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白袍士子生的唇紅齒白,相貌堂堂,一舉一動,隱有王侯貴氣,只是身子稍顯單薄,似乎是江南人士。
那群貢生都是通過軍州發(fā)解的貢舉人,辛苦過了秋闈,哪個不是當?shù)氐拿?,陳堯咨無禮的呵斥如同打臉。
一石激起千層浪,貢生們群情激奮,圍上去要他說個明白,何為井底之蛙、誰人妄自菲???
一位個人不高,眉目如畫,相貌清秀的貢生,不經(jīng)意一笑,他身邊一個五大三粗的貢生卻甚至臉紅脖子粗,手指幾乎要戳到陳堯咨臉上。
“國朝北伐之失,非讀書人之過,更非武人之過,而在于開局不利,難以打開局面。當年若非李唐失策,鹿死誰手尚不可說,如今北有契丹虎踞、西有黨項狼視,天下大勢將成。”
白袍士子一席話壓住全場,眾貢生整日讀書,說的都是些空洞之言?!_局不利’四字一出,大家一時都無法反駁,關于南唐的論調,卻引起貢生們一片嘩然。
王璇卻眼前一亮,卻吸了涼氣。
石貽孫冷冷一笑,道:“什么話,什么叫開局不利?我大宋藝祖太宗皇帝,驅使十萬壯士披月斬荊,二十余年之奮發(fā),才有今日二百軍州,豈是你小小貢生妄加評論的?!?p> 由于石貽孫的忽然反駁,貢生們立即群情高昂,忘記剛剛還在和石貽孫辯論,甚至討論人家穿的衣服,紛紛回頭指責陳堯咨。
一名身著華貴的國子生跺著腳,怒目圓睜,厲聲道:“陳老三,此人出言不遜,你意欲何為?”
王璇一怔,立即暗呼不好,標準的上綱上線,大宋不禁言論不假,但也不能太過分了,皇城司可不是吃干飯的。
“陳老三,久聞大名、如雷灌耳,閣下自喻箭術高明,卻敗給了一個賣油翁?!笔O孫放肆地大笑,貴族子弟間,不缺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瑣事。
陳堯咨頓時臉色鐵青,恨不得上去揍石貽孫一頓,但他不敢??!石貽孫可是當今天子的表弟。
“這不是坦夫兄、子正兄嘛?!笔O孫得意間,看到王璇、呂從簡,立即興奮地招呼。
陳堯咨猛然回首,目光帶有幾分恨意,死死盯著呂從簡、王璇。就在幾個呼吸間,忽然冷笑道:“原來是兩位??!許久不見,二位不守著諾大的營生,來國子監(jiān)做什么?”
眾人的一下吸引過去,目光齊刷刷地向王璇、呂從簡望來,雖說外來貢生多,但也有一些開封籍國子監(jiān)生,一下子認出王璇和呂從簡。
沒聽過的就小聲問身邊的人,知道的就面帶鄙夷地小聲告訴旁人,一時“浮夸子弟”、“言利之人”聲不絕于耳,不學無術幾個字頻率最高。一個是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王旦的侄子,一個是當朝宰相呂蒙正的兒子,頓時引起外地貢生的興致。
呂從簡還好說,畢竟考過一次開封府省試,但王璇卻沒有任何功名,在開封官員子弟小聲的議論中,王璇給人的印象太差了。
不過是內相的堂侄,有什么了不起的,靠著老輩經(jīng)商賺錢,純屬不務正業(yè)。
有這份精力和關系,不如考個解試或入了國子監(jiān),成為天子門生入仕才是正途。
在外地貢生眼中,王璇的言利奸商很大程度是艷羨,誰會嫌錢多呢!有著高他們一等的條件,卻不牢牢抓住,才是他們嫉妒所在。
朝廷一直限制大臣子侄參加貢舉、殿試尤為嚴格,但那也是相對而言。大臣子弟若有些文采,稍加有個門路,搞個甲榜進士出身還是舉手之勞。
呂從簡臉色微變,胖臉發(fā)顫,暗罵陳堯咨不是個東西,不敢和石貽孫對著干,拿他的短處開刀。
但他卻不敢和陳堯咨當面頂撞,陳堯咨無論是力道、性格還是口才,他都不是對手。
王璇卻狠狠瞪了陳堯咨一眼,腹誹陳堯咨是個混蛋,他打定主意,打定主意要是這家伙不知好歹,他不介意對某個人進行靈魂上的羞辱。
要說破開臉羞辱人,幾千年古人智慧凝結的國罵,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
陳堯咨似乎要找個目標轉移尷尬,很有風度卻極為尖刻地道:“各位,呂家大官人是開了個書鋪,日后若有便利,大家可以去選購所需,想必呂公子會大大地優(yōu)惠?!?p> ‘我日你大娘’,王璇心里立馬開罵,陳堯咨真他媽尖酸刻薄,難怪日后仕途一波三折。他沒有任何的遲疑,決定讓陳堯咨難堪。
矛頭并沒有直接對向陳堯咨,他目光掃過,卻落在那位中等個頭、眉目如畫的貢生臉上,心下微起波瀾,不禁問道:“不知這位兄臺高姓大名?”
那貢生見王璇問他,落落大方地拱手施禮道:“在下青州益都縣王曾,表字孝先,還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p> 哎呀、今天真是撞大運了,沒想到隨便一問,竟遇到大宋未來的名相!
王璇雙眼發(fā)亮,他強咽了口唾液,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指尖觸了觸鼻子后,拱手施禮,溫聲道:“在下王璇,表字子正,身無所長,一介白身。”
看是自損之言,卻引起貢生們一陣議論,王曾臉色緩和下來,升起了一絲鄭重。
陳堯咨卻在一旁譏笑道:“既然二位是當朝相公子侄,想必對天下邊事有所見解,還愿聞其詳?!?p> 王璇何嘗不知陳堯咨的用心,端地刻薄毒辣,今天要說不出個三二五,臉面可就丟盡了,在場都是大宋未來的士大夫??!呂從簡顯然不能指望,他不免多看白袍士子一眼。
呂從簡對陳堯咨步步緊逼極為不滿,卻不敢回擊,他知道一旦出口,必然會丟更大的臉面。
王璇心中早有計較,一笑后道:“陳光祿也是歷經(jīng)兩朝的大臣,又擔任過邊郡官吏,嘉謨兄身為陳光祿季子,豈能不知邊事不可傳的道理。”
別人不明就里,那些大臣子弟心知肚明。
此言可以說非常狠毒,直接否定陳堯咨的老子陳省華,就差沒說是個貳臣了。他的原則就是如此,既然你有惡意,我何必客氣,要么不出手,要么直接用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