地差異,定另有體會,還望大人不吝賜教?!?p> 人生變幻百端不可測度,杜荀鶴身為一部之長,受穎王看重,正是春風(fēng)得意之時,原本的怪癖多有收斂,對于楊行密的詢問報以微笑,回道:“大王所問太廣,河北與淮南兩道之間異處何止一二,實難一一盡述,還請王爺點個名目。”
“唔,既如此,不妨先說說軍政可好?”楊行密此話說道一半,頓覺不妥,軍政二事多有機密,怎好隨便詢問,是以略微一頓,可怎么耐不住內(nèi)心好奇,終是問了出來。
杜荀鶴卻不在意,依舊淡笑回道:“既然是王爺心中期望,小臣怎能不如實回答。軍政二事,乃國之根本,兼之互為補益。軍壯則國安,政事順暢;政通則人和,軍事不弱。自乾寧中,穎王殿下臨安東始,至今已歷五年有余,其間軍事幾度變更,以安東為根基,而今囊括河北一道,蓋因軍勢強盛所致。軍中分工日見精細,馬步兩兵中更有化分,其中尤以騎兵最盛,北地已是難逢敵手矣。”杜老頭說的愈發(fā)興奮,然而同桌的淮南將官卻多是面露不信,楊行密對于安東重騎雖早有耳聞,但也是聽著別扭,想到本軍恰是缺少騎兵,內(nèi)心難免嫉妒,隨著杜荀鶴言語的層層深入,面上已見了難過。
杜荀鶴倒是精明,觀眾人面色尷尬,繼之話鋒一轉(zhuǎn),道:“然安東步卒素來不強,經(jīng)營至今亦是不盡人意,與王爺座下的黑云都相差可以千里記,就是遠在渤海,我等也時有聽聞黑云都英勇之故事,今日僅是府內(nèi)的兵卒,那股威武就讓小臣開了眼界?!绷攘葍删?,說的楊行密極是受用,表情也緩和下來,拂須笑道:“哪里,哪里?!毖缦g轉(zhuǎn)而熱鬧,更有去諸忠凱解釋近年河北道諸多變化,其言生動風(fēng)趣,令賓主盡歡。
正值歡鬧之際,由堂外行進一僧一道,安東賓客甚感詫異,本待吳王引見,杜荀鶴兀自起立,呼道:“大師,道兄,怎會在此?積年不得相見,想煞小弟啊?!毖粤T,未及放下手中物事,竟持酒杯迎了上去,與那僧道交臂,高興至極。
此二人可是大有來頭,左首那位法象莊嚴(yán)的清瘦老僧乃當(dāng)今鼎鼎有名的蜀地詩僧貫休禪師,身負異秉,據(jù)傳日讀經(jīng)書千字,可達過目不忘;既精奧義,詩亦奇險,兼工書畫,受蜀王王建推崇。
貫休邊上的道士更加來歷不凡,俗名杜光庭,號東瀛子。本是文士,博覽群書,曾于懿宗朝應(yīng)九經(jīng)舉,賦萬言竟然不中,乃棄儒入道,不成想?yún)s令開辟了一番成就;于僖宗朝,蒙帝召見,賜以紫服象簡,充麟德殿文章應(yīng)制,為道門領(lǐng)袖;時人盛贊其為“詞林萬葉,學(xué)海千尋,扶宗立教,天下第一”。其青年時,既于杜荀鶴相識,且二人際遇近仿,皆好詩詞,故交為好友。此次恰巧與詩僧離蜀地,云游天下,行至江都,受吳王楊行密盛邀,留在府中,一面講經(jīng)論道,一面指點子嗣。
今日得遇多年未見的杜荀鶴,東瀛子和貫休老懷大暢,落座之后,雖依舊不沾葷腥,但以茶待酒,也是敬了幾杯。想這二人何等身份,能有他倆敬酒,在座眾人頓感受寵若驚,尤其是楊渥,楊隆演等幾個‘掛名’弟子已是美得眉飛色舞。經(jīng)此一鬧,堂內(nèi)熱鬧的氣氛更上層樓,徐知誥、楊渥等小將放開胸懷,與去諸忠凱不住地敬酒,大有放倒來賓的意圖,豈不知北地異族頗多善飲,仿佛肚腹都是無底洞一般,幾次比拼下來,非但去諸忠凱面色不改,反而是那幾名小將有了些昏暈,這也為接風(fēng)宴平添不少笑聲。
較于堂內(nèi)的談笑風(fēng)生,側(cè)廳內(nèi)由楊行密手下大將李神福領(lǐng)銜的招待安東其余使者的酒宴可是鬧得不亦樂乎。起因亦是緣于這杯中物,李神福本就不善此道,可礙著吳王的面子,自己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陪著這些安東來的‘酒缸’,初時尚可對付,越到后來,越是無力招架對方的‘猛烈’攻勢,最后干脆就是拒不舉杯了。他的這種舉動放在那些漢人使者眼中也是無所謂,只是那幾名為保護奚族大王子的異族侍衛(wèi)怎也看不慣,對著那個不甚直爽的將軍,他們倒是‘直爽’的很,直言道:這位將軍忒不痛快,即使吾等家中稚兒亦要強你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