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星移斗轉(zhuǎn),自那一日與百里莫的“煮茶論英雄”到如今也不過月余,百里莫的每一句話都言尤在耳。伯顏如今想起,越是覺得此人對君臣權(quán)謀的洞察實(shí)在敏銳,于人心的剖析也著實(shí)了得。只可惜,百里莫當(dāng)時所說的話有些他放在了心上,但更多的他并沒放在心上。
止兵南下,他放在了心上,當(dāng)他在朝廷廷議說出此想法時,引來其他群臣的非議,都覺得當(dāng)要一鼓作氣揮師南下直取順同府,卻只有世祖欣然應(yīng)允。這點(diǎn)百里莫不幸言中!
伯顏還是沒有去主動請辭兵馬大元帥之位。不舍得也不甘心,又或是想試一試世祖是否真如百里所言。
只可惜,百里莫還是說中了!
世祖很快便將他身兼的兵部尚書之職許給了京都府尹衛(wèi)望舒的人,且事前沒有與他伯顏有過商議。這般緊要的換人居然沒有跟他商議過,這在以往是從沒有發(fā)生過的事。
而后再到太子府詹事一職換人,伯顏知道一切都被百里莫言中!伯顏只能慶幸自己“力排眾議”堅持止兵大悅之舉。
如今伯顏再想到當(dāng)日他率部回師返回京都的那天,他才真正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也是那樣的好大喜功,喜歡被萬人追捧,喜歡被人屈膝奉承。而這種東西一旦陷進(jìn)去了,就真的要暈頭轉(zhuǎn)向忘乎所以了。
伯顏知道,百里莫的話自己還是沒有聽得真切。又或者,是他伯顏?zhàn)杂X與世祖同生共死情誼深厚非比尋常,且又權(quán)威勢重根基深厚,是以才對百里莫所言有些并不以為然,由此而犯下了天大的錯誤。所以,這些時日里伯顏對外稱病足不出戶,將自己隱藏起來。就算是他深愛的妻子被人擄走,他也只能強(qiáng)行忍住。天機(jī)門與京都府兵的一舉一動他看在眼里,他雖然暴跳如雷,但這只狂燥的獅子只能在自己的籠子里來回踱步。
而現(xiàn)在,他看著太子親自將婉夫人帶來給他,心中直是百味陳雜。
眼前的太子南歌華早已不再是那個由他喝斥的乖巧少年了。南歌華的長大,南歌華的蛻變,他還大概還沒來得及做足準(zhǔn)備。
太子南歌華看著眼前這位自小教誨自己的老師,這位南蒙朝的第一權(quán)臣,曾經(jīng)給過他南歌華如父親般的關(guān)愛,曾經(jīng)他心中的英雄,曾經(jīng)他最尊敬的父輩。這些情感甚至可演變成了一種依賴,在曾經(jīng)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是超過了他的父親,他的父皇。直到他長大,直到他明白自己是這個帝國的繼承人時,直到有人告訴他,那個如父親般的男人最終要圖謀他的帝國,算計他的江山時,他就開始覺得這個人的面目竟是那般的虛偽,并變得日漸可憎。
但他還是要保持著一貫的態(tài)度,仍持師生之禮。在這時,在旁人眼中所看到的,伯顏仍是他最敬重最可親近的父輩!
