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兩個星期，唐鵬和媽媽約好這個周末去看看爸爸，夫婦兩個又免不了早起。吃過早飯，林君又去廚房喝下一碗又苦又澀的中藥。喝完后忙又塞了一塊兒蘋果到嘴里，這還是她這輩子頭一次喝中藥。
不過這中藥還真是神奇，上次去做B超，醫(yī)生說那肌瘤已經(jīng)有變小。
之前蘇娜說過，那老中醫(yī)是祖?zhèn)骺磱D科的，手底下不知道治好多少人，滿屋子掛的都是錦旗，都是人家病人生孩子后送給他的。
想到這里，她又想起了蘇娜，現(xiàn)在蘇娜和那臺商的孩子悠悠都10歲了，還有眾多的同學也是……她處處爭先，生孩子這件事情上，是不折不扣的落下了。
林君用手摸了摸肚子，下次去再問問醫(yī)生，是不是還有機會。
正發(fā)著呆，就聽唐鵬在外面叫她：“君君，好了沒？時間快到了。”
“來啦！”林君說著話把藥碗沖洗干凈，換鞋出了家門。
10點多，唐鵬、林君和唐媽媽到了醫(yī)院。
這段日子，唐爸爸在這里一直在做康復訓練，人胖了很多，氣色也好了不少。唐鵬扶著唐爸爸，幾個人一起圍著唐爸爸在康復院的院子里散步。
看著老爺子走路穩(wěn)多了，唐鵬欣喜道：“爸，照您這個勢頭，我看不出兩個月，您就能自己走路了?！?p> 林君也點頭道：“是啊，爸爸，您這次比上次又走得好多了?！?p> 唐爸爸嗯嗯地點頭。
走著走著，4個人分了兩隊，唐鵬陪著唐爸爸走在前面。
唐鵬叮囑父親道：“爸，我下星期一去安縣出差，我去兩天就回來的，你好好在這里養(yǎng)病，聽醫(yī)生的話，多鍛煉鍛煉，用不了多久，咱們就回家了?！?p> 唐爸爸含混不清地點著頭：“嗯，嗯，早點兒回來。”
唐鵬道：“我回來就會來看您的，您別擔心，有事您讓媽媽給君君打電話，君君會安排的，知道嗎？”
唐爸爸又是哼了兩聲：“嗯，嗯?！?p> 唐媽媽和林君兩個人走在后面。
林君看著父慈子孝的場面感慨道：“唐鵬和爸爸可真親?！?p> 唐媽媽帶著酸意道：“可不是嘛。他們父子倆啊，哼，還常說點兒悄悄話不讓我知道呢。我就搞不懂，他爸爸這么個窩囊的人，唐鵬哪來這么多話跟他說。當初要不是時代特殊，我父母是怎么也不會讓我嫁給他的，家里除了有個‘三代紅’的虛名堂，要啥沒啥，現(xiàn)在倒好，唐鵬的爺爺是腦溢血死的，他爸爸現(xiàn)在也腦溢血中風了，別的沒傳到，病倒傳了下來！所以我說林君哪，你也得從現(xiàn)在開始就注意唐鵬的飲食，別讓他多吃肉?！?p> “我會提醒唐鵬當心的?！?p> “你自己也要當心，你看看你，都三十好幾了，還不生孩子，這本身就對身體不好，我聽唐鵬說，你體檢檢出個**肌瘤？”
林君忙道：“是啊，是啊，已經(jīng)在吃藥了，應該能控制住的！”
唐媽媽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也不說了，說多了你們嫌我羅嗦?！?p> 隔天唐鵬就上路去了安縣，臨走前對林君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每天給他媽打一個電話，問問他爸的情況。
林君知道唐鵬最放心不下他爸，都一一答應下來。
從唐鵬出差開始，林君就開始一天一個電話打過去問唐爸爸的情況，唐媽媽終于被粘得推脫不過，每天去康復院看看老頭子的恢復情況。
轉眼就到了唐鵬回來的那天，一大早唐媽媽就到了康復中心，只盼著能夠早點兒看完老頭子回去打麻將。她一進病房就發(fā)現(xiàn)屋子里格外的亂，老太太皺起眉頭一邊整理一邊嘮叨：“昨天走的時候房間還干干凈凈的，就一個晚上怎么就能亂成這樣。老頭子，你也快起來吧，都幾點了還睡著，護士也是，我不來，她們也不來。老頭子，快點兒。”
唐媽媽走到唐爸爸邊上，只見唐爸爸的臉色蒼白，嘴微張著，頭往邊上歪著。
唐媽媽這下子慌了，搖晃著唐爸爸：“老頭子，老頭子，你怎么了？你別弄這副樣子嚇我，老頭子。護士，護士……”她叫了幾聲，唐爸爸還沒醒，唐媽媽沖到門口大叫：“護士，護士，快來看看，我們老頭子是怎么了……護士！”
聽到叫聲，兩三個護士沖進房里。
為首的一個護士探了探唐爸爸的鼻下：“人已經(jīng)過去了，快去叫徐主任來！”
唐媽媽在一旁愣住了：“什么？你說什么？”
有個護士對她道：“阿姨，您還有其他家屬嗎？您老愛人已經(jīng)過世了?！?p> 唐媽媽這下子懵了：“啊？不可能啊，昨天還好好的呀，老頭子，老頭子。”她拼命叫著，好像多叫幾聲自家老頭子就能醒來，她拉著唐爸爸的手，那手都已經(jīng)僵了、直了、冷了……
唐媽媽低下頭哭了，平日里她每天都覺得老頭子煩，總是想起過去幾十年的委屈，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人去了，她卻又忽然想起他所有的好。這輩子能夠任她罵、任她使喚，又沒怨言的人，也就只有這一個了。
