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淺笑,長眉若柳,微卷的睫毛下,眼光如朝露清澈。臉龐俊朗中帶著一股秀氣,在天青色錦袍的映襯下,尤顯的高貴清華。
此刻,沈桐茳多希望她是聘婷秀雅的站在七皇子眼前,卻不想每每見他,都是自個最愚蠢狼狽的時候。
沈桐茳低著頭,囁喏一句,“奴婢自個能起來?!?p> 見人掙扎著好不容易站穩(wěn),七皇子方才收回了手。
這丫頭,的確有些冒失。
沈桐茳不敢抬頭,此刻的她,笨拙至極,連自個都覺得蠢到家了。想必在七皇子眼中,她也是傻透了。
“嚇著你了?”七皇子問。
“沒有?!鄙蛲┸0椭郏樇t的像柿子,瞧上去呆呆笨笨的,透著一股憨傻之氣。
小陶見此,不禁瞪圓了眼睛。
方才還兇巴巴的打人來著,一與七殿下說話,就變的溫柔如水,難道姑娘家都這么善變?
“姑娘方才那下,可是實(shí)打?qū)嵉恼泻羯蟻?,您瞅,都紅了。”小陶忙將泛紅的手心舉到沈桐茳眼前,本意是聲討,但現(xiàn)下的語氣到像個撒嬌的小媳婦。
沈桐茳也是氣急才會動手,心里早就后悔了,趕緊與小陶賠禮,又將自個的手心攤開,“你若不解氣,也打我一下?!?p> 小陶聞此,忙瞅了七皇子一眼,回說,“奴才可不敢。”
沈桐茳低頭,又給小陶賠了句不是。
小陶也不是個小氣人,哪會真為此生氣,不過是逗沈桐茳玩罷了。
“才換了地方,還好嗎?”七皇子問。
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
沈桐茳將頭埋的更低,臉上卻笑開花了,一再提醒自己要矜持,“嗯,奴婢挺好的?!?p> “見你瘦了,莫非是差事繁重,累著了?”七皇子又問。
這不太像平日的他。
沈桐茳低頭盯著腳尖。
七皇子待人向來客氣周到,這是有目共睹的。可七皇子話不多,這會兒竟愿與她一個奴婢嘮家常。這也太奇怪了。
難道是寂寞了?
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七皇子這個皇子當(dāng)?shù)囊餐Ρ锴?。偌大的皇城里,住的都是他的親人,可思來想去,卻沒有一個能說體己話的人。
所謂血肉至親,又時真比不上他們這些奴才可信。
親情淡漠至此,可悲亦可憐。
“流芳齋的差事不重,奴婢并不覺的辛苦,許是因這兩日天氣驟冷,胃口不好,才瘦了些?!?p> “我這兩日也是,吃什么都覺的寡淡無味,不過,你上回煮的面,很可口。”
沈桐茳一直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這會兒又得七皇子夸贊,只怕不找根繩拴著就要飛上天了。
可七皇子的口味未免太刁鉆了,御廚的手藝都不是吹的,那刀工,那調(diào)味,那食材……
沈桐茳實(shí)在想不通,七皇子為什么會對一碗清淡至極的面條情有獨(dú)鐘。
七皇子與沈桐茳淺笑,正預(yù)備再說什么,小陶望了望天,忙催促說,“主子,再啰嗦上課便要遲了,潘師傅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
聞此,七皇子臉上驀地染上一絲慌張。
“你腿真沒事?”
沈桐茳伸了伸腿,“好著呢。”
小陶又催,“殿下,咱們快走吧。”
七皇子忙點(diǎn)頭,蹭的轉(zhuǎn)身,竟用跑的。
這是上學(xué)要遲到的節(jié)奏嗎?
