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表兄長生
寧絡(luò)紫在寧家莊子一處寂靜無人的跨院，安排了老媽子偷襲寧綰朱。本來算好了要將寧綰朱暴揍一頓的，可是卻因?yàn)槟飞碛泄Ψ?，好歹護(hù)住了寧綰朱，趕走了老媽子們。然而寧綰朱在吃驚之下，無意中喚了一聲“絡(luò)紫”，令寧絡(luò)紫心生警覺，因此對寧綰朱出言恫嚇。
這時候，寧綰朱從袖中慢慢抽出一枝烙筆，這是她一整套烙筆之中，最大的一支，筆頭扁平，燒紅了之后可以用來在木片上應(yīng)用渲染之類的技法。但是此刻看起來，她手里的東西就像是一柄小小的鐵椎。
寧綰朱繼續(xù)微笑著，朝寧絡(luò)紫慢慢走過去，手中舉著那枝烙筆，口中說道：“既然沒有證據(jù)，也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不如咱們一拍兩散、同歸于盡了吧！”說著作勢就朝寧絡(luò)紫撲了過去。
寧絡(luò)紫嚇得慌不擇路，驚叫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跑。寧綰朱在她身后，故意踏響了步點(diǎn)，弄出在追的假象，令寧絡(luò)紫跑得更快，中途被絆了一跤，摔得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再跑。
寧綰朱卻只是留在原地，虛張聲勢。她本不想與寧絡(luò)紫正面沖突——還不是時候。但若是寧絡(luò)紫這般欺負(fù)自己欺負(fù)到頭上來，她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現(xiàn)在，寧綰朱有些懊惱，剛剛自己一聲驚呼，便讓寧絡(luò)紫曉得，自己已經(jīng)記起了真實(shí)的身份，只怕以后陰謀詭計更是層出不窮。她站在原地，胸口稍稍起伏一陣，心里又逐漸寧定下來，索性日后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寧絡(luò)紫手段越多，露得破綻便越多，越能令自己找到正名的機(jī)會。
想到這里，寧綰朱又鎮(zhèn)定下來。這時跨院里聽不見什么動靜，只有天邊初升的一輪明月，灑下些皎皎的月光來。
寧綰朱深吸一口氣，估摸著寧絡(luò)紫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她這才推開了往內(nèi)院去的小門——
沒想到，門背后竟然立著一個人，雙手背在身后，背對著寧綰朱。
寧綰朱陡然見到了一個大活人戳在眼前，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只見那人身材有些瘦弱，頭戴一方青巾，穿著還是白日里那身寶藍(lán)色的緞面深衣——正是她的表兄，晏長生。
“長生表兄——”寧綰朱怯生生地叫了一聲。這人堵住了她的去路，繞是繞不過去的。
晏長生聞聲慢慢地轉(zhuǎn)了過來。他身量本來比寧綰朱高了不少，這時候更是稍稍俯身，看著寧綰朱，說：“真的是你？”
寧綰朱微微有些疑惑，心里在琢磨這話是什么意思。豈知晏長生跟著便說：“我該是稱呼你寧大妹妹呢，還是寧二妹妹？”
寧綰朱聽著晏長生口氣有些不善，心里正一窒，晏長生在對面很是嚴(yán)肅地問：“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真相是什么。要知道，以庶充嫡，不僅有損你寧家的名聲，還會連累到我姑母……”
寧綰朱暗自腹誹，這位長生表哥，你怎么知道你那位姑母大人，沒有默許或是參與到當(dāng)年的掉包之計中呢？
“這里我剛才看過，并沒有旁人。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的，盡可以說?！标涕L生皺著眉頭，望著眼前，悄立在夜色之中的小小女孩?！拔也⒉幌霌胶湍銓幖业氖聞?wù)，因此，我可以保證，你今日在我面前所說的話，剛剛所發(fā)生的事情，不會泄露半個字出去?！?p> 可惜寧綰朱并不想與這位表兄多說什么。她搜腸刮肚地在回憶前世所了解到的這位表兄的性子，這位表兄十二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可見不是個笨人。不過，就算這位表兄再怎么古道熱腸，她與寧絡(luò)紫之間，嫡庶互換，這是寧家內(nèi)院里的事情。晏長生一個外家的男孩子，就算想摻合，也只怕會幫倒忙吧！
晏長生見到面前的小表妹，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望著自己，面上神情極為鎮(zhèn)定，不由得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他見寧綰朱不肯說話，便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了一個話題，道：“剛剛你將你的貼身侍女也遣開，是不想連累到下人，讓她聽見你與你那嫡姐說話吧！”
大戶人家的丫鬟婢女，若是聽說了主人家的陰私，哪怕是出于無意，往往也得不了好下場。剛剛寧綰朱遣走墨梅，確有護(hù)著她的意思。
寧綰朱一愣，心想，這位表少爺，你是在這里窩著偷聽了多久，怎么竟沒有人發(fā)覺呢？
