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辰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心中隱隱地有些心慌-尤其是聽到雨夜中的幾聲慘叫。左右睡不著,便翻身坐了起來,走到書桌旁點了燈,打算看一會四書五經催催眠。
正看得昏昏欲睡,卻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動靜從窗邊傳來,心中登時駭然,從《大學》中抽出了父親臨走時交于他的匕首,輕輕吹滅了燈,離了座位蹲守在離窗五步的距離,全身肌肉緊繃,努力使自己的呼吸沒那么粗重。
雨仍在下著,烏云將皎潔的月光遮的嚴嚴實實的,不見一絲光線。也不知過了多久,劉慶辰終于聽到了一聲細若游絲的呼喊:“可有人?救.......救救我。”劉慶辰聽了,心中卻是有些躊躇,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的良心,靜步走到窗邊,右手持刀,咬著牙用左手猛地推開了紙窗,只見一人歪著頭癱倒在窗邊,不斷有深紅色的血液從黑衣中滲出,滴在地上,劉慶辰探出頭去。
“你是何人,為何要到在我家窗前?”
那人勉強睜開浮腫的眼皮,哀聲道:“行行好,給我一碗水吧?!?p> 劉慶辰想了想,還是接了碗水通過窗戶遞給了那人,那人接了碗,將自己的面罩扯下,赫然露出一張腫脹無比的臉,五官全都擠在一塊,更有無數白花花的蛆蟲在各個洞中爬來爬去。
光是看到這張臉,劉慶辰的心中就涌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只覺得這張臉中有著無窮的奧妙,慘白色蠕蟲爬行中留下的黏液組成了一重又一重的玄妙花紋,仿佛貫穿著宇宙真理,又似乎在傳授著通天大道。
劉慶辰突然涌起一陣奇異的感覺,隨即便脫口而出:
“九變....無窮...玄天....化蝶真君!“
那人聽到這幾個字,頓時發(fā)出一陣怒吼,帶著無窮盡的怒火,耗盡全身力氣將那陶碗擲了過來,陶碗“啪”的一聲摔成碎片,劉慶辰這才清醒過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股雨水混著泥土的味道沖入腦門。
他不知何時已經躍出了窗戶,離那人僅有三步之遙了。
“對.....對不住,我害了你?!蹦侨酥匦聦⒚嬲执魃?,從胸口掏出一本被血液染著烏黑的書本,遞給劉慶辰,隨即掙扎地起了身,喃喃道:“我名薛助,江凌郡人士,欲再探土地廟,若你有心,三日之后可來土地廟門口給我收尸,另有機緣相送。”
劉慶辰怔怔地拿著那本書呆立在原地,才發(fā)現雨早就停了,直到天邊微微放光才反應過來,瞥到昨夜那人所待的地方雖無血跡,草木卻一片枯黃,才恍然到昨夜的經歷竟然不是夢,便匆匆回了房間,將那書本所在書桌的最底層,隨即便和往日一樣乘著早上天氣涼快去河邊挑水、勞作。
又是入夜,劉慶辰坐在書桌上看著手中的四書五經,心中頗不寧靜。他心中明白,這個世界.....或許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平靜。
白天還可以借著勞作來麻痹自己,可現在無所事事,心中實在是如同貓爪兒鬧似的好奇,可一想到昨夜的經歷,卻是一陣陣的后怕。
他有預感,若是昨天再盯著久一點,恐怕現在自己就與那個人沒有什么兩樣了。
枯坐了一會之后,劉慶辰終于頂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翻開了那本深紅色的書。畢竟從心底里講,他可不想一生都耗在考取功名,爭名奪利,官場沉浮之上。
卻道這本書名為《青罡游記》,原來是一位名叫青罡子的道士游走天下,意圖求仙,可最終一無所獲,只得回到青云觀,編寫了這么一本游記,包含著大量的雜談、游記,包含著大量資料和一些偏門的土法,再加上頗有文采,一般武林中人得了,簡直是要奉為走江湖的至寶。
只見開頭便寫到:“吾欲求仙,得真仙修煉之法,圖長生于天地之間。蹉跎半生,方知仙途兇險,若無真仙引導,萬萬不可求之。更不可胡亂稱呼仙神之名號,若是惹來邪仙注視,死無葬身之地!切記,切記。”
看到此處,劉慶辰不由得心神一驚,想起昨夜的經歷,若是那位是書中所說的“邪仙”的話,自己可是直呼了那位的名號。念到此處,心中不由得慌亂,用冷水洗了把臉,壓下心中的后怕之后,也是再無心情翻看這本游記,將這本游記重新放入抽屜之后,便熄了油燈,躺下睡了。
.........
劉慶辰猛地醒來,只覺得周遭黑暗無比,待到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后,才看清楚自己竟然躺在一處大殿之上,周遭空無一物,盡是一層厚厚的灰塵,不由得吃了一驚。
若是有賊人要綁票,也不會選擇自己這種并無多少閑錢的讀書人,更不可能無聲無息,自己毫無知覺。思考了一會,卻沒有任何頭緒,只會摸索著向出口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見眼前突然燃起了一團火焰,一個背影靜坐在火焰旁邊,拿著一個湯勺在一口鐵鍋中不停地攪動著。劉慶辰便停了腳步問道:“末學后進,敢問兄臺這是何處?”
