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子端坐于偌大的院子中央,一個白衣勝雪,一個媚如嬌娘。
現(xiàn)在是夏天,院子里繁花似錦的,顯得好不熱鬧。
他們在品茗,白衣男子眉頭蹙著,似有話要說,卻又吞吐著。
“昌宗,”張易之媚笑著,“你今兒來我這兒,有什么事么?”
張昌宗放下茶盞,正眼看著張易之。
張易之一勾唇,輕松地說了句:“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我覺得你變了?!睆埐谏铄涞乜戳藦堃字谎?。
張易之的眼里有著幾分驚訝,不過,他隨后又變得從容。
兩人就這樣,沒有說話,默默地品著香茗。
沒多久,就有一個宮人上前,手里捧著一個食盒在張易之的身后等著差遣。
張易之見了,便吩咐著:“放到桌上來吧。”
隨后,那個宮人便順從地將食盒放到桌上來了。
張易之親手打開了食盒,里面是一道小炒的菜。
見張昌宗不明白,張易之便笑了聲說:“這是馬腸啊,你我都愛吃的?!?p> 話畢,張易之便遞了雙筷子給張昌宗,可是張昌宗卻遲遲不肯下筷子。
張易之用筷子夾了一塊送進了自己的嘴里,細嚼慢咽之后,他笑了笑說味道真不錯。
張昌宗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便也勉強地將馬腸放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他猶記得,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偷吃了雇主家里的炒馬腸。
那時,張昌宗直說馬腸好吃,卻不想后來被雇主發(fā)現(xiàn)了。
是張易之硬是挺身而出,一個人頂了所有的罪名。
如今,還是一盤炒馬腸,可是張昌宗卻食不知味了。
看著心事重重的張昌宗,張易之便放下了筷子,對著張昌宗說了句:“你倒是說說,我哪里變了?”
張昌宗一怔,便抬起頭來看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很親近的人,可是張昌宗此刻的感覺,卻是從未有的陌生。
他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但是,他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自己哥哥的變化。
以至于,讓他覺得,他以前為自己做的那些,并不是出自真心……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是因為自己舍棄了對太平的愛,進了宮么?
“是我多想了吧?!睆埐诨腥灰恍Γ瑢χ鴱堃字f。
張易之也沒有過多地問下去,只是揮揮手說:“不聊這些了,現(xiàn)在我們倆兄弟都進了宮了,將來可要相互扶持,爭取專寵?!?p> 張昌宗聽了,身子一顫,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張易之卻繼續(xù)地說:“前兒我以你的名義央求皇上建一座寺廟來供奉咱們的爹,你不會生氣吧?”
張昌宗垂下了頭,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覺得,這人的心,怎么說變就變,悄聲無息的。
良久,他抬起頭來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我突然感覺身體不適,那我就先回華陽殿了?!睆埐谄鹕碛?。
張易之卻叫住了他:“昌宗,說句實話,你現(xiàn)在心里住著的,究竟是誰?”
張昌宗怔住,良久他轉過身子來,正言道:“蕭郁蝶?!?p> 張易之聽后,眼里有著明顯的不悅。
“那公主怎么辦?”
張昌宗聽了覺得好笑,他逼近張易之說:“你現(xiàn)在都還不明白么?我們只是她的一顆棋子而已。”
張易之沒有說話,但是張昌宗在那一刻,被他眼里的寒冷給震住了。
為了保險起見,張昌宗還是來了句:“請你,不要去傷害郁蝶?!?p> 走出院子的時候,張昌宗依稀聽到了一陣一陣的馬叫聲。
聲音叫的嘶啞凄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過張昌宗還是決定要過去看看。
一走到馬棚,張昌宗就覺得自己的腳上生了釘子,再也走不動半步了。
那是怎樣的一幕慘烈的情景。
那匹母馬的肚子被劃開,腸子之類的斷的斷,露的露。
它的身上和地上,到處都是鮮血。
它好像已經沒有力氣了,躺在地上,但是還是依舊掙扎著。
更為令人震撼的是,那匹母馬的肚子里,還有尚未出生的小馬……
張昌宗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失了魂兒似的瘋跑了出去。
待跑到了一個清凈的地方時,他終于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騰,捂住肚子作嘔起來。
想到自己的哥哥現(xiàn)在變得這么兇殘,張昌宗就覺得自己的心一陣一陣地作痛。
而另一邊,夜晚來臨,陰謀繼續(xù)。
女子的面前跪著一個中年男人。
那個男人的樣貌平庸,聲音沙啞。
“主人,張大人上次失手了?!蹦莻€男子這樣說道。
女子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正漫不經心地看著遠方的山林。
在這樣充滿陰謀的夜里,沉默是非??膳碌摹?p> 遠處偶爾會傳來一陣烏鴉的嘶叫聲,顯得四周更加地寂靜了。
良久,女子蹲下了身子來,對著那個中年男子說:“區(qū)區(qū)一個賤婢,竟然三番五次地從我的掌心逃脫。張昌宗啊張昌宗,既然你不能為我所用,那我只有毀了你?!?p> 中年男子聽到這樣的話,身子不禁一顫。
他穩(wěn)著聲音說道:“不知主人還有何吩咐?”
女子沉默了片刻,便輕啟著丹唇說:“那個賤婢是一定要除去的,至于張昌宗,就等著我的吩咐來慢慢折磨他?!?p> 中年男子沒有發(fā)聲,看來,這個主子的氣勢非同小可。
“對了,”女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說了句,“溫楚涼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回主人,”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稟報著,“他自從進了司樂監(jiān)之后,倒是安分了不少?!?p> “哼,”女子冷哼一聲,“原本見他那張臉生得不錯,又精通音律詩詞,想招他進來為我所用。真沒想到,他為了不做男寵,竟然去做了太監(jiān)。骨氣是有的,可惜沒什么用處。你說是不是?”女子站起了身子來。
中年男子連忙點頭說:“是是,他真是不知好歹了!”
“上次女官考試的事情,是你做的吧?”女子一邊玩弄著自己的指甲,一邊看也不看男子地問道。
見隱瞞不過,男子便連忙向女子叩頭說:“是小的不好,是小的一時糊涂,只想著想讓自己的愛女進宮做個女官,將來好出人頭地……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
女子顯然是鄙夷男子的做法,她諷刺地笑了一句:“你別忘了,你有今天這樣的官職,全是仰仗了我。你想讓你的女兒飛上枝頭去做鳳凰?記著,麻雀就是麻雀,永遠也成不了鳳凰?!?p> 這句話嚇得男子跪在地上又連叩了幾個響頭:“主人見諒!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夜深了,山林恢復了寂靜。
有風拂過,吹起了女子的兩邊寬袖,她傲視著天空,有著并吞萬物的氣勢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