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光影明滅，他們藏匿其中
那天送走李紅霞后，阮萌突然想起齊格說得話。
【“啊啊啊自從不用給我上課之后，你真得清閑很多，朋友圈都有空天天發(fā)了！”】
她于是看了看自己最近的朋友圈。
周一：
【Pr學(xué)習(xí)進度（1/100），累了，啊讓我刷會兒短視頻吧！】
周二：
【買了彩鉛，做了個色卡，很好，大功告成，可以放在桌前積灰了?！?p> 周三：
【據(jù)我這幾天對短視頻用戶的觀察，我發(fā)現(xiàn)，人類的共同點就是愛美女！愛帥哥！】
周四：
【當我學(xué)會了基礎(chǔ)操作，就開始剪視頻后——視頻挺滿意的，就是操作略有生疏，這也太耗時間了！】
周五：
【為了不讓我的彩鉛積灰，我給之前的蛾子上了個色！】
這些都是她的日常，忙碌的懈怠的有趣的。
但正如齊格所言，她整體的狀態(tài)輕松起來了。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讓她又見到了曾經(jīng)的恩人，并且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面臨困境。
阮萌回憶到這兩天的事情，又開始苦惱了。
“我真的形容不出來我的心情，我就是……”
“其實老人意外摔倒也不能怪我，我什么也沒有做，但好像只要我生活得好，就會有負罪感?！?p> 她慢慢把自己往后縮，整個人窩在座位里。
她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講述了，但講著講著卻還是開始泄氣。
其實她也沒有徹底好起來，困擾她的不只是金錢，精力，還有復(fù)雜的情感。
“好啦，今天謝謝你。”阮萌緩了大概兩分鐘，閉著眼睛放空自己，然后舒一口氣，望向余年，“樹洞先生?！?p> 恩，她有點喜歡這個昵稱。
代表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一些事情。
而在剛剛的兩分鐘里，余年就如同‘樹洞’一樣，靜靜接納她的一切，卻不做打擾。
他看見阮萌試圖蜷縮起來，像倦怠的貓兒，受傷的小虎，落水的狗狗。
她大概是閉上眼睛了。
放映廳內(nèi)，隨著影片明滅變幻的光亮掃上她的側(cè)臉，他看見她時而輕顫的眼睫。
他大概有些重心不穩(wěn)了。
向右一些，再向右一些，傾斜身軀，抬起手腕。
但最后他只是抓住扶手，穩(wěn)了穩(wěn)心神。
想起之前步步緊逼，讓她產(chǎn)生的抗拒，他決定放緩靠近的步伐，慢一點，再慢一點。
“不用謝，是我的榮幸?！彼x擇配合她偶爾的小情調(diào)。
然后接上之前的玩笑，問：“那現(xiàn)在樹洞先生是不是可以客串一下你的人生導(dǎo)師了？”
“哈……”阮萌再度被逗笑，“你想說什么就說吧?！?p> “那我就只說說我的想法，當然，我其實理解你的情緒和處境?！?p> “但是顯然，現(xiàn)在它們已經(jīng)讓你感到困擾了，所以適當?shù)娜ヂ犅犖业南敕ǎ蛟S會拓寬你的思緒呢？”
阮萌說出來后，在低沉過后就輕松了很多，于是頗為積極地點了點頭：“恩恩，你說吧?！?p> 雖然說她應(yīng)該覺得余年這叫耐心，但余年真得有點啰嗦。
提意見還需要開場白的嗎？
余年看出她的不耐，哽住了一下：“……”
他可能還是低估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深吸氣，又回想了一下阮萌講述的事情，才找到準備開口的內(nèi)容：“我其實是想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p> “你從小就生活在和和美美的家庭里，物質(zhì)上從未被虧待過，你也理所當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給弟弟豐富的童年。這很好。”
“而你口中的李阿姨，你既然說她溫柔質(zhì)樸，你難過你看到的細節(jié)間的對比，那你有沒有問過她，如果給她足夠的錢，她會對現(xiàn)在的生活改變多少？”
“如果她為錢所困，那你在昨天已經(jīng)把自己的小金庫掏空了吧？”
“如果這就是她多年來形成定式的生活思維，那你的負罪感其實有些多余。”
“你有屬于你的時代，她有屬于她的時代，你可以做家教做主播，但她可能已經(jīng)跟不上你的這些想法了?！?p> “哪怕你覺得她只是因為，沒有條件，但對她而言，走到今天這一步，可能也已經(jīng)是她非常努力的結(jié)果了?！?p> 余年盯著她的眼睛，說：“你說了，她堅強、善良、柔軟，生活固然有很多變故，但她還是蓬勃著，散發(fā)著能量?！?p> “這已經(jīng)很值得驕傲了?！?p> 阮萌目光閃躲了一瞬，卻又顫巍巍地迎上。
不知道為什么，她有一瞬間錯覺，余年說得并不是李阿姨，而是她。
但余年前面說得那些，她的確之前沒有想過。
她總還是有那么點固執(zhí)，并不完全認同，但某些方面似乎他說得也有道理。
“好吧，我可能在一些方面的確判斷地很主觀……”阮萌垂了下腦袋，“只是在我的印象里，沒有父母愿意苛待孩子，尤其她這么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孩子?！?p> “不管怎么樣，聽你說完我的確舒服了一些?！比蠲人闪丝跉狻?p> 她其實也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是這么多了。
也幸虧主播收益可以日結(jié)，她才敢不給自己手頭留錢。
但本來打算還給其他債主的錢現(xiàn)在都還給李紅霞了，她之后肯定得更努力工作了……
阮萌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加油打氣：“好啦，今天謝謝你，我好像想開一點了?！?p> “做比說有用，與其難過，我不如多直播幾個小時多賺點錢，也就能遇到事情的時候少一點無力。”
影片中，少女與少年正值熱戀，青春年少，他們眼里有光，亦有彼此。
余年看向阮萌，自覺她的眸子比影片中帶了美瞳的演員，要更澄亮。
他卻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該跟你道歉來著?！?p> “什么？”阮萌不明所以。
她剛剛其實已經(jīng)在思考要不要提前離場了，畢竟這電影她也沒怎么看進去。
而再次注視余年，她才發(fā)現(xiàn)，余年這會兒，臉上是沒有笑意的。
她的目光掠過他的眼底、眉梢、唇角，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近乎愧疚。
“你為什么要跟我道歉？”正如余年所言，這場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直到如今影片已經(jīng)放了大半，也沒有人再來。
空曠的放映廳內(nèi)，只落座了他們二人，光影明滅，他們藏匿其中。
阮萌等不到余年的回話，心跳便逐漸加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