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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眉

第九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

晚晴眉 墨千心 3088 2009-04-12 13:58:38

    夕陽斜照下的沉心臺,一百零八根三米高樁一如八年前,謝淼淼一身月白色衣裙佇立在樁下,仰望著那一抹持劍的湖藍色身影如鳥兒般輕靈翱翔。自從少主說她該穿月白色衣裙才配她如月亮般的臉,她便舍了所有的顏色,變成了一抹永遠不離少主左右的月白色影子,少主喜歡的,她便也喜歡,可少主卻只穿湖藍色,她問為什么,少主沉默許久都沒有回答她,一雙攝人魂魄的眼眸卻剎那間流光溢彩,最后望向九重天禁地的方向。同是女兒家,她讀懂了少主這些年的心事,卻不敢相信她讀懂的即是事實。

  出神間,高樁上的人兒收了劍勢,身形一晃悄無聲息落在謝淼淼背后,修長的手指拽了拽淼淼長長的發(fā)辮,淼淼驚呼回頭,看到那雙滿是戲謔的眸子。

  “想什么呢?”

  淼淼搖了搖頭,仔細為她系起披風的錦帶。

  “淼淼,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十九歲了,今年天門山上晉的新人,你當真還是一個都沒看上?”

  淼淼嗔怪地翻了翻眼睛,不理會這個問題,轉(zhuǎn)而問道:“今日還去么少主?”

  笑幽微微一笑:“當然去。”

  “可是,明天閣主不就出關(guān)了么……”看到笑幽一下子變了臉色,后半句話她知趣地咽回肚子里。

  “希望越大,失望越難以忍受,所以不如不抱希望,就當明天什么都不會發(fā)生,既然不會發(fā)生,那么今日和往日沒什么區(qū)別。我先過去,你拿了琴送來?!?p>  淼淼乖巧說了聲是,快步回了灼子軒。

  笑幽輕輕合上眼簾,覺得自己好可笑。不抱希望么?她做不到……努力使自己像往常一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他已經(jīng)騙了她兩次,第一次,她以為三日后就能相見,他失約。第二次,三日變成了三年。她瘋狂練武來填充那三年的思念,約定之日,她在九重天外,從清晨站到深夜……結(jié)果連江重重都沒有出來過,只有軒轅晨空欲言又止地帶給她一個更加漫長的等待……五年……

  她難以承受,要硬闖禁地,所有人都來阻止,什么家法、規(guī)矩一股腦全搬了出來。她不明白,既然她是少主,那為什么江重重都進得的禁地,她卻不能。她只不過是想看一眼,他到底怎樣了,哪怕只聽他喚她一聲笑兒,就足夠……

  他們都在瞞她什么……她不敢想。

  五年里,她只能從江重重的行為中判斷他還活著。每月的初一,江重重都會挑她晨課時出來一次,而無一例外的是,他出來的時辰,軒轅晨空一定在旁盯著她練功,叫她沒有去追問的空閑,她只知道江重重每次會帶進去大量的食物和藥材,后來藥材變成了各種各樣的毒物……

  她煩躁地甩了甩長發(fā),足尖一點,向九重天而去。

  淼淼拿來了古琴,心里微微發(fā)酸:這么多年了,少主從那個玉雪可愛的娃娃長成了十四歲的青蔥少女,摸樣變了,每日傍晚在這里呆坐許久后彈一支曲子的習慣卻經(jīng)年不改,禁地里的那人……到底聽不聽得懂呢?

  殘陽已退,笑幽卻久久沒有落弦。因為她知道,今日這一曲,或許便是最后一曲。她已經(jīng)沒有心力再等八年……

  笑幽向天際望去,咬了咬下唇,手勢微沉,琴音古雅,隨風緩送。

  這一曲,淼淼知道,教少主習琴的愿師傅說過,這曲子是講述訣別的。聽起來卻不覺得哀傷。

  但就是這并不怎樣哀傷的曲子,終結(jié)的尾音回響時,淼淼呆立當場,心在不知不覺中被琴聲掏了個干凈,空蕩蕩的什么都沒剩下,她只覺得自己不過是被抽了魂魄的人,行尸走肉般站在這天地中……原來……訣別……竟是這樣……

  待她回神時,已不見了笑幽,淼淼跺跺腳,暗怪自己不仔細,迅速抱起孤獨躺在一旁的琴,幾個騰躍消失在已經(jīng)蔓延開的夜色里。

  次日,天色陰沉。

  笑幽依舊叫淼淼為她梳了個簡單的發(fā)式,不插朱釵不點妝,過于素凈的打扮卻掩不住那已經(jīng)漸漸展開的清麗面龐。如畫的眉眼襯一身湖藍色紗裙,美得不染塵埃。

  她出了房門,以散步的速度緩慢向禁地走去。

  九重天,同五年前一般,冷漠緊閉。笑幽合起眼簾,今日,她需不需要等到深夜……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就在她即將絕望之際,機關(guān)開啟的摩擦聲重重擊打在她的心上,她幽幽抬眸……那張懷念到幾乎快忘卻的臉……清晰呈現(xiàn),八年的歲月,似乎沒有在他那堅毅的線條上留下一絲風霜。目光交錯……

