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有標突然撥出腰刀,高高擎起,本意只是威嚇一下秦漢,讓他知難而退少管閑事,可惜他打錯了算盤,這次秦漢本就是有備而來。
秦漢后發(fā)制人,在胡有標將砍未砍之際,迅速撥刀搶先出招,狠狠一斬便撞飛了胡有標的腰刀,然后刀鋒順勢一拖,已經(jīng)緊緊地抵在胡有標的脖子上。
直到冰冷的刀刃架在脖子上,胡有標才突地一顫、臉色發(fā)白,發(fā)現(xiàn)死亡離他竟是如此之近!
“秦漢……你,你要干什么?軍中嚴禁持械私斗,你敢是不想活了嗎?”
秦漢不理,狼一樣的眼神突然回顧胡有標左右的兩名士卒,臉上殺機大盛,厲聲道:“把胡有標給本將綁起來?!?p> 那兩名綠營兵是典型的兵痞子,平時作威作福、氣焰囂張,可一旦遇上真正的殺身之禍,立時便矮了半截。秦漢臉上的殺機令兩人膽戰(zhàn)心驚,唯恐他兇念一閃將他們砍了,當下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了秦漢的命令。
“把他押回大營,聽候塔督臺發(fā)落。”秦漢悶哼一聲,指揮兩名士卒押起胡有標,這才轉(zhuǎn)身回顧碧兒,伸手扯去她嘴里的布條,和聲道,“小姐,請你隨本將前往營中為證。”
碧兒粉臉上泛起焦慮之色,但還是點頭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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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大營,塔齊布帥帳。
塔齊布的親兵嚴陣以待,拒絕任何人出入,帥賬內(nèi),塔齊布和秦漢正在密謀。
“秦漢,現(xiàn)在正是大比武的非常時期,事關(guān)整頓綠營全局,胡有標一事是否就不要過于深究了,以免橫生枝節(jié)?!?p> “不然。”秦漢搖頭,說道,“大人想過沒有,這正是天賜良機,大人正好可以趁十二營營兵齊聚長沙之際,樹立您的絕對權(quán)威,同時還可以徹底扭轉(zhuǎn)鄉(xiāng)民們對我們綠營的看法,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怎能錯過?”
塔齊布的眸子亮了起來,道:“說來聽聽?!?p> “大人你想,胡有標公然帶兵強搶民女,意圖聚眾輪奸,況且又是在大營之內(nèi)擄人,還是大比武的非常時期,三罪并罰,他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這次只怕天皇老子也保不了他的命了。”
塔齊布輕輕點頭,臉上憂郁之色甚濃:“話雖如此,但胡有標此人不可小看哪?!?p> 秦漢森然說道:“胡有標雖然職位不高,卻是參軍二十多年的老兵,在鎮(zhèn)湘營內(nèi),連參將、游擊、都司們都得禮讓他三分,算得上是個人物!而這——恰恰就是大人要借他腦袋立威的原因?!?p> 塔齊布道:“只怕不那么容易,一旦官兵們鬧將起來,此事難以收場?!?p> “大人盡可放心,卑將已有計較?!?p> 秦漢淡然說出一番話來,塔齊布默然,似是認可了他的想法。
兩人剛商議罷,帳外響起親兵的聲音:“大人,張巡撫有急事來訪?!?p> 塔齊布一咬牙,向秦漢道:“好,那就照你說的辦,明天辦得利索線,既然要做就索性做得漂亮些?!?p> 說罷,塔齊布大步出營而去,望著塔齊布的背影,秦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詐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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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巡撫大人連夜前來,卑職有失遠迎,多請恕罪?!?p> 塔齊布臉上帶笑,人未進聲先入。剛進門,湖南巡撫張亮基已經(jīng)一臉急色地迎了上來,劈頭便問:“塔大人,營中巡查兵卒可曾見過小女蹤跡?”
“令媛?”塔齊布被問得滿頭霧水,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張亮基嘿了一聲,臉上焦慮之色愈濃,連聲道:“塔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和婢女碧兒瞞著本官,今早前來大營觀看比武,至今未歸,下人們幾乎已經(jīng)找遍了該找的地方,都未曾發(fā)現(xiàn)小女的蹤影,萬不得已,只能打擾大人了?!?p> 塔齊布正色道:“巡撫大人說那里話來,此事卑職理應(yīng)效勞,來人,把今日輪值的守備給本督找來。”
片刻功夫,負責(zé)巡查的守備來到,還帶來了十名把總。
張亮基將張雨涵的模樣大致說了一番,可那十名把總只是搖頭,今天前來觀看比武的人雖然多如牛毛,卻也絕沒有巡撫大人所說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子,大多是些粗魯不堪的鄉(xiāng)民漢子以及市井百姓罷了。
“撫臺大人,卑職馬上派出一百隊十人小隊,將長沙城方圓十里之內(nèi)搜索個遍?!?p> “不必了。”張亮基的神色逐漸冷靜下來,婉拒道,“小女若是走丟早晚自會返家,若是真落入了歹人手里,想必也是沖著本官而來?!?p> 塔市布心下一沉,知道張亮基不要綠營兵幫助是假,害怕綠營兵趁機搶劫擾民是真。
“老爺?!币话亚宕嗟穆曇艉鋈粋魅霃埩粱亩H,張亮基輕輕一顫,轉(zhuǎn)頭看著門外,卻是碧兒淚眼汪汪地站在那兒,輕輕抽泣道,“奴婢該死,小姐丟了。”
“碧兒???”張亮基望著碧兒,鎮(zhèn)定地說道,“你慢慢說,小姐是如何走丟的?”
