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爺?shù)膽B(tài)度著實無賴的很,眾人一時無語,白姨娘更是見陳正安發(fā)怒,站在一旁扯著帕子嚶嚶的哭泣,大太太皺著眉頭,半晌才喏喏道:“實在不行,咱們便去衙門里告他李家騙婚?!?p> 陳正安聞言陰沉的臉色更是沉的似要滴水,冷著嗓子罵道:“虧你想的出來!鬧到衙門里我陳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當初你若上些心思,何至于鬧到今天這般地步!”
大太太被罵地臉上又白了一分,不敢辯駁。
婉君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心里自是明白陳正安的顧慮,陳正安為官多年作風剛正,最不屑與那些貪官污吏為伍,在朝中樹敵不少,若真鬧開了,少不得要被對頭恥笑。眼見得自己母親被罵,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張了張嘴,終是沒有開口。
就在婉君心思百轉(zhuǎn)左右思量時,忽然門口傳來一道聲音,“父親母親別再為難了,女兒嫁過去便是了?!?p> 抬眼去看,卻是婉慧身邊帶著個小丫頭聘聘婷婷的站在前廳門口,忙迎了過去,“大姐姐……”
婉慧蒼白著臉對她笑了笑,走到陳正安與大太太面前軟軟跪下,拜了三拜,神色間帶了幾分決然道:“女兒多謝父親母親替女兒操心,事已至此,女兒認命了,懇請父親母親莫氣壞了身體,女兒愿意嫁過去?!?p> “大姐姐!”婉君驚叫一聲。
婉慧卻是轉(zhuǎn)過頭來朝她笑了,“四妹妹,多謝你這幾日為我奔勞,你的情分姐姐自會記在心里。”
婉君心里更是難受起來,她插手這件事情本是為了大太太,如今見識到了李家的潑皮無賴,心里不由對婉慧多了幾分同情。同是女子,婉君活了兩世自然知道若是嫁進那樣的人家,等待著婉慧的會是什么樣的日子,好歹她們身上都流著陳家的血,她實在不忍看到婉慧落這樣一個結局。
大太太亦是十分的不忍,看著跪在地上的婉慧道:“好孩子,快起來罷,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一時的疏漏竟是害了你一輩子……”
“母親莫要這樣說,這幾日母親為女兒操心奔走,女兒都看在眼里,女兒不怪母親?!蓖窕勖χ筇f道,她好歹在這深宅大院里長到十五歲,許多事情也都看得清楚,雖說也怪過大太太,可后來大太太和婉君的舉動已經(jīng)讓她感激大于怨忖。她更怪白姨娘心思歹毒,為了一己私欲不惜搭上她的一生來爭寵奪權,為此從進門起她就沒有正眼看過白姨娘一眼,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內(nèi)心的怨恨露出聲色。
陳正安皺著眉頭一語不發(fā),婉慧雖是長女,卻是通房抬成的姨娘所出,不及婉君聰慧,也不似婉如那般活潑,性子沉悶,又不懂得討巧,許多時候他甚至會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女兒的存在,若是為了她使自己被同僚笑話,陳正安自是不肯。
可反過來想,她出身再低,也是陳正安的長女,若是那李家二爺不出事情還好,如今打死了人被關進大牢,傳出去陳正安一樣沒臉。
這么淺顯的道理陳正安自然想的明白,婉君卻也看得清楚,當下上前扶起婉慧,看著陳正安道:“爹爹,大姐姐不能就這樣嫁去李家,咱們還得從長計議啊!”
“可事到如今,還能有什么辦法?若是大小姐不嫁,將來那李家鬧起來……”白姨娘插嘴道,心里覺得婉慧嫁過去最好,一來能堵住李家的嘴,二來大太太迫害庶女的名頭也算坐實了。
話未說完,卻被陳正安怒聲打斷,他心中怒氣正無處可發(fā),白姨娘這一插嘴引得他心底的火氣更大,遷怒道:“你閉嘴!還不是你牽頭保的好媒!”
