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要挾
瀕洲
宋府
“蔣肇忠在信中說,只要我們勸說屠沐放棄風(fēng)雷軍的兵權(quán),他就放了師父和白喜。”江鎖半躺在床上,襲一身雪白里衫,手里拿著信。
祁溶正在床邊為江鎖編頭發(fā),再高高束了一個發(fā)髻,將她打扮成了一個干凈的白衣小公子模樣。
江鎖喃喃道:“師父還活著……”
幼時的姜晚晴最討厭左丹青。
他愛喝酒,還愛纏著爹爹下棋。
他們在姜府花園里喝酒下棋,姜晚晴只能在一旁嘟嘟囔囔地扎馬步、習(xí)基本功。
姜太傅道:“女孩子家家的,學(xué)學(xué)琴棋書畫么,成天舞刀弄槍,看著怪嚇人?!?p> 左丹青則說:“女孩子家家的,更要有能力保護自己,舞刀弄槍看著怪厲害。”
姜晚晴習(xí)武是左丹青強烈堅持的。
她四肢細長,天賦極好,最宜修習(xí)詭譎多變的左云劍。
所以左丹青便收姜晚晴做了關(guān)門弟子——方便他關(guān)起門與姜太傅下棋喝酒。
當姜晚晴能行云流水般地使出一套左云劍法時,左府與姜府同時被抄了家。
江鎖對左丹青押著自己修習(xí)左云劍法心懷感念,他是恩師,更是已故父親的摯友。
“辰光……”
江鎖埋著頭,低聲喊道:“辰光……哥哥……”
祁溶冷酷道:“不行。”
江鎖:“……”
祁溶不需要江鎖開口,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率先堵住了她的嘴。
她又想只身去屠沐軍中談判,說服屠沐放出風(fēng)雷軍的兵權(quán)。
別說叫哥哥,叫爺爺也沒用。
江鎖小聲道:“我知道,讓渡兵權(quán)等于親手將兇器遞向臥龍殿……”
“若真能救出你師父與白喜,遞給他兇器又如何?”
祁溶捧起江鎖的臉,檢查發(fā)髻有沒有扎歪,道:“此事無需你去,我與屠沐談。”
風(fēng)逸匆匆來報:“殿下,錦衣衛(wèi)指揮使屠沐來訪?!?p> 江鎖與祁溶對視一眼,神色皆有詫異。
“請?!?p> 祁溶道。
屠沐手持一封信匆匆走來,來不及對太子行禮,進門便對江鎖道:“你要求我放棄兵權(quán)?”
“?”
江鎖盯著屠沐手中的信。
祁溶接過屠沐的信讀了起來,信中的確要求屠沐讓渡兵權(quán),落款是江鎖。
“信不是她寫的。”
祁溶淡淡道:“她的字沒這么好?!?p> 江鎖:“……”
她好奇地拿過信,看看這字究竟能有多好。
的確很好,一看便是宮中掌印太監(jiān)的手筆。
“信雖非我寫的,但意思一樣,我想讓指揮使大人讓渡風(fēng)雷軍的兵權(quán)?!?p> 江鎖呼吸很弱,一句話說了很久。
屠沐端坐下來,沒有方才那般著急,穩(wěn)了穩(wěn)心緒,道:“我以為在讓渡兵權(quán)這件事上,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p> 祁溶把蔣肇忠寫給江鎖的信遞給屠沐。
屠沐讀完信,抬頭道:“他們竟以左丹青與白喜的性命做要挾?”
雖一直身處錦衣衛(wèi),但屠沐對左丹青的事跡亦有耳聞。
“燼風(fēng)軍北御羌狄,是護國棟梁。”
屠沐雙手扶著膝蓋,道:“可是左丹青卻勾結(jié)先太子祁燼擁兵自重,此等亂臣賊子,落入昭獄那是罪有應(yīng)得?!?p> 江鎖笑出了聲:“罪有應(yīng)得……”
左丹青的三個兒子皆亡于羌人的刀下,最小的兒子戰(zhàn)死時尚不到十四。
這樣的人換來的,卻是一句“罪有應(yīng)得”的評說。
她胸中一痛,吐出一口鮮血,紅色在一身雪白中暈染開。
祁溶趕緊先扶她躺下,在她耳畔輕輕道:“你且歇息,這里交給我?!?p> “我?guī)煾浮?p> 江鎖抓住祁溶的衣袖,有氣無力道:“不是……罪有應(yīng)得……”
祁溶緊閉雙唇,為江鎖蓋好被子,便帶著屠沐離開。
屠沐跟在祁溶身后,不解地問:“江公公的身體為何垮得如此之快?”
“她曾習(xí)學(xué)左云劍法,后又受公孫淵的碎骨之術(shù),改變了容貌,如今經(jīng)脈逆行,便成了你看到的樣子。”
祁溶負手,將屠沐帶到了宋府的院中。
“難怪。”
屠沐道:“那亂臣算得上是她的授業(yè)恩師了。”
祁溶冷笑一聲,道:“我以為指揮使大人沉穩(wěn)老道,會與顧今吾、邢戒不同,今日看來,屠指揮使也不過如此?!?p> 屠沐顯然沒有被祁溶的激將法刺激到,只是淡淡一笑:“卑職愚鈍,還望殿下明示。”
“我兄長祁燼已身居太子之位,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說一句不孝之言,父皇終日修習(xí)煉丹,馭龍賓天不過早晚的事情,他何至于擁兵自重?”