伯顏還是想將眼前這位太子視如骨血,也嘗試著象從前那樣,去疼愛,去憐惜,去教誨,去保護(hù)。給他帶去快樂,教會他狩獵,告訴他要勇敢,帶他領(lǐng)兵打仗,帶著他不斷的接觸新鮮的事物。但直到現(xiàn)在,直到他長大了,他開始慢慢明白,從此再出回不去了。
這道裂痕是誰撕開的呢?是世祖,是長世子,又或是伯顏他自己。
兩人雖還談不上兩看相厭,但卻是各懷心思。伯顏與南歌華都用了最大的熱忱一同上演了一場父慈子孝,君圣臣賢,琴瑟相和的戲碼。太子畢竟年輕,虛與委蛇逢場作戲的事情做的終究是不多,難以自如的駕馭這樣的場面,很快就厭煩了,臉上的不自在亦是越加的明顯。這場戲到最后很快就陷入了沉悶。幸好,還在彼此相對無言和尷尬的時候梅夫人與許山河進(jìn)來了。
梅夫人聞訊趕來,看到娘親安然無恙端坐于大廳之中,欣喜至極。先是對著南歌華行了個大禮,口中說著萬分感謝的話,再拉著婉夫人上下仔細(xì)的打量了一番,問長問短的只怕婉夫人另有傷情。
隨著梅夫人的進(jìn)來大廳里的氣氛轉(zhuǎn)好了些,梅夫人萬分感謝之后,才跟南歌華說道:“家母之事萬幸有世子相助,否則后果難堪設(shè)想。萬沒想到榮府的人竟然如此大膽,當(dāng)要去好好問一下榮老板。方才是君臣之禮,現(xiàn)在,請?zhí)釉偈苊费嘁话荩雷拥钕碌木饶钢?,梅燕沒齒難忘!”
梅燕比世子長了五六歲,兩人自幼年到少年都在將軍府長,是在一起的玩伴,直到梅燕與婉夫人一同搬出將軍府之后,兩人再無交往。南歌華記得這個小時候的梅姐姐總是有一股假小子的淘氣和一股子的傲氣,再長大一些的時候,她是英姿颯爽的幗國女俠。而今這么多年過去了,梅燕成了梅夫人,嬌艷欲滴的身子里散發(fā)著女人的嫵媚與風(fēng)韻。
南歌華連忙扶起梅夫人,說道:“梅姐姐,這話說得!不要忘了,你的娘親曾也是我的婉媽媽?!?p> 婉夫人這才綻出了一絲笑容,說道:“世子,這話聽得不順耳。我這個婉媽媽只是曾經(jīng)的了嗎?”
南歌華大笑道:“是錯了,說錯了!實(shí)在太久不見面了,竟然生疏成這樣了。唉,婉媽媽,不如再管我叫一聲南兒,好久不曾聽過了?!?p> 婉夫人眼角都含著笑的喊了一聲:“南兒?!碧幽细枞A亦是歡喜的如同兒時一般的喊了一聲:“婉媽媽?!?p> 這么一來大廳內(nèi)一下子多了些溫暖,就象是一個大家庭那樣的溫暖,此時此情又象是回到了當(dāng)初的將軍府。此情此景伯顏又是何曾熟悉,他心中自是生出了許多感慨。其間諸人的各自心境是真是假已沒有人在意了。
伯顏腦中的往昔之情一幕幕而過,正自感慨中時,聽到梅夫人正問道:“請問太子殿下,是如何找到榮府的?”
這正是伯顏想問而一直沒問的。他不是不想問,只是沒想好要如何相問,以他的身份和南歌華的太子之尊,萬一問的不對,就不好有回旋之余地。而伯顏從頭到尾都沒問南歌華為何會知道婉夫人被囚之所,也沒任何往下深追究榮府之責(zé)的意思。太子南歌華原本想好要如何說這些的,但伯顏不問,他卻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說了。
好在有梅夫人這么問了。
南歌華還沒說,伯顏立時對一旁站著的許山河說道:“山河,這里現(xiàn)在沒你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也是,若以眼下許山河的身份,他只能是外人。
許山河低頭稱是,即刻退出大廳。
南歌華這才說道:“昨日就聽聞婉媽媽被強(qiáng)人所擄,南兒心中焦慮萬分,只盼著婉媽媽吉人天象。今日午飯之時,南兒門前忽有人留下飛刀信書,說‘婉夫人在榮府伏羲殿內(nèi),速告太子!’。南兒這才帶人到伏羲殿將婉媽媽救出。好在婉媽媽一切安然無恙。只是受到了些驚嚇?!?p> 伯顏這才沉聲怒喝道:“榮府居然如此大膽?敢打起我的主意來了?”