沈桐茳望著七皇子和小陶一溜煙的跑遠(yuǎn),不禁依著墻根笑起來。原來皇子也是普通人,也怕遲到挨師傅罵。
一整天,沈桐茳都在走神,七皇子好看的笑臉總浮現(xiàn)在眼前,惹的她抄寫時總是出錯,白白浪費(fèi)了好幾張紙。
當(dāng)沈桐茳將第七張紙揉成了團(tuán),辛夷再忍不住,上前摸了摸沈桐茳的額頭,“沒有發(fā)熱???可臉怎么這么紅?”
“許是天熱,熱的慌?!鄙蛲┸帕斯P。
辛夷聞此,偏頭望向窗外,秋風(fēng)掃落葉,眼見快入冬了,這可是秋末最冷的一天,怎么會熱?
“走吧,咱倆去后院溜達(dá)溜達(dá),成日悶在屋里,人越發(fā)愛犯懶?!鄙蛲┸鹕磙恿藗€懶腰,先辛夷一步下了樓。
這個季節(jié),爬山虎的葉子已經(jīng)枯黃掉光,只剩光禿禿的藤蔓緊緊的攀附在墻上,使本就老舊的書樓更顯破敗。索性這樓身十分堅固,全木的結(jié)構(gòu),經(jīng)歷數(shù)十年的風(fēng)霜不腐不朽還不生蟲,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跡。
沈桐茳才到后院,就蹲去東墻根底下,盯著一棵葡萄苗出神,這是她來時種下的。
“天已經(jīng)這么冷了,這株葡萄苗還小,也不知能不能熬過冬,若成,明年咱們就有大葡萄吃了?!?p> “桐茳也喜歡吃葡萄?”
沈桐茳點(diǎn)頭,“嗯,喜歡粒大飽滿的那種,最好是酸甜口的?!?p> “我記得有誰也愛吃葡萄來著?!毙烈耐腥鶎に贾鞍?,是七皇子,我聽姑姑說起過,七皇子也愛吃酸葡萄?!?p> 沈桐茳聽了,沒有應(yīng)聲,心里卻在嘀咕,這位七皇子看著溫潤的一個人,卻有許多癖好。比如愛吃寡淡的清湯面和酸倒牙的葡萄。
“要是沒記錯,再有一個月,就是殿下的生辰了,桐茳,你不也是十一月的生辰嗎?”
“嗯,十一月初十?!鄙蛲┸馈?p> “那不是與殿下一天?!?p> “是嗎?”沈桐茳有些驚訝,竟然這么巧。
“是,殿下是先帝天順二十九年生人,今年正好十五?!?p> 沈桐茳點(diǎn)頭,是同月同日不同年啊。
辛夷并未過多的糾結(jié)于這份巧合,又問沈桐茳,“桐茳,你的生辰想怎么過,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跟我說?!?p> “我若要天上的月亮,也能給我摘去?”沈桐茳玩笑。
“哎呀,除了這個,你好好說?!毙烈牟唤?jīng)逗,一著急就臉紅。
沈桐茳瞧著辛夷,笑容漸漸隱去,“今年的生辰我沒想過?!?p> 辛夷不解,扶沈桐茳從地上站起來,兩人一塊走到廊上坐下,沈桐茳才接著說,“記得在宮人斜,我與你打聽過一個叫上官凌的女史吧?!?p> “是那個得痘疹病故的上官姑娘?”
