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寧絡紫吃癟

　　寧綰朱將需要做的事情都交代給了墨蘭。她望著墨蘭一副格外興奮的神情，眼角忍不住直抽抽。

　　墨蘭是寧家的家生子兒，像寧家這樣，家勢興盛，延祚數(shù)代的大宅門里面，不僅主人們整天想著要給自己尋一方“立足之地”，仆下之人，尤其是那些與主人們一樣，數(shù)代依附寧家生活的世仆們，也無一不在動著心思，想要博取更好的境遇。

　　墨蘭顯然是深諳此道，曉得自家小姐終于有所動作，一時間喜形于色。寧綰朱心里哀嘆了兩聲，額外囑咐墨蘭，千萬不要多事，免得打草驚蛇。

　　墨蘭領命去了。

　　寧綰朱接著開始忙手底的事情，她日前從杜老漢那里接到消息，說是南陽城中的大戶人家，不知何時開始，流行在扇骨上烙畫。寧綰朱便遣了墨梅出門，買了幾副扇骨和梳篦回來，準備沒事的時候練練手。但這時候，寧綰朱突然想到，或許是時候，為邵揚舅舅，還有舅舅家的表兄表姐們，準備上一些見面禮了。

　　她寫寫畫畫，又到葉嬤嬤那里去坐了半晌，仔細地學怎么用打好的絡子做扇墜兒。葉嬤嬤見她神態(tài)自若，一點兒也不見緊張，或是格外期待的表情，眼中便透出一些贊許的神色。

　　少時墨蘭回來，告訴寧綰朱說事情她都辦妥了。

　　寧綰朱頷首。

　　但是墨蘭卻有些疑惑，說：“二小姐，照您說的去做，這就……夠了么？”

　　寧綰朱皺眉，“墨蘭，你沒有畫蛇添足，在我的吩咐之外，做什么別的吧！”

　　墨蘭趕緊搖頭，雖然心里嘀咕，可是還是退到一邊，看著寧綰朱凝神靜氣地繼續(xù)打絡子。

　　第二天，寧綰朱早上起來，先去給晏氏請安。以往每日早間都到晏氏處點卯的寧絡紫卻不在。晏氏淡淡地受了寧綰朱的禮，然而晏氏緊皺的眉頭，卻稍稍泄露了她內心的焦灼。

　　果然，過了不到半刻，丹萱堂那頭叫人過來請晏氏。

　　晏氏冷笑了一聲，道：“也好，我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p>　　寧綰朱就打算告辭，說：“母親……我，我看我還是不要一起去了?！?p>　　晏氏眼神凌厲，在寧綰朱面上打了一個轉，稍稍柔和了些，溫言道：“好孩子，你自去吧！”

　　寧綰朱自然樂得避開丹萱堂那邊的沖突。

　　眼下寧家內院的情勢，活脫脫就是三足鼎立，寧老太太是長輩，占了一個孝字，晏氏是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而寧絡紫則占了嫡長女的身份。在這之前，晏氏與寧絡紫差不多一直是一個鼻孔出氣。而寧老太太那邊，原先寧老爺子身子還好的時候，老太太沒那個心，眼下寧老爺子一病，老太太為自己的將來著想，還是想要把當家理事的大權，分一些在自己手里。

　　前一日寧綰朱看見寧絡紫的貼身丫鬟雁翎與一個管事娘子說話，后來經(jīng)過墨蘭打聽，曉得那管事娘子是寧老太太身邊新提拔進內院的，是老太太從清河那里帶上來的陪房的兒媳婦。

　　寧綰朱指示墨蘭什么也別做，只是照樣再去打聽了一番。她曉得墨蘭這樣的舉動，落在別人眼里，不過是小姑娘好奇心重而已，但是她相信以晏氏的精明，一定能夠有所發(fā)現(xiàn)。

　　剩下的，就要看寧絡紫的選擇了。

　　如果寧絡紫如同自己前世一樣，緊跟在晏氏身后，晏氏說什么便是什么，那么老太太鄔氏也無機可乘。然而只要寧絡紫有一點點動心，她與晏氏的同盟之間，便會出現(xiàn)裂痕。

　　以寧綰朱對寧絡紫的了解，寧絡紫，不大可能會甘心錯失這個機會。

　　果然，寧綰朱在梧院待了不多時，前頭便鬧將起來，聽聲音正是丹萱堂的方向?！鞍蚵牎蹦m不用人吩咐，已經(jīng)去打聽消息去了，可是沒等墨蘭回來。寧綰朱先被晏氏召到了凌翠軒去。

　　晏氏很明顯的神色不善，坐在堂上，什么都不說，只一個人生著悶氣。服侍晏氏的人見了她這樣，曉得主母來了脾氣，也是什么都不敢說。只有金媽媽一人，給寧綰朱丟了個眼神。

　　寧綰朱則默默地立在一旁，晏氏不說，她便也不問。

　　就這樣，寧綰朱立著直到腿腳微微有些發(fā)酸了。晏氏這才轉眼過來，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許多，緩緩地開口：“瞧我，心里裝了事，竟沒見到二小姐也在。”接著便責怪寧綰朱也沒出個聲兒，晏氏身邊的大丫鬟，一個叫做瑩兒的，這才給寧綰朱遞了一把椅子。