那人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停住了動作,身體不見絲毫動作,整個腦袋卻是慢慢地旋轉了過來,只見臉上空無一物,沒有任何五官。劉慶辰嚇了一跳,只聽到一股聲音不知道從何處傳來道:“此是何處?呀......嘻嘻.......我怎知......此是何處呀?”
說罷,整個身體便開始劇烈掙扎了起來,整具身體不停地蠕動著,兩只碩大的翅膀漸漸從身后伸展而出,翅膀上有著無窮無盡的白色圈圈,一圈一圈纏繞蠕動著,一會像是人類的眼球,一會又像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圖案,一會又變成女性的陰處,圖案無窮無盡,演變著天地的奧秘。
“不要再看了!”一聲暴喝從身邊傳來,劉慶辰戀戀不舍地將目光移開,卻看到昨夜名為薛助的那人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邊。那人拉住劉慶辰張開嘴巴大喊,聲音卻如同游絲一般細微,只模模糊糊地聽到零星幾個字:
“來.....土地廟....收尸....秘籍......報官”
劉慶辰剛想湊近聽個清楚,卻駭然發(fā)現薛助的脖子兩邊“刺啦”一聲,又長出了三個腦袋,或悲或喜或恨,各自帶著不同的神情,齊齊大喊道:“偉哉!無上玄妙九變....”
那聲音震耳欲聾,聽到這個,薛助的臉上神情一變,猛地抽了劉慶辰一巴掌,劉慶辰頓覺一陣劇痛傳來,隨即天翻地覆。
猛地坐起,才發(fā)現天色早已大亮,祖母趙氏坐在一邊,正與村中的赤腳醫(yī)生張文林交談著什么,看到劉慶辰坐起來,兩人俱都面露喜色。趙氏擔憂地說道:“辰兒,你還好嗎?你昨晚便發(fā)起高燒,不停地念著一些胡話,真是嚇死我了?!?p> 劉慶辰甩了甩腦袋,鎮(zhèn)靜了下來,連忙推說無事,好讓乳母放下心來。
“應當是發(fā)了癔癥,可是平日里讀書讀的辛苦了?小劉啊,將那我?guī)淼哪菐孜端幉娜?,拿去煎了?!睆埼牧忠姷絼c辰已醒,便吩咐學徒拿了些補氣的藥材來,與趙氏一同前往廚房煎藥。
前腳趙氏走出了房門,后腳張文林就變了臉色,低聲問道:“你這不經事的少年人,近日可是去過那土地廟了?”
劉慶辰聞言自是連連搖頭,直言自己未曾去過那五十年前便已經荒廢的土地廟。
“呵,不管你去過也好,沒去過也罷,你已經被土地廟里的東西盯上了,好自為之吧。”說罷,便拂袖要走。劉慶辰現在想起前兩日的經歷,仍然止不住地發(fā)冷汗,如何能讓他就這么走了?當下便扯住他的袖子想要問個明白。
張文林要走也只是擺個架勢,隨即瞇了瞇眼睛,搓了搓兩根手指。
劉慶辰立即會意,咬了咬牙,拿出了積攢許久的二兩碎銀子,遞給了張文林。張文林拿了錢也不含糊,當即便坐在書桌旁,讓劉慶辰躺在床上,自己細細道來
“老夫剛剛聽你說胡話,一直在叫嚷著什么土地廟,我想便是那村郊的土地廟了。我自幼便長在這益石村,這件事也是小時從長輩那里聽來的。你當知道那村郊的土地廟,供的是前朝的縣令,待到新朝鼎立,那廟的香火也是逐漸少了。誰道當年一場連日的陰雨沖塌了附件一座矮山的山體,露出一座棺材來,村民中有膽子大的撬開了棺材,只見里面空無一物,只有一塊青色的玉佩,最后自是落進了當時里正的腰包?!?p> “可誰知不過數日,里正一家五口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村民前去查探時,只見財物衣物擺放的整整齊齊,就是不見了人影,僅有那塊玉佩擺放在大堂桌子的正中央。自此那玉佩便幾經周轉,幾任主人都如同那里正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村民們嚇壞了,便想著報官,可當時前朝鎮(zhèn)壓反賊還來不及,如何有空來理會這種神神鬼鬼的事?實在無法,便送到那土地廟,想要借著香火壓壓邪氣。”
“那土地廟連年來不曾有過香火,連廟祝都跑了,村民們便在將那塊玉佩系在神像,各自回了家。自此以后,那土地廟夜里常常傳出些嚇人的嘶吼,再加上當時戰(zhàn)亂頻繁,遍地都是無主之地,那片地方的人便都遷走了,形成了現在的益石村,那土地廟也成了村中的禁地,便是砍柴也要繞著那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