南歌華亦是怒聲附和著:“榮府不知從哪里借來的膽子,敢打起老師的主意!現(xiàn)在榮府已被我的衛(wèi)隊圍住,任何人都不得外出。榮大江已被看押起來,老師且先歇會,養(yǎng)些精神我們再去.”
伯顏閉上眼揉著兩側(cè)的太陽穴,似乎很累,一臉的倦意,說道:“近來身體總是不舒坦,婉亭這事也搞得整夜都沒睡。真是年紀(jì)大了啊!”說著把眼睛睜開,看著太子南歌華,說道:“這事我想了想,婉亭沒事就已是萬幸,我亦足矣!其它的,還要勞煩世子,有世子替我們作主,就夠了!”
伯顏的這番表態(tài)不僅世子南歌華意外,就是梅夫人也甚覺意外,站起來正要說話,婉夫人說道:“只是受了一場驚嚇,倒也沒其它。只是榮府那邊我就不便再過去了。燕兒,你去幫我把衣裳細(xì)軟收拾一番。榮府這么多年對我也是照顧有加,此事想來必內(nèi)情,絕非榮大江之意。南兒,你查清真象就好,莫要太為難?!?p> 都說伯顏夫人端莊大方,知書達(dá)理識大體,伯顏能有今日之功,這位賢內(nèi)助也是功不可沒。方才這一段話自然是得體得很,氣度胸襟均展露無遺。
而世子南歌華聽到后面婉夫人說到‘查明真象’這四個字時,隱然覺得這婉夫人也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厲害角色,她與伯顏一人一句,看似就輕描淡寫實(shí)則力逾千鈞,此事的后續(xù)壓力全都推到了他南歌華身上了。無論榮府牽連此事到底有多深,無論你南歌華與此事有無瓜葛,總是要給出一個合適的“真相”和此事最后的決斷。而且還給自己留足了進(jìn)退的空間。
世子南歌華心知其中厲害關(guān)系,也知道此事他即已來了就無法推脫,便爽快果決的說道:“老師信得過學(xué)生就好。就按婉媽媽所說,南兒心中有數(shù)了?!庇钟行┖藓薏黄降恼f道:“婉媽媽如此大度,算是他榮府的福氣?!边@話說起來是在夸婉夫人的度量,實(shí)則是在為自己也為榮府留些退路。
再又坐了一會,幾人敘了一下家常之后,南歌華起身說道:“婉媽媽受了驚嚇也要好好歇息,老師也是一整夜的擔(dān)憂也是沒睡好,南兒就不耽誤老師歇息了。婉媽媽,您好好休息,過幾日南兒再過來看您!”
說著伯顏帶著婉夫人與梅燕起身相送,南歌華告別而去。
南歌華一去,大廳內(nèi)立時清靜起來。
伯顏已著手吩咐下人將屋子收拾起來,哄著要婉夫人歇息。婉夫人面色沉靜,緩緩的對伯顏說道:“南兒確實(shí)長大了!老師卻已經(jīng)老了!也到了時候了,該放的終歸還是要放的?!?p> 伯顏或許知道婉夫人這話中所含機(jī)鋒,亦自低頭沉呤,片刻,笑著對婉夫人柔聲說道:“知道的。你多年不曾進(jìn)來了,又認(rèn)床,少不得又要費(fèi)些時間。先去歇著吧!”。又對梅燕說道:“燕兒,你把山河叫進(jìn)來吧!還有你三叔,讓他也進(jìn)來一下。”
伯顏一族為南蒙算是能戰(zhàn)能立的戰(zhàn)死在了疆場之上,只留下他一人撐起了伯顏一族的榮耀。這位三叔是伯顏家族里僅存的與他一起南征北戰(zhàn)的同宗同族的堂家兄弟。原本也是位領(lǐng)兵上陣的將才,但伯顏深知后院之重要,這才將他從陣前調(diào)回到后方。平常伯顏在外時,京都城將軍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這位三叔一力主持。算是伯顏身邊最踏實(shí)可靠,又有膽識,也見過風(fēng)浪的親信。
