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影子
“給你!”
海尼耶大方地把刀扔給了江鎖。
江鎖雙手接過了刀,差點沒拿穩(wěn)。
一顆圓潤的東珠鑲嵌在刀柄上,奪目又光滑。
姬玉遙柔柔笑道:“太后在我出嫁時送我的小禮物,我便一直帶在身上?!?p> 她懷中抱著熟睡的三皇子,滿臉溫柔。
“好刀?!?p> 江鎖微笑著將匕首歸還姬玉遙。
只聽海尼耶瘋瘋癲癲地叫嚷:“火起!”
小虎忙幫著瘋爺爺烤野味,分給姐姐們。
眾軍大約歇息了一炷香時間,便繼續(xù)動身西進。
祁溶喝得滿身酒氣,終是沒喝過左丹青,起身時有些搖搖晃晃。
“年輕人——”
左丹青面無表情道:“你就準備將我放在這荒郊野外?”
醉酒之人乃是東宮太子,身邊的錦衣衛(wèi)皆不敢靠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成一排干瞪眼。
“師父,不敢。”
祁溶強行打起十二分精神,用盡僅剩的力氣,將左丹青背回了馬車上。
左丹青干笑兩聲道:“誰、是、你、師、父?就、這、點、酒、量,還想、娶、晚、晴?”
祁溶不惱,恭敬拜過,便上了江鎖那輛馬車。
馬車內(nèi)
祁溶默不作聲地靠在江鎖的肩上。
他比江鎖高了一個頭不止,江鎖漸漸承受不住他,便接過他的頭,讓他躺在了腿上。
江鎖嗅覺敏感,祁溶渾身的酒氣簡直熏得她都要醉了。
“與師父喝得可暢快?”
在姜府時,左丹青就纏著姜宗曦喝酒,逢酒必醉。
那時的姜晚晴恨不能拿掃帚把左丹青掃出去。
“師父與我說起了哥哥。”
祁溶嘴里喃喃道,語氣依舊溫柔。
江鎖心神一顫:“祁燼?”
祁溶用臉貼了貼江鎖的腿:“嗯……”
“師父提祁燼干什么?”
江鎖有些走神,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祁燼的樣子。
世間多晴天,人間有少年。
那是姜晚晴心中忘不掉、抹不去的一絲顏色,明眸善睞,光風霽月。
“師父說,姜晚晴喜歡的人是祁燼,不是祁溶。”
“師父亂講。”
江鎖有些慌亂,語氣卻平淡。
“你的心里,仍有一個位置是留給祁燼的,對吧?”
祁溶突然仰躺在江鎖腿上,伸手摸她的臉,卻摸了個空。
江鎖不語。
她不能否認,祁燼永遠是那個合歡花叢里沖她笑的明媚少年郎。
她卻又不敢承認。
——怕傷了眼前人的心。
“師父問我,一直做著祁燼的影子,我甘心嗎?”
“那你甘心嗎?”
“不甘心?!?p> 祁溶閉眼搖頭,下一刻又說:“但是我情愿。我情愿此生只做祁燼的影子,也要與你相伴。哥哥未竟之志,我替他完成;他沒來及娶的人,我替他守護。待大業(yè)成時,我將不納嬪妃,不建后宮。你亦非我的妻妾,而是天下共主,與我共守江山。你守住江山,我守住你?!?p> 良久,祁溶再未說話,想是睡著了。
江鎖回味著祁溶方才說的話,心道:果然是喝多了。
祁溶向來不善表達,待人溫和有禮,事事克制。
今日被師父灌了酒,說了這許多深藏在心的話。
馬車搖搖晃晃,江鎖昏昏欲睡,半睜著眼,漸漸失去了意識。
“你靠在我肩上,歇會兒?!?p> 祁溶攬過江鎖的頭,讓她靠著。
江鎖哼唧了一聲,像沒長骨頭似的軟軟倒在他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一顛,差點把江鎖甩出去。
祁溶扶住江鎖,掀開車簾向外看,問:“怎么回事?”