白姨娘俏臉一白,她素來受陳正安寵愛,往日里陳正安對她總是溫言軟語,何曾這般疾言厲色?當下捂著臉便哭著跑回內(nèi)宅。
若是平日,陳正安或許會心生憐愛跟去安慰一番,可今日他實在怒氣勃發(fā)沒了那份閑情,轉(zhuǎn)頭看見大太太仍是一臉苦色,也是個毫無主意的,便看向婉君問道:“你可還有什么主意?”
婉君垂頭仔細想了一會兒,計上心來,“女兒聽說那通縣的知縣張大人是爹爹舊時同窗?”
陳正安點頭道:“不錯,我與張大人確實曾同在香山書院入學,不過書院學子眾多,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雖是泛泛之交,卻也是有同窗情誼在的,女兒覺得,爹不妨私下去拜訪一下張大人,將事情原委說與他知,請張大人抬抬手放了那李二爺。打死下人本就可大可小,若是張大人肯出手相助,咱們再與李家談下條件,只要他們答應退婚,咱們便幫李家撈人出來?!?p> 婉君不疾不徐將自己的想法說了,看陳正安的神色已是同意了七八分,又道:“張大人與爹年紀相當,卻不過是個六品知縣,必定會賣爹爹這個面子。又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李家受張大人管束,知道張大人與爹爹交好,還敢不答應么?”
陳正安聽完婉君的一席話,眼神里不由帶了些探究,婉君不過才十三歲,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遇到事竟能想出各種主意,早先想到先退了李家的親事另尋本份人家避免將來鬧出笑話,如今見了李家的態(tài)度稍作思量就又有了對策,心中對她的印象有些轉(zhuǎn)變。
又仔細斟酌一番,不論如何李家那樣的親家攀不得,婉慧又是長女,若是嫁的太不像樣子,陳家底下十幾位少爺小姐都不好議親,當下點頭準了婉君的辦法,自回書房去給張知縣修書寫信。
卻說婉慧本以為自己勢必要被嫁去李家,沒承想婉君竟能想出這種主意,慘白的臉上頓時有了幾絲血色,抓著婉君的手哽咽道:“四妹妹,大姐真不知要如何謝你……”
“大姐姐說這話就外道了,咱們本是至親的姐妹,何況……也是娘當時不夠經(jīng)心,險些害了大姐姐,大姐姐不怪娘就好,說什么謝不謝的?”婉君笑道,卻是當著婉慧承認了大太太當時的過錯,這種事情即便她不說破,陳家眾人心里也是免不了要說道的。
婉慧見她如此說,忙道:“即便嫁去李家,我心里也是不怪母親的,母親向來心胸寬廣善待我們,若不是受人蒙蔽斷不會為我定下李家的親事?!?p> “你不怪娘,我們便安心了。大姐姐莫要再哭了,快回房歇歇,等李家的事情了了,還要為姐姐挑戶好人家。”婉君打趣了婉慧一番,叫來她的丫頭扶著羞紅了臉的婉慧回了內(nèi)宅。
一時廳里只剩下婉君母女,大太太看著婉君嘆息一聲:“好在你的主意多,想出交換的辦法,不然你大姐嫁去這種人家,娘怕是一輩子也難心安了?!?p> “娘,咱們不存那害人的心思,卻擋不住有心思的利用他們來害您,常言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您畢竟是陳家的當家主母,該管的,該防的都是擋不了的?!蓖窬粗筇?,心知經(jīng)過了這件事,想必母親也該看清楚了,陳家人多口雜,若不能小心謹慎,不是害了自己,便是害了旁人。
“說的不錯,確實不能再這么一味的忍讓了,不然下一個不知又會害了誰?!贝筇鎺Ш律狞c點頭。
“您想通了就好,只要平日留心些,大姐姐這樣的事情必不會再出。我送您回房吧,眼見就到小年了,您要忙的事情還多著呢!”婉君笑著上前扶起她。
送大太太回了房,婉君怕她自責又多開解了一會兒,出來便準備去漪蓮臺給老太太請安,路上卻撞上了婉如。
婉如苦著一張臉從東跨院出來,看見婉君便揚聲叫著小跑過來。
“四姐姐!”