她想了想，最后還是抬起頭來，對晏長生說：“長生表兄。我只想與你說，我是寧綰朱——剛剛?cè)サ哪俏唬菍幗j(luò)紫，是我的庶妹。我家眼下這么一副嫡庶互換的情形，非我所想所愿，然而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長生表兄，我相信我家的家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只是不是現(xiàn)在……”
晏長生驚異地睜圓了雙眼，他聽了寧綰朱理直氣壯地直陳自己的身份，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很難相信這話是面前這個小小女童所說出來的。然而他又不得不信。
“眼下我只希望能避開紛擾，做好我自己想做的事，”寧綰朱一雙大眼睛緊緊盯住晏長生，“將來那一日，我能得正名的時候，我必須能夠擔(dān)起寧家嫡長女的責(zé)任，不是么？”她這一番話，說得錚錚有力，不像是說與晏長生聽到，反而像是在敦促自己嚇著決心。
說完這話，她從晏長生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往后院去了，只聽見身后晏長生一聲長嘆，輕輕地說道：“萬物終有道，天理終昭彰啊……”
寧綰朱回到自己的房里，墨梅也在那里等著她，見她回來，輕聲地向她稟報處置那幾個老媽子的事情?！靶〗?，我剛剛進(jìn)來的時候，被嬤嬤見到，問了我?guī)拙?，我就……我就，都告訴她了?！蹦贩路鹨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嬤嬤說了什么？”寧綰朱倒不是太擔(dān)心葉嬤嬤曉得這件事情，但是卻不想無端端地就將葉嬤嬤也給扯到自己與寧絡(luò)紫兩人的紛爭中來。
墨梅蔫蔫地道：“嬤嬤去尋那幾個婆子了?！?p> 寧綰朱“嗯”了一聲，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她也想到，將那幾個嬤嬤交由墨梅處置，只怕還是會有后患。葉嬤嬤這時候出去，明顯是去為自己收拾殘局去了。寧綰朱想到這里，心里很是感激。然而葉嬤嬤會怎樣對付那幾個老媽子？要換了她自己，絕對束手無策。
寧綰朱在葉嬤嬤房里等到將近二更天，葉嬤嬤從外面回來了。進(jìn)來以后，葉嬤嬤將手中一個托盤交給墨梅，淡淡地說：“二夫人的賞賜，墨梅，你去將這些都收起來?！?p> 寧綰朱聽了葉嬤嬤一句話，心里登時雪亮，曉得葉嬤嬤收拾那幾個婆子的方法，就是尋了個由頭去警告晏氏，委婉地告訴她寧絡(luò)紫與邵姨娘的手，已經(jīng)伸到了她晏氏的后院里。
晏氏怎能不氣？看著晏氏賞給了葉嬤嬤這么多銀兩，便可以想象晏氏得知此事時候的表情——想來又是震驚，又是震怒吧！
葉嬤嬤的神情淡淡地，對寧綰朱說：“二小姐，老身乏了，今晚就不陪小姐說話了。還請小姐早些安歇?！?p> 然而寧綰朱卻雙目亮亮地，知道葉嬤嬤在提點(diǎn)自己在內(nèi)宅之中的存身之道，當(dāng)下向葉嬤嬤鞠了一躬，才由墨梅扶了回來。
第二日，寧家莊子舉莊而出，陪著寧二夫人、寧家的兩位小姐，還有晏家的表少爺?shù)蕉偶掖逋馓で唷?p> 晏氏昨晚大約沒有怎么休息好，早間相見的時候，寧綰朱發(fā)覺她眼下有些發(fā)青，頗有些用脂粉掩飾的痕跡。然而相比晏氏，邵姨娘與寧絡(luò)紫兩個，則看上去更加可憐。邵姨娘臉色蠟黃蠟黃的，一副病容，而寧絡(luò)紫則眼眶有些發(fā)腫。
然而寧絡(luò)紫卻一如既往地，隨侍在晏氏身邊。晏氏對她的態(tài)度，也沒有任何不同。似乎是一夜之間，寧絡(luò)紫已經(jīng)安撫好了晏氏。
寧綰朱暗自想，這個寧絡(luò)紫，倒還是有些手腕，不能將她一味當(dāng)做草包來看。然而晏氏卻似乎非常不待見邵姨娘。寧綰朱不由得在想，莫不是寧絡(luò)紫將過錯全推在了邵姨娘頭上，令邵姨娘做了替罪羊吧！這邵姨娘得了寧絡(luò)紫提點(diǎn)，改變了前世的命運(yùn)，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不曉得到底是幸運(yùn)還是不幸。
一行人到了莊子外頭，晏氏、寧絡(luò)紫，還有寧景清寧景和兩位小少爺，都坐著軟轎，由寧家下人抬著，往山上去。
然而寧綰朱卻步行跟在軟轎的后頭，墨梅與墨蘭兩個跟在她身邊。她們這些人都是日日在這大山之間走來走去玩耍的，自然不將這等山路放在話下。然而今日葉嬤嬤卻沒有跟眾人一起出來。寧綰朱行在山道上，看著林間的美景，眺望遠(yuǎn)處伏牛山那青蔥連綿的山勢，不由得暗暗想，等寧家人都離了莊子，一定要將葉嬤嬤接出來，令她老人家享享福。
她正這么想著，眼見著身邊曹世鈞與晏長生兩個，從她身邊超越過去。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曹世鈞極是熱情地與她招呼。而晏長生則不作聲，一對俊逸的長眉微微皺起，眼神專注地打量寧綰朱的面孔。
片刻，晏長生又將面孔轉(zhuǎn)了回去。兩人漸漸走遠(yuǎn)。寧綰朱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晏長生在詢問曹世鈞：“曹兄與我這位表妹，可是熟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