“今天上午,奴婢只顧著看比武,一回頭不見了小姐身影,起初也不以為意,以為小姐一個人買什么小玩意去了,可到了傍晚天色將近黑了,比武也早已經(jīng)散場了,奴婢還是沒找著小姐,奴婢……嗚嗚……”
“你……你怎么不把此事早些告訴我?”張亮基氣得捶胸頓足,若是碧兒能早些將情況告訴他,那時歹人想必未能走遠,或者還能截回雨兒亦未可知,而眼下已經(jīng)將近深夜,那歹人劫了雨兒早不知潛往何處了?
碧兒只是抽泣道:“奴婢當時也是慌了手腳,一時想不起那許多了?!?p> “罷了。”張亮基長嘆一聲,向塔齊布道,“本官告辭了,方才多有打攪?!?p> 塔齊布起身送客,真誠地道:“撫如大人,如果有什么差譴,請盡管吩咐,若是卑職能力范圍之內(nèi),一定全力以赴?!?p> “多謝提督大人好意,本官先替小女謝過。”張亮基客氣一番,向碧兒道,“我們走,回府再說?!?p> 塔齊布一直將張亮基送出大營轅門之外,才命親兵寄來快馬,連夜前往水陸洲湘勇大營拜見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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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通炮響,比武重新開始。照例又是塔齊布的訓(xùn)話。
塔齊布臉青著臉走上一號擂臺,厲聲道:“昨夜,竟有營中士兵強搶民女意圖聚眾輪奸!”
此話一出,圍觀鄉(xiāng)民們盡皆嘩然,便是列成十二個方陣的綠營將士們也開始小聲地竊竊私語起來。
“來人,給我把這三個沒有人性的東西推上臺來?!?p> 塔齊布斷喝一聲,秦漢和五名如狼似虎的親兵已經(jīng)押著神色灰敗的胡有標三人走上臺來,頃刻間,整個城南大營有如一塊巨石投入了滾油里,炸開了鍋。人們紛紛猜測,新任的塔提督是不是想要殺人了?
塔齊布鷹目一掃隊列整齊的綠營官兵,眸子里掠過一絲殺機。
“鎮(zhèn)湘營把總胡有標,品行不端、治下不嚴,于昨夜強搶民女碧兒,意圖聚眾輪奸,且本身對所犯罪責(zé)供認不諱,根據(jù)大清軍律,論罪——當斬!”
“且慢?!?p> 塔齊布話音方落,鎮(zhèn)湘營方陣里已經(jīng)響起一聲暴喝,參將胡海昂首闊步出列。
“塔大人,胡有標意圖聚眾輪奸,有何證據(jù)?”
“本督的話就是證據(jù)!”塔齊布冷眼瞧著胡海,厲聲道,“怎么?你可是認為本督在無中生有誣陷胡有標嗎?”
“卑將不敢?!焙I裆?zhèn)定,不亢不卑地答道,“只是胡有標從軍多年,殺敵無數(shù),替我大清朝立下二十余年汗馬功勞,對待有功之人,若是憑大人一句話,說斬就斬了,兄弟們難免寒心?!?p> “對,憑什么殺我們鎮(zhèn)湘營的人?”
有參將胡海帶頭,幾名游擊和都司也越眾而出,聚集在胡海身后,吶喊助威。
“你們想干什么?”塔齊布冷冷地看著胡海等人,說道,“可是想聚眾鬧事?”
胡?;仡^看著身后群情激憤的將士,心中不無得意,自任鎮(zhèn)湘營參將以來,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塔齊布雖然是湖南提督,要想動他鎮(zhèn)湘營的人,也得問問他胡海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塔大人,卑將只是想討個說法?!?p> 一名千總大聲附和道:“對,不給個說法,兄弟們絕不答應(yīng)?!?p> 這一聲絕不答應(yīng)有如一根導(dǎo)火索,點燃了鎮(zhèn)湘營所有綠營兵由來已久的戾心,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揮舞著手里的兵器,同聲大喝:“我們不答應(yīng)。”
眼看鎮(zhèn)湘營群情激憤,大有一言不對便殺上比武臺搶人之勢,塔齊布的額頭上已經(jīng)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出來。
秦漢提刀站在塔齊布身邊,一手死死按著胡有標的脖子,令他難以動彈。
“大人,是時候動手了?!?p> 塔齊布一咬鋼牙,厲聲道:“胡有標意圖聚眾輪奸,罪證俱全,按律斬!誰若敢聚眾滋事,殺——無赦?!?p> 秦漢抽出鋼刀,高高擎起,鋒利的刀刃迎著朝陽生起一團冷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