他的這位三弟叫拓木,府中的人都知道這位三叔是伯顏的心腹親信,又是隨伯顏一起征戰(zhàn)過殺場的人,所以,府中的人對他都敬重有加。梅夫人幼時也是由他看著長大的,雖然這些年來往少了很多,但那個親近感總是在的。就是許山河對他也一向是持禮相待,不敢對他有半分不敬。
若不是因?yàn)樵S山河是梅燕心中的如意郎君,要不是許山河自已也是才華出眾卓爾超群,且又頗有抱負(fù),伯顏也不會有意栽培。所以,這些年下來兵強(qiáng)馬壯的天機(jī)門已是京都一帶的江湖第一門派。大業(yè)盟一夜間被鏟除之后,今時今日的天機(jī)門,無論在朝在野,都已在京都城內(nèi)扎下了深厚的根基,成為一股無人敢于小視的勢力。但即使如此,許山河也只能算得上是伯顏的半個親信。
可以如今形勢看來,就是這半個親信,當(dāng)年的無心插柳或?qū)⒊蔀樗伄?dāng)下最可倚仗的勢力。一想到這,伯顏只能暗自搖頭嘆息!
空曠的大廳里,坐著伯顏、拓木、梅夫人與許山河四人。
世子南歌華一走,伯顏一掃剛才的萎靡之狀,一雙眼睛如豹子在三人身上巡梭,最后落在許山河身上,問道:“山河,近日這些事情,你倒說說看,有什么想法?”
許山河正要站起來作答,伯顏點(diǎn)點(diǎn)手,說:“坐著說就好?!?p> 許山河依言坐下,不慌不忙的說道:“誰都知道榮氏與衛(wèi)大人交好,衛(wèi)大人再是魯鈍也不會行此下策公然對抗將軍,而榮府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婉夫的主意。就婉夫人之事,我想是有人存心嫁禍。我覺得此人不會是世子,世子還不至于要以這種手段來與將軍反目。”
伯顏聽完又問拓木:“三弟,最近發(fā)生這么多的事情,一樁比一樁棘手,你可有什么想法?”
拓木想了一會,說道:“將軍,以我看來,這所有的結(jié),還在于世祖身上?!?p> 這話似乎擊中了伯顏,凌厲的眼神籠罩著拓木,說道:“你且說來聽聽!”拓木繼而說道:“我只覺得,世祖這次到京都只做了二件事,先是將軍力排眾議止兵南下,此事世祖欣然應(yīng)允。之后以體恤為由減了將軍的擔(dān)子,再就匆匆而別。這一舉動引來朝廷群臣猜忌。將軍有沒覺得,這是世祖的有意而為?”
伯顏沒有回應(yīng),不置可否。
許山河似有所悟,問道:“婉夫人之事是有人要試探將軍?”
拓木說道:“許公子要這么說,也行!”
梅燕仍怒火未消,恨聲道:“阿爹,阿娘這事要怎么辦?榮大江……?!?p> 伯顏打斷了梅燕的話,說道:“燕兒,爹爹我自有分寸。此事休要再提了!”梅燕顯然不敢相信伯顏會這么說,一臉恙怒的叫道:“阿爹,不會就這么算了吧!那咱們家臉面何在了?”稍過了一會,又氣憤說道:“我算看透了,這么多年來阿娘在你的心中始終是可有可無的?!?p> 伯顏臉色一變,“啪”一聲拍在桌子上,沉聲喝道:“燕兒,不得胡說八道。”拓木搭話道:“燕兒,你誤解將軍了。當(dāng)下乃非常時期。且將軍與婉夫人方才亦已說得明白,婉夫人此事全部請世子代勞。由世子去人此事自然比將軍親自去辦要妥當(dāng)多了。輕與重,他們都要仔細(xì)掂量才好。這對世子,對衛(wèi)望舒,還有朝中諸臣,都是一種考驗(yàn)與試探?!?p> 拓木這話一出,許山河這才會意到此中深意,不禁大為折服。梅夫人這才按下了脾氣,卻又不甘心的說道:“萬一世子輕描淡寫應(yīng)付了事,那我們的面子豈不是都沒了?”
