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鎖定嫌疑

　　聽了村里的人來報，老村長重重地一跺腳，道：“你瞧這事兒，害我們誤會到親戚頭上去了?！彼c寧永強(qiáng)可是十足十的親戚。

　　寧永強(qiáng)心里記掛著寧綰朱交代的事情，便陪笑道：“哪兒的話，只要財物耕牛未失，便不打緊?！彼终f了他的推測，估計是那失主的耕牛掙開了自己牛棚里的繩索跑了出來，被寧家莊子上的人發(fā)現(xiàn)，又不曉得是誰家的，手上或許又有急事，便暫時將耕牛往自家牛棚里一拴。

　　寧永強(qiáng)的這番推測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認(rèn)同。杜老村長便打算息事寧人，這件事兒表面上看，總算平息下來。

　　而寧永強(qiáng)卻絲毫不得閑。這時候?qū)幘U朱正坐在莊子正院的一座偏廳里喝茶，聽著寧永強(qiáng)向她回報，今日午間查點莊子上人手的結(jié)果。

　　“是嗎？就是大壯和另一個與他相熟的莊丁今日從早到晚都不知道去向，是么？”寧綰朱聽了寧永強(qiáng)的回報，雙眉一斂，問立在他面前的寧永強(qiáng)。

　　寧永強(qiáng)面對寧綰朱的問話，絲毫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答道：“是，除去派去村里尋人與尋牛的人手，就只有大壯與另一個莊丁不知去向，到了晚間才回來的。問他們，只說在村里親戚家串門子，灌了黃湯，暈了一個下午，所以不知道村里的事情。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證過，他們下午確實是在村里一戶人家里待著，是不是喝了酒，就不知道了。”

　　寧綰朱暗暗點頭，心道眼前的寧莊頭果然是個頗有能力才干的人，自己只吩咐了一件事，而他卻能領(lǐng)會到自己的意思，將第二件、第三件也都給做了。

　　“關(guān)于牛棚那頭，莊頭大叔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寧綰朱接著問。

　　寧永強(qiáng)點頭，似乎覺得寧綰朱每個問話都在點子上?！芭Ｅ锬沁?，今日就是大壯那個相熟的莊丁當(dāng)值。從后門到牛棚的路上，那牛的蹄印痕跡被人刻意打掃過，因此事情絕不會像是我對老村長說的那樣，而是有人故意將那耕牛藏在了我們的牛棚里。”

　　說到這里，寧永強(qiáng)面上卻顯出十分疑惑的神色，道：“那些人的動機(jī)很是明白，只怕是想要栽贓那在莊上投宿的潘姓客商。可是為何那丟失的銀兩，又被失主自己找到了呢？”

　　寧綰朱一邊想一邊皺起了眉頭，對寧永強(qiáng)說：“莊頭大叔，只怕又要麻煩你。請你安排我與那潘姓的客商見上一面?！?p>　　寧永強(qiáng)吃了一驚，他從未想到過主家的小姐竟然提出要求，要安排見外男。聯(lián)想到今日南陽寧府那頭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流言，寧永強(qiáng)額上沁出一些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來，忍不住開口勸道：“二小姐，只怕這件事情，二小姐要謹(jǐn)慎??！”

　　他的意思是，若是那潘姓行商若真的是寧家嫡庶互換的人證，寧綰朱事先與此人見面，事后若是被別人得知，則這位潘姓行商的證言便會少幾分可信。

　　寧綰朱默默地將手中的青瓷茶盞轉(zhuǎn)了一圈，看向?qū)幱缽?qiáng)的眼光也有些不同。她突然覺得，這寧莊頭其實十分向著自己，處處為自己考慮，這大約是自己在這莊子上一住四五年，寧莊頭夫婦簡直可以說是看著自己長大的，因此寧永強(qiáng)與杜氏，都與自己很有感情。然而她更看重的是寧永強(qiáng)為人處世之際，觀察入微，而且十分明白事理，斷不是那種顧前不顧后的人。

　　若是這樣的人，能為自己所用就好了。

　　寧綰朱想到這里，便輕輕地笑了起來，道：“多謝莊頭大叔想著，所以我不打算讓別人知道我曾經(jīng)見過這位行商。大叔可愿為我安排?！?p>　　寧永強(qiáng)此刻在寧綰朱面前，聽她口中一句話輕輕地就這么飄了出來，無形之中，竟然覺得有那么一點點——壓迫感。他想了想，點頭應(yīng)了，自去安排。

　　因此那潘姓行商過來之時，并不知道自己要去見的是寧家的小姐。

　　寧綰朱安靜地坐在莊子正院偏廳的一角，面前垂著一面鎏銀鏤空琉璃珠穿成的簾子。她在簾子背后見到那潘姓行商進(jìn)來，便沖陪著的寧永強(qiáng)點點頭，道：“多謝莊頭大叔，您可以下去了?！?p>　　倒是那潘行商，聽了這話，見到寧永強(qiáng)畢恭畢敬地朝寧綰朱所在的方向躬身，然后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潘行商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寧綰朱隔著簾子，立起身，朝那潘姓行商點點頭算是見禮，便又坐了回去，開口道：“閣下不姓潘吧！”