　　這時候寧絡紫匆匆地進來了。

　　她看上去——很糾結。

　　寧絡紫見到晏氏已經(jīng)和緩下來的面容，很是親熱地招呼了一聲，然后道：“母親，我……”

　　“對了，你們父親明日去邵家赴宴，我一直也沒決定讓你們姐妹兩人誰隨他一起過去好?！标淌虾敛涣羟槊娴卮驍嗔藢幗j紫的話，然后轉臉看向寧綰朱，道：“二小姐，既然你姐姐近來忙著幫家里管家，那么就你陪你父親過去好了，替我向你母舅家中問好。”

　　寧綰朱看著寧絡紫錯愕的面孔生生地變得扭曲。她也沒顯得特別機靈，依舊有些木訥地晏氏拜謝。這事情，光晏氏說了不算，要父親寧裕拍板了才行，所以她現(xiàn)在還絲毫不能大意。

　　接著晏氏一揮手，說：“我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寧絡紫哀聲叫了一聲：“母親——”

　　晏氏已經(jīng)由金媽媽扶了起來，腳下如風地往內室里去了。

　　而寧綰朱此時也不曉得哪里來的機靈，也一般腳下如風地出了凌翠軒，只用后腦勺來對付寧絡紫那又嫉又恨的眼神。

　　半道上墨蘭迎了過來，寧綰朱見到墨蘭那詭笑著的眼神，便曉得事情與自己所預料的相差仿佛。

　　果然，從墨蘭的敘述之中，寧綰朱便曉得了丹萱堂里發(fā)生的事情。寧老太太鄔氏在大廚房管事娘子的人選上，與晏氏的想法相左，兩人征求寧絡紫的意見，或者說，寧老太太逼著寧絡紫表態(tài)，寧絡紫就選了支持老太太。

　　“聽丹萱堂里的丫鬟姐姐說，那會兒二夫人的臉色可真是難看得緊，偏生大小姐又很得意。”墨蘭添醬加醋地說。

　　晏氏自然會生氣。換了誰，都會這么反應。

　　寧綰朱凝神細想，便明白寧絡紫錯在了哪里——其實就像是葉嬤嬤日前所說的，內宅之中，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到底處在一個什么位置。如果寧絡紫的目的一直很純粹，做嫡女，嫁常世寧，沒準真的能叫她得償所愿。

　　但是又想做嫡女，又要為自己將來的婚事謀劃，還想在寧家內宅錯綜復雜的利益之中分一杯羹，就難免顧此而失彼。

　　當晚，寧綰朱忙忙地準備給母舅一家準備的小小禮物。

　　她住的小小梧院外面，卻人來人往地，弄出了不小的響動。不用寧綰朱去吩咐，墨蘭早就已經(jīng)混了出去，不一會兒白著臉回來，悄悄地對寧綰朱說：“不得了，大小姐發(fā)作了她院兒里的雁心，叫人拖在院兒里打了二十大板，就要把人打死了，大小姐還叫著——‘往死里打’！雁心可是服侍大小姐好多年的老人兒啊！”

　　看墨蘭這面色慘白的樣子，倒真是被嚇住了。

　　寧綰朱曉得寧絡紫今日是在晏氏那里吃了癟，心里不痛快，可是這么著發(fā)作自己院兒里的人，這個寧絡紫，枉自她還重生了一回，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她心里微微一動，對墨蘭說：“你熟悉那雁心的家人不？一會兒雁心被抬回去養(yǎng)傷，你就偷偷地替我送五兩銀子過去。嗯，另外去找葉嬤嬤那里去一些活血祛瘀的傷藥，也一并送去。記住，不要留下姓名，不用特地說是我們梧院給她送過去的?！?p>　　這回輪到墨梅不懂了?！靶〗悖土宋鍍摄y子這么多，不留名姓，這又是為了什么？”

　　寧綰朱耐下性子給她解說：“如果那雁心是個懂得感恩之人，得了相助，事后自然會想方設法打聽出來是誰施予援手。否則的話，我們又何必留下姓名，徒然惹蘭院那邊懷疑我們?！睂幗j紫所住的院子，原來叫做“蕪蘭閣”的，寧家上下都嫌拗口，只管叫蘭院。

　　蘭院那頭，處置完了雁心之后，依舊亂哄哄的，一直鬧到深夜。

　　第二日，寧裕帶了寧綰朱出門去邵家作客。大約晏氏早就已經(jīng)與寧裕打過了招呼，寧裕見是寧綰朱出來，絲毫不覺得驚訝，反而對寧綰朱微微笑了笑，道：“你邵揚舅舅已經(jīng)近七八年沒有回過南陽了。你應該是認不得了吧！”

　　寧綰朱一想，可不是。舅舅舅母，還是在自己生母去世之時曾經(jīng)回過南陽吊祭，此后便絕少回鄉(xiāng)。

　　留在南陽城中的邵氏族人，多半是旁支，比如邵姨娘那一支，逢年過節(jié)也一樣與寧家走動。只是在南陽的邵氏族人，既沒有杰出子弟，能在功名上再往前走一步的，也沒有人能在農(nóng)事田畝、甚至是行商開鋪這上頭，能支持邵家門戶的。

　　所以邵氏全族，只指著舅舅邵揚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