許山河說道:“燕兒,將軍所慮極是周全。若世子真是蜻蜓點(diǎn)水,屆時都無需將軍說,朝中眾人都要說世子無情,不知感恩。若是大家都覺得世子處置過重,將軍與婉夫人也可代為求情,更顯出大人大量。這就是進(jìn)與退都在掌控之中。比起將軍親自過問,那不是要好多了嘛!”
梅燕這才恍然大悟。
“所以,眼下將軍所思所想的,是什么事?”許山河這才問道。
伯顏并沒回答許山河的問題,眼睛卻是瞧向了拓木。
“婉夫人之事必是有人指使。其目的只有二種可能,一是離間二是試探。無論是哪個,到最后都得看世祖到底怎么看?!蓖啬菊f道。
伯顏這才點(diǎn)頭說道:“亦或者,有挑釁之意。若果真有……哼”伯顏話說到這時重重的哼了一聲,臉色乍寒,眼神中滿是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過了一會,伯顏臉色寒氣漸退,才又問道:“三弟,山河,接下來要如何做,你們可有什么主意?”
拓木似乎早有想法,當(dāng)即回道:“若癥結(jié)是在世祖,那將軍為何不親自去一趟上京面見世祖?!?p> “面見世祖!”伯顏低聲嘀咕著,問道:“那因何事而去?”
拓木一愣,老實(shí)回道:“這一節(jié)倒是沒想過?!?p> 伯顏這么一問自己都有些詫異了。曾幾何時,去見世祖還需要這般的大費(fèi)周折嗎?莫非自己與世祖間的間隙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而產(chǎn)生?重返京都那一日的山呼海嘯就如同在昨日,不過短短這些時日為何會有如此巨變?伯顏?zhàn)詥柌⑽从杏庠街e,他思來想去,那就因?yàn)閮蓚€字——猜忌。
就象太子現(xiàn)在一樣,又何止于猜忌。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這話便是太子的酒后之言,再由他人傳到他的耳邊。起初,伯顏聽到這話時一笑置之。到現(xiàn)在他才有些明白,自己的心境沒有跟上太子與世祖的變化。尤其是世祖,對伯顏來說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這時許山河說話了:“將軍,當(dāng)年始皇帝一統(tǒng)天下,麾下名將如云,尤以四大名將之首的王翦最是驍勇善戰(zhàn)。平三晉,破燕滅楚,掃六國,可謂是戰(zhàn)功彪炳名垂千古。將軍可知此人?”
伯顏雖不知許山河為何忽然提起這先秦名將,但也知道必有緣由,也不回話,只等許山河繼續(xù)說下去。
許山河接著說道:“王翦的戰(zhàn)功自是無需多言。山河想說的是,王翦每到出征之時必向始皇帝索取田宅美女和金銀財寶,可謂是貪婪無度.隨著戰(zhàn)功越是卓著其行事亦越是囂張跋扈,以至朝堂之上人人皆是怨聲載道。其時王翦部下亦是多次勸言仍無果。將軍可知這是為何?”
伯顏搖頭,拓木與梅燕亦不知許山河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梅燕越是著急有些生氣的說道:“山河,有什么話你直接說,這個時候了還賣什么關(guān)子!”