　　潘行商渾身微微震了一下。沒想到杜家村這樣的地界兒，一位稚齡少女，竟一下喝破了他的偽裝?！芭恕毙猩滩唤X得背后微微有些汗冒了出來，暗想自己此行的任務(wù)只怕要完不成了。要知道，他可只是個打頭陣的，后面還有后手，若是這頭陣就先被人識破了，后面的安排，十有八九，要再費(fèi)一番手腳。

　　然而簾子后頭的寧綰朱心里則只叫僥幸。她之所以能喝破眼前這人的身份，不過是因為——此人，她前世認(rèn)識而已。

　　這人絕不是什么潘氏奶娘的鰥夫。這人叫做林建義，原是依附邵家的幕僚，后來父親寧裕出仕，舅舅邵揚(yáng)將他薦了給寧裕，從此作為寧裕的幕僚，依附寧家而居。此人政見頗為激進(jìn)，曾經(jīng)建議寧裕私下里諫言，由皇太子甚至皇太孫出面，迫使皇上退位，以解太子與漢王之間絕不可解的權(quán)位爭斗。

　　可是這哪里是熟讀圣賢之書的寧裕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因此林建義苦勸不成，一怒之下便離開了寧家，據(jù)說是往南去做生意去了。所以前世此人便真的是一個行商。

　　寧綰朱隔著琉璃珠簾，望著簾外前世里父親的得力幕僚，心里頗有些唏噓。她不由得想，若是當(dāng)年父親、甚至是舅舅，聽了這林建義的主張，是不是到后來寧家不會輸?shù)眠@樣一敗涂地。

　　她見到林建義低著頭沖著自己這邊行禮，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動，突然覺得，以林建義這等才具，未必能夠使在父親舅父他們的廟堂之上。若是有機(jī)會，不妨將此人收為己用。一想到這里，寧綰朱立即決定，一定要給這林建義一個驚才絕艷的印象，讓他能夠甘心為自己一個小小少女而驅(qū)使。

　　“我舅父派您過來，不是想讓人給您身上栽贓的吧！”算算時間，這林建義這會兒，應(yīng)該還是邵揚(yáng)舅舅的幕僚。想到這里，寧綰朱突然覺得眼中有點發(fā)濕。舅舅邵揚(yáng)巡視江南道，重責(zé)在身，正是用人的時候，卻將此人派了來，處理寧家這對外甥女兒嫡庶互調(diào)的事情。她一時對邵揚(yáng)十分感激，卻沒想到，邵揚(yáng)派這林建義過來，也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而已。

　　林建義卻已經(jīng)徹底震驚了。

　　他接受邵揚(yáng)之托的時候，只曉得寧家兩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被嫡庶互調(diào)，而邵家礙于同時是兩人的舅家，無法公開出面，只能暗中相幫。這林建義尋訪到了潘氏乳娘的鰥夫之后，便自作主張，將姓潘的先安置妥當(dāng)，然后冒稱自己姓潘，到這莊子上來，又隨口散布些半真半假的流言，準(zhǔn)備探探寧家的虛實。他頗想知道這寧家的癥結(jié)到底在哪里，竟令邵揚(yáng)對寧家的家務(wù)事束手無策。

　　然而到了寧家莊子上，卻聽莊子上下對寧家的二小姐頗多贊譽(yù)。尤其莊頭寧永強(qiáng)，話里話外之間，寧家二小姐是個極聰慧、有主見，而又宅心仁厚的姑娘。而這寧二聽起來也并不像是個被欺壓或是漠視的庶女。相反，她在這寧家莊子上，似乎自有一種威勢。

　　林建義驚訝之際，開始著手籌劃后面的事情。他自稱姓潘到寧家莊子上來，就是以自身為餌，想將幕后之人給炸出來。

　　結(jié)果這幕后之人在極短的時間里就向他伸出了手，而且是以他最不齒的方式——栽贓冤盜。

　　林建義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這等拙劣的伎倆，氣得差點沒吐血。他好歹也是十年寒窗苦讀，之后仕途無望了，這才到邵家做的幕僚。若是真的洗刷不清，背上了個偷盜的名聲，他這輩子就別想翻身了。偏生這等簡單粗暴的方式，令林建義一時之間覺得勢單力薄，無法招架，因此躲了出去，聯(lián)系上了另外一個邵家的護(hù)衛(wèi)之后，才安排了完璧歸趙，令自己毫發(fā)無損，全身而退?？墒沁@“栽贓”之事，還是令林建義大大地惡心了一番。

　　豈料，他差點中了圈套的這回事，卻叫簾子后面那個聲音尚且稚嫩的女娃娃，一眼覷破。

　　還沒等林建義反應(yīng)過來，寧綰朱已經(jīng)在珠簾那頭輕輕地笑起來：“后宅婦人，所能使的手段不外乎這些，只是卻容易叫人猝不及防。先生千萬莫要叫表象給蒙蔽了?！?p>　　林建義聽了寧綰朱話中之意，不禁有些汗顏。他這才想起，自從他進(jìn)入這間偏廳以來，寧綰朱只講了三句話，而每一句話都能叫他出一聲冷汗。他忍不住抬起頭，努力想看清這珠簾背后的神秘少女，究竟是個什么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