婉君回頭見是她,便停下來等,心道白姨娘在父親那里受了委屈,少不得要在她面前抱怨。有了前世的經(jīng)歷婉君自然知道婉如絕不像表面看著那么率真,卻也不動聲色,仍像以前一樣拿帕子給她擦著額頭跑出來的汗,一邊狀似嗔怪的道:“瞧你,大冷天的就跑的滿頭是汗,仔細吹了冷風。”
“如兒好幾日沒見著姐姐,心里想念的緊,哪還顧得了這許多?四姐姐還要說道我?!蓖袢玎僮臁?p> “好了好了,我不說你就是了?!蓖窬χ溃南胱笥疑碜右彩悄阕约旱?,關我何事。
婉如拉著她左右看了一會兒,臉上帶了幾分擔憂的道:“剛才聽姨娘說爹爹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姐姐沒被波及吧?”
婉君但笑不語,婉如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姐姐的婚事可解決了么?”
“爹已去想辦法了。”婉君也不跟她多說,轉(zhuǎn)了話題,問:“你這是要去哪里?若沒事便跟我去給祖母問安吧?!?p> “我本是去姐姐院子里找姐姐,沒找見這才出來瞧瞧,既然姐姐要去祖母房里,妹妹就跟姐姐一起去?!毕雴柕臎]問出來,婉如心里有些不快,以往她問什么話婉君都會說給她聽,現(xiàn)在也會藏著掖著了。不過也不怕她不說,等下老太太勢必要問起的,于是跟著婉君一起去漪蓮臺給老太太請安。
到了老太太房里,正巧老太太午歇剛起,見她們進來臉上帶笑的招了招手:“快過來暖暖身子,外頭那么冷可別凍壞了我的乖孫女?!?p> “孫女兒給祖母請安,謝祖母疼愛!”婉如搶先一步蹦跳著上前請了安,坐在老太太身邊,一雙白嫩小手忙不迭的給老太太捏起胳膊。
婉君笑笑,也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請了安。
老太太夸了婉如一番,又正色看著婉君問道:“我聽說今兒個通縣李家來人了?”
婉君看了一眼正支著耳朵等她開口的婉如,淺淺笑了笑朝老太太道:“回祖母,是李老爺和李大奶奶來了,想讓爹想想辦法救那李二爺出來?!?p> 老太太一聽,眼睛一瞪,“什么?!咱們還沒找他們算賬,他們倒有臉求到你父親頭上了!沒見過這樣的潑皮無賴!”
“孫女兒也是這樣想的,這李家人當真是沒臉沒皮。”
“你快給我說說,你父親是怎么說的?”老太太坐直了身體,按住婉如正在給她松筋骨的手問。
婉君便把事情經(jīng)過詳細說了,把那李大奶奶如何在白姨娘房里哭求,李老爺如何將陳正安氣的回了書房,后來又如何威脅陳家,最后又把自己想的主意說與老太太聽,說完往老太太跟前兒一跪,主動請罪道:“孫女兒原不應插手大姐姐的婚事,但又不能眼瞧著大姐姐嫁去這樣的人家受罪,孫女兒逾越,請祖母責罰!”
“好孩子!快別這么說?!崩咸泵ζ鹕韺⑺銎饋碓谧约荷磉呑耍牢康牡溃骸澳阕龅膶?,慧姐兒底下還有你們眾多兄弟姊妹,她若嫁給一個潑皮無賴,于我陳家也是壞了聲名,再議親可就難辦。你母親生性柔弱,應付不了這些彎彎繞繞,好在你是個有心眼的,有你幫襯著,祖母也放心多了?!?p> 婉君垂下頭道一聲,“祖母不怪孫女兒就好。”
“四姐姐從小聰慧,可是咱們姐妹打馬都攆不上的呢!以后如兒還要向四姐姐多學著些,姐姐可不要藏私不教妹妹哦?!蓖袢缫岔槃菖呐鸟R屁,心里卻對婉君暗恨不已,大姐的婚事是她生母牽線搭橋,出了岔子卻是婉君幫著解決,如今不但老太太夸贊,好像就連父親都對她言聽計從。
見她如此說,婉君自是滿口答應,老太太更是笑的臉上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