護士長看唐媽媽這樣子，搖了搖頭，“去給他其他家屬打電話吧?！?p> 唐鵬趕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中午，這一路上他都丟了魂似的，只知道往前趕。到了醫(yī)院他就直直地沖上樓來，推開房門。
病床前，林君正陪著唐媽媽，聽到開門聲，兩人都抬頭看著唐鵬。
唐鵬的目光轉向床上，床上躺著蓋著白布的唐爸爸，唐鵬的眼淚一下子溢出來。
“爸爸……”唐鵬跪在床前。林君忙上前扶著他，唐媽媽的淚似乎已經(jīng)流干了，一臉木然地坐在一旁。
林君想安慰他，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沉默了半天，只喚了一聲：“唐鵬……”
唐鵬如夢初醒，擦了把臉上的淚抬起頭來：“我們就沒有人見著爸爸最后一面嗎？”
唐媽媽在一旁說：“醫(yī)生說你爸爸是今天凌晨兩三點走的?！?p> 唐鵬還是有點兒無法接受事實：“爸爸前兩天不還是好好的嗎？怎么會忽然走了呢？”
林君解釋道：“醫(yī)生說爸爸的這個叫心源性心臟病，半夜發(fā)作，七八分鐘的樣子就過去了?！?p> 唐鵬怒道：“那些護士都是干什么的，他們不都是有人值班的嗎？爸爸要是不舒服，他們?yōu)槭裁床贿^來看看？”
林君小聲道：“床前有急救鈴的，爸沒有按，可能爸爸他以為自己能扛過去，所以就沒麻煩別人吧……”
唐鵬的淚又流了出來：“爸爸，您一輩子就是把話都放在心里，為什么就不能說出來呢，您從來都不麻煩別人，您從來都沒有麻煩過別人呀，爸爸……”
唐鵬還在抱著床痛哭著，有護士走了進來：“各位家屬請節(jié)哀，我們現(xiàn)在要把唐老先生抬出去，請你們配合一下。”
林君忙拉起了唐鵬。唐鵬卻又不管不顧地沖過來：“你們要把我爸爸移到什么地方去，到什么地方去？”
護士道：“火葬場的車子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我們……”說著話，兩個工人手腳麻利地將唐爸爸移到擔架上。
唐鵬卻不想離開父親：“火葬場的車子來干什么？媽，他們那么快就要把爸拉走嗎？爸爸，爸爸……”護士和林君攔住唐鵬，工人迅速地把唐爸爸抬了出去。
一位整理床鋪的護士忽然叫道：“咦，這個是不是唐先生留下的？”
大家都頭一回，見護士手上拿著一張紙片。唐鵬忙沖過去，拿在手上。
紙片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兒子：1.生個孩子；2.對媽媽好；3.對老婆好；4.……
把字條攥在手里，唐鵬的淚水模糊了上面的字跡：“爸爸……”
一家人到火葬場去辦了喪葬的手續(xù)，尸體火化后又進行了葬禮。過了頭七，夫婦兩人又去給老父親燒過紙，晚上回家來，兩人都是疲憊不堪，唐鵬洗漱完了躺在床上雙眼發(fā)直，他哭了那么多天，可胸口還是悶的，那悲傷好像無論是怎樣的嘶吼，怎樣的流淚，怎樣的疲倦都無法消去。
林君放下手中的文件：“唐鵬，早點兒睡吧，別傻坐著，有什么事明天再琢磨吧，??？”她怕他這個樣子，她的父母去得早，那時候還不知事，不懂得悲傷，可是現(xiàn)在看到唐鵬這樣，就好像他的魂丟了一樣，她真怕他挺不過去，更怕他也出什么事。
唐鵬眼睛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他忽然開口：“君君，我跟你商量件事兒?！?p> “什么事兒??？”林君湊了過來。
唐鵬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來：“你愿不愿意為我生個孩子？”
“我……”林君吐了一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唐鵬又道：“你看那個祖?zhèn)髦嗅t(yī)不是把你的**肌瘤給看好了嗎？你說我們是不是從現(xiàn)在開始就專心生個孩子出來？”
林君遲疑了一下：“這，這生孩子也不是那么簡單的呀，這……”
唐鵬轉過頭來看著林君：“君君，我求你了，我這輩子沒為我爸爸做過什么事兒孝敬他?，F(xiàn)在他的遺囑里就是要我給他生個孫子，你說我無論如何都得滿足他這個心愿吧，你說你同意不同意？”
唐鵬的話把林君的心弄柔了，她也希望唐鵬能夠盡快走出來，可是她還有些顧慮：“我是同意，可……”
唐鵬道：“沒什么可是的，只要你同意，我們從今天開始就為有個孩子做準備，怎么樣？”
林君反問他：“你要怎樣準備?。俊?p> 唐鵬認真道：“你還記得上次我們?nèi)メt(yī)院我拿了一本《夫妻指南》嗎，上面詳詳細細寫著夫妻該怎么為生一個孩子而準備，我建議你也學習學習，我看著是很科學的，你等等，我現(xiàn)在就找給你?！?p> 唐鵬翻身下床，在抽屜里四處翻找。
看著他的背影，林君忽然覺得那個男人似乎真的長大了，他也許真的有能力去做個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