“是?!鄙蛲┸叛弁蜻h(yuǎn)處,“我與她是性情相投的好姐妹,又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分,對于她的死,我難辭其咎。但凡我對她的病上點(diǎn)心,常去探望她,她就不會年紀(jì)輕輕就——”
辛夷見不得沈桐茳難受,安慰說,“姑姑從前常說,各人有各人的命數(shù),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天意。上官姑娘命數(shù)如此,哪能怪你?!?p> 沈桐茳不言,只盼世上真有輪回,凌兒這一生含恨而死,來生一定要投身戶好人家,歲歲平安,壽終正寢。
北風(fēng)嗖嗖吹過,兩人并肩坐在廊上,卻不覺的冷。
沉默許久,辛夷才又開口,“桐茳,這后院怎么看怎么覺的空蕩,等明年開春,咱們在這兒種花吧。”
沈桐茳聞此,笑了笑,指這東邊那一片說,“那塊地給你,想種什么花都行,這邊呢,就種些蔬菜瓜果,若能自給自足,就不必單指著內(nèi)侍局送來的補(bǔ)給了。”
“唉,要是能種些草藥就更好了?!?p> “草藥啊,那也不錯?!鄙蛲┸鼘に贾?,“最好再有一只貓,等到春末夏初之際,我就能倚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抱著貓兒,聞著花香藥香,美美的睡上個午覺。”
嗯嗯,這畫面光想就很美。
“我也喜歡貓,可在宮里,咱們哪夠格樣貓呀?!毙烈臒o心潑冷水,說的都是事實(shí)。
“不要緊,夠不夠格不是外人說的。等過了年,我就跟馮掌籍提議要只貓來,至于理由,簡單嘛,就說咱們這兒鬧耗子,怕耗子咬了書就是?!鄙蛲┸f完,連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辛夷自然被逗樂了,笑的險些從廊上跌下去,“虧你想的出來?!?p> 可是話又說回來,這的確是一個不容拒絕的好理由。沈桐茳越想越期待,或許明年初,流芳齋就能迎來一位毛茸茸的新成員了。
晚膳后,紫蘇洗了一大盆柿子端上桌,說是白日里,小何去流芳齋后身的空院里摘的。
捧著足有手掌大的柿子,沈桐茳滿心歡喜的啃了一口,又很快吐出來。這柿子長的如此誘人,怎么能這么澀?
與沈桐茳一樣,辛夷他們也接連吐了出來。就連向來生猛的若湄,也難以招架,只能望柿興嘆。
看來不止她一個吃到了澀柿子,是整盆的柿子都澀。
“小何,咱們沒得罪你吧,何苦弄來這些澀柿子耍人?!便鼫s頗為不滿的怒視小何,壓根沒瞧沈桐茳這個一齋之主的臉色。
泓渟慣愛拿出掌事宮女的架子亂咬人,也不想想,小何但凡知道這柿子是澀的,就不會摘回來??芍罉溆酗L(fēng)險,鬧不好是要摔斷腿的,小何一片好心,到最后卻討得一頓罵,這也太傷人心了。
“成了,小何是那油頭滑腦的人嗎?”沈桐茳一句就問的泓渟啞口無言。
是呀,這宮里怕是沒有比小何還不善言辭的太監(jiān)了。
辛夷有數(shù),沈桐茳向來看不慣泓渟以大欺小的做派,早就想好好調(diào)理調(diào)理她,只是眼下為一個柿子,不值當(dāng)?shù)?,忙說和:“籃子里還有幾個蘋果,我去洗了來,這柿子我拿去丟掉?!?p> 小何也不愿沈桐茳為她與泓渟爭執(zhí),趕緊起身幫著辛夷拾掇。
“等等,費(fèi)心采回來這么些柿子,扔了多可惜?!鄙蛲┸f著站起身,“誰說澀柿子就不能吃,我有法子,保準(zhǔn)你們明兒就能吃著不澀的?!?p> 沈桐茳這話還真不是誆他們,真有妙招在手,而且是簡單易行的小妙招。
這是從前聽來的土方子,就是置一口大缸,將柿子碼好在缸中,再蓋一層稻草,最后到入半開的熱水,若是天冷水涼的快,要適時的往里添熱水,總之要保持缸內(nèi)的溫度,如此悶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能吃了。
第二日,見著辛夷他們滿足的吃著香甜的大柿子,沈桐茳深深覺的,自己這個大家長,還是當(dāng)?shù)暮芸孔V的。
芳塵去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愿大家中秋快樂~(*^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