許山河擺手笑道:“哪里是要賣什么關(guān)子。王翦越是這樣,始皇帝越是放心的把秦國兵馬交由王翦一力統(tǒng)率。正是有了始皇帝別無二心的支持,君臣一心之下王翦才能勢如破竹般橫掃六國,為始皇帝一統(tǒng)江山立下赫赫戰(zhàn)功。王翦之后被封為武成候,最后功成身退享盡榮華富貴。更寫下了一段君臣相和的千古佳話?!?p> 言畢,伯顏?zhàn)源瞬艙犴氼h首,似有所悟。
許山河繼而說道:“將軍與世祖同生共死,且一向仁厚治軍,軍中對陣常常是身先士卒,將軍在南蒙軍士中聲譽(yù)之高,尤其在是京都一帶的軍士,只怕世祖都有不及。更難得是將軍治下的京都城,這十余年來已是并肩順同府和長安府的海內(nèi)重城。將軍這一番作為,換作我若是世祖,少不得也要有所防備。衛(wèi)望舒這些年下來聲威漸漲,如此看也算是世祖的第一步?!?p> 拓木點(diǎn)頭稱道:“許公子此言甚是有理,若按此意思,將軍……?”
伯顏卻是問道:“山河,你方才所言,說來也是有一些道理??墒?,我想問的是,大悅的百里莫,也是戰(zhàn)功卓著,也是聲望極高,為何他……?”
許山河說道:“誰說那百里莫沒有被猜忌。要不然哪里有六年的放逐山野。但百里莫與將軍最大的不同點(diǎn)在于,百里莫自小受學(xué)的是孔孟之道,講的是治國安邦平天下,此為士大夫之所為,而非有君王之心。將軍有無君王之心,山河與三叔不知,也不多想。可自古君王多猜疑??!將軍!”
最后這一句將軍,直呼得伯顏臉色驚變,爾后低首沉思。
顯然,許山河這一番話真正解開了伯顏心中的困惑。原來自己為了南蒙帝國苦心孤詣這十來年,最終卻成了世祖最忌憚的對手了??磥聿⒎鞘鞘雷嫔远嘁桑亲怨啪醵嗖乱?。
以王翦為例,卸甲歸田馬放南山,就此只隱山林不問江山?
良久,伯顏才問道:“山河,姑墨國之行可安排妥當(dāng)了?對那邊的事,你有何籌謀?”
許山河說道:“前些日子,借去北陽之際,首批貨物已安全送達(dá)。人馬已先后陸續(xù)過去。山河打算待到陳凱之事有個眉目之后再發(fā)姑墨?!?p> “陳凱之事你又怎么看?”
“此人背后的秘密必與姑墨之事有關(guān)。只是現(xiàn)在世子忽然這么插手進(jìn)來,這是山河不曾想到的?;蚴莻€大麻煩。”
拓木說道:“太子橫插一手將陳凱強(qiáng)行擄去。這必是玉真子從中出的主意。我猜想,這玉真子消失這么多年,必然也是與姑墨之事有關(guān)。如今依附世子,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尋到了什么,這才有了把握說動了世子。若是世子聽信了玉真子的慫恿,姑墨之事當(dāng)要橫生事端了?!?p> “哼,既然世子也要來淌這渾水,那就將這水?dāng)嚨脑贉喴恍??!辈伬浜咭宦?,眼中藏著怒火,不以為然的說道:“三弟,你晚些時候去一趟榮府,只去將夫人細(xì)軟收拾過來。若是榮大江本人來了,你就隨便說點(diǎn)什么。若是榮大江沒來,你就去一趟衛(wèi)望舒府中,就說是我問他索要京都城府兵都尉將領(lǐng)的花名冊。若是榮大江來了,那衛(wèi)府這一趟就不必去了。”
伯顏想了想,又說道:“再傳出消息去,就說伯顏病重臥床不起。”說完手肘撐起,左手手掌抵著左側(cè)太陽穴,又按了按眉心,顯得疲憊不堪的樣子。
梅夫人知道伯顏?zhàn)蛞拐頉]能安睡,見此便關(guān)切的問道:“阿爹,可有什么不適嗎?看您也實(shí)在累極了,是不是先休息一陣。”
此時已到午后,伯顏原也有午后小睡的習(xí)慣,梅夫人這么一說,許山河與拓木便就告退。到三人退出大廳后,伯顏象是反身自問般輕輕的說著:“上京沒有世祖的消息,燕州也不見世祖的蹤影,最近這些日子幾乎無人瞧見過世祖,這到底是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