“殿下,馬車壓到了一具尸體!”
窗外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
江鎖睜眼下車,果然看到車輪下壓著一具無頭尸。
她冒著細雨跳下車,接過侍衛(wèi)送來的火把。
這是一具新鮮的尸體,脖頸處被齊齊斬斷,傷口尚在噴血。
江鎖舉著火把,順著地上的點點血跡探照過去。
昏黃燭光里,出現(xiàn)了一雙粉色繡花鞋。
江鎖將火把抬高,黑暗中人竟是姬玉遙。
她滿臉帶血地舉著那顆人頭,看著江鎖笑。
江鎖一怔,將火把湊近那顆人頭。
這人是誰?
江鎖不認識他,卻又覺得甚是熟悉。
“他叫張麻虎。”
姬玉遙輕聲道:“小鎖,你可還記得?”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像雨夜里漂泊的雨滴,拍在江鎖的心上。
空中驟然暴出一聲驚雷,點亮了厚厚的烏云。
姬玉遙手中的匕首乍現(xiàn)寒光,刀柄上的東珠碩大無倫,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江鎖的臉,像是在昭告太安宮的滔天權(quán)勢。
她嚶嚶笑著,甜美的臉上透著突兀的猙獰。
江鎖驚聲尖叫了起來。
“醒醒,晚晴?!?p> ——是祁溶的聲音。
江鎖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自己睡得熱汗涔涔。
這一覺睡得天都黑了,又亮了。
“是夢啊……”
江鎖胸口起伏,喘著粗氣道。
祁溶心疼得皺眉,輕聲問:“夢見了什么,嚇成這樣?”
“張麻虎?!?p> 江鎖看著祁溶,說出兩個字。
“什么?”
祁溶有些莫名其妙,以為是自己的酒還沒醒。
江鎖剛從噩夢中驚醒,思緒紛亂。
她努力壓制自己驚怖的情緒,對祁溶道:“從張麻虎開始,事情就不對了?!?p> “張麻虎……”
祁溶抱著江鎖安撫,回味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江鎖道:“我們還在宋府時,一日午后,門口掛了一具尸體,那腰牌便是張麻虎。那時,我以為是高云駿挑釁,才送來一具熾煉軍將士的尸體。后來又懷疑過屠沐?!?p> 祁溶想了起來,接著她的話說:“可是張麻虎之后,軍中發(fā)生過不少詭譎之事,皆不了了之?!?p> 江鎖陷入沉思。
在豐川玄大軍集結(jié)瀕州城樓之下時,曾有人假傳命令,打開城門。
當時戰(zhàn)局陷入混亂之中,風逸自己都說不清是誰通知他離開城門口。
此事便也擱置。
之后江鎖的身體每況愈下,祁溶的時間、精力都在她身上,直至言城被殺。
祁溶沉吟道:“言城被殺與假傳軍令者,莫非是同一人?!?p> 江鎖掀開車簾,向外看——
夜幕中,另一輛馬車也正穩(wěn)步前行。
江鎖放下車簾道:“看緊姬玉遙?!?p> 祁溶問:“你懷疑她?”
江鎖搖頭:“塵埃尚未落定前,我懷疑所有人?!?p> 樓蒼蘭、風逸、戎灼、路驍霆、裴戰(zhàn)、如酥。
他們每一個人在亂世的洪流之中都有攪弄風云的本事。
而達多加措、海尼耶、白喜則是后來者,與此事無關(guān)。
病愈這些日子,江鎖一直留心觀察身邊人的一舉一動,卻從未懷疑到姬玉遙身上。
她仿佛一直都在,卻毫不起眼,讓人想不起來。
江鎖還在回味方才的夢,自嘲地搖頭笑了笑:“燈下黑。”
她自然不會因為區(qū)區(qū)一個夢,便認為兇手就是姬玉遙。
不過接下來,她會好好關(guān)照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