祁溶突然停住腳步,轉(zhuǎn)頭看向屠沐,語氣加重:“這天下本就該是他的。”
“可、可是人贓并獲——”
屠沐的語氣中有些許動搖:“先太子的確與左丹青有書信往來,說的便是舉兵謀反之事。”
祁溶道:“你可曾記得,我曾在去年冬日落入昭獄?!?p> 屠沐道:“卑職有所耳聞?!?p> 祁溶被關(guān)入昭獄當晚并非屠沐當值,所以屠沐的印象并不深刻。
祁溶問:“你可知是何罪名?”
屠沐的目光中出現(xiàn)一絲茫然。
“通倭?!?p> 祁溶的語氣極是平靜。
短短的兩個字如同重錘一般敲進了屠沐的心窩。
當倭寇兵臨城下之時,祁溶如何鎮(zhèn)守城樓,如何抵御倭寇,屠沐都看在眼里。
說祁溶通倭,怎么不說蛤蟆長毛呢?
“因為這封通倭信件,我被關(guān)入昭獄。祁溶通敵叛國,祁燼擁兵自重,”
祁溶道:“你猜這幕后的主使會是誰?”
屠沐喉結(jié)滾動:“太、太后?”
祁溶點頭:“她的動機再明顯不過。我與祁燼都不是在她膝下長大,她想要的是一個傀儡太子,而這個傀儡去年就在章昭儀的腹中?!?p> 屠沐的臉色有些蒼白,欲言又止。
“你說左丹青這樣的亂臣是罪有應(yīng)得,那太后算什么?”
祁溶冷笑:“大祁股肱么?”
一時沒人說話。
不多時,兩人行至宋府門口。
祁溶停步,對屠沐鄭重一禮。
屠沐有些慌張,跪了下去,道:“殿下這是做什么?”
祁溶伸出雙手扶起屠沐,道:“本宮今日以太子的身份懇請指揮使大人交出兵權(quán),換回左大帥與白喜?!?p> 屠沐的語氣極其懇切:“八萬風(fēng)雷軍重歸臥龍殿麾下,不論是對太后還是殿下,皆非益事?。 ?p> 祁溶道:“指揮使大人喚本宮一聲殿下,那便是認了我這個太子。我與江鎖已有一計,只需指揮使大人信任,我們定不會辜負天下人?!?p> 屠沐怔怔看著祁溶,眼神復(fù)雜。
祁溶與他對視片刻,低聲道:“內(nèi)人尚在臥床,大人慢走,恕我不能遠送了?!?p>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
屠沐望著祁溶的背影,久久未挪動步子。
言城端著藥走進江鎖的房間。
自跟隨江鎖去了屠沐軍營之后,言城在宋府一直沒辦法抬頭做人。
“你可害死我了。”
言城苦著臉道:“我被滿院子侍衛(wèi)攆得在房頂三天三夜沒下地,祁溶也不說管管?!?p> 這些日子,言城一下地,滿院侍衛(wèi)便圍著他罵,罵得他躲在房頂生悶氣。
他埋怨著,沒好氣地說:“喂,快別裝死了。起來喝藥?!?p> 也難怪他脾氣變差,最近吃住都在房頂上。
江鎖是真的疼暈了過去。
這會兒被言城叫醒,之前他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見。
“聽見沒有呀?”
言城湊近江鎖耳邊道,態(tài)度極其不好。
江鎖疼得迷迷糊糊,才不想理言城:“燙……”
“這個小妮子!”
言城放下藥碗準備上手。
就在此時,祁溶推門進屋。
他剛送走屠沐,便回來照顧江鎖。
“言大夫,我來吧。”
祁溶輕聲道。
言城見祁溶來了,突然護住藥碗,道:“那不成。你先撤了你的侍衛(wèi)。”
祁溶奇怪道:“我的侍衛(wèi)?”
言城不由得悲從中來:“因為上次我陪著江鎖去了趟屠沐的軍營,我已經(jīng)三天沒回房間歇息了?!?p> 祁溶恍然,一面在心里說著罪有應(yīng)得,一面說:“言大夫把藥給我,話我一定帶到?!?p> 太醫(yī)到底還是單純,得到了祁溶的承諾,便出了門。
殊不知,祁溶話是帶到了,風(fēng)逸他們并不執(zhí)行。
第四個夜晚,言城依舊罵罵咧咧地在房頂上度過。
祁溶輕輕扶起江鎖,讓她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胸口處,柔聲道:“小孩兒,喝藥?!?p> 江鎖的雙唇微動,意識模糊。
祁溶將勺中的藥吹了吹,便往她嘴里送。
但藥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祁溶一邊為她擦嘴,一邊道:“越發(fā)不聽話了?!?p> 他何嘗不知道江鎖已經(jīng)聽不進他在說什么話了。
祁溶淺喝了一口碗里的藥,輕輕扶起了江鎖的下巴,將湯藥緩緩喂進江鎖嘴里。
如此反復(fù)喂了幾遍,才將一碗藥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