  他沖她溫暖一笑。

  她在淚雨中還他一抹綻放的笑顏。

  他向她走近。

  她等不及,逐風奔跑,雙臂環(huán)住他并非幻影的身體。

  他用右手輕撫她已經(jīng)快夠及他胸膛的頭:“對不起。”

  她將淚蹭在他的灰袍上,用力搖頭。

  不遠處,須發(fā)已白的軒轅晨空長長一嘆,終于還是走上來說道:“笑兒,先回灼子軒你們父女倆再敘不遲?!?p>  笑幽如遭雷擊,她忘了,即使再見他,她也是他的義女,可是……她已經(jīng)長大了,難道依舊無可改變么?

  軒轅晨空眼眸幽深……這場錯局終是避無可避……

  二更天,灼子軒小樓內(nèi),澹臺沁與笑幽憑欄而坐,微雪的夜靜好淳美,笑幽舍不得睡,便也纏著澹臺沁不得安枕。她有太多太多話想問他,也有太多太多話想要對他講。但當他真陪著她一起賞雪時,她又一句都問不出。

  澹臺沁似乎心情也很好,偷偷去酒窖拎了兩壇好酒,囑咐笑幽千萬別告訴阿重。拍開泥封,他就著壇沿仰頭喝了幾大口,發(fā)出滿足的嘆息。

  笑幽蹙眉問:“你確定喝酒沒關(guān)系?”

  他不甚在意地答:“當然沒關(guān)系,說不定還有益?!?p>  笑幽樂開,輕輕一嗤,如果真的沒影響,那還何必囑咐不要告訴江重重。她不想戳穿他,因為今夜,她也想喝酒。

  清冽的酒香溢開來,她仔細嗅了嗅道:“華國烏溪冷梅春。”她搶過壇子,潑了茶盞里的茶水,斟了一杯,品一口道:“笨蛋!東南角的大壇子后面藏了兩壇子七十年的,還有一壇子羽國貢酒,玉龍香。這壇才二十年?!?p>  澹臺沁詫異,這樣的口氣,他似乎感覺不到他們輩分的差距。不過,她怎么會對酒這樣在行?這丫頭難道和他一樣是個小酒鬼?雖然這樣想,還是不自覺地遞上另外一壇。

  笑幽接過,開了壇子,果然是那壇貢酒,她就知道,酒鬼怎么會放過這樣好的酒。

  “笑兒,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常去酒窖偷酒喝?”

  “也不算經(jīng)常,大概五天去一次。”

  澹臺沁無言……

  笑幽偷偷看他,沒有再說話。她喜歡的不是酒,而是喜歡他。她知道他嗜酒如命,她便經(jīng)常一人獨酌,品味酒的滋味。開始的時候,三杯,她睡了一天,突然就明白了他為什么愛酒。后來,三壺,她也難得睡上片刻,便開始一點點分辨各種酒的味道,久而久之,成了今天的小酒鬼。其實他不知道的她還有很多個樣子,當然同“小酒鬼”一樣,那些樣子也是為他成就。

  沒多一會兒,一壇子冷梅春已見了底。笑幽的臉染了一層淺淺的粉色?;蛟S是因為酒的關(guān)系,她終于抬頭問他:“能告訴我這些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澹臺沁又灌了口酒,淡淡開口道:“也沒什么,開始吃盡了天下最好的靈藥,后來便用盡了天下最古怪的毒物,加上每天泡在血池里十個時辰,舍了點功力,廢了條手臂,其他完好如初?!?p>  說完這段話,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只是酒喝的更急了些。

  許久,笑幽低聲問:“你在禁地里,可有聽到琴聲?!?p>  澹臺沁一頓,側(cè)頭笑開道:“沒有,怎么?閣里難道新晉了此道高手?”

  笑幽眼眸暗下去道:“是來了一位,大家都稱呼他愿師傅,雙目已盲,經(jīng)歷坎坷,但琴技可以說獨步天下?!?p>  “喔?那明日定要見見?!彼牟辉谘傻馗胶土司洹?p>  笑幽沒有接話,眼神有些迷茫,忽然開口道:“我與我娘,長得有幾分相似?”她注視著他的眼睛,看到那抹依舊深刻的痛楚,她有些后悔問了這句話。

  澹臺沁看了看空了的酒壇道:“足有七分,但你給人的感覺,和你娘截然不同。笑兒,酒沒了,今日的雪就賞到這吧。”

  原來,她連替身都沒有資格,失落擴散,擴散到呼吸都會疼痛,她點點頭道:“好。我回房了?!闭f完便翻出窗外,借了一次力,輕落在自己的房門前,回頭看了看還在樓上的他,卻正好撞進他復雜的目光里。

  他似乎沒料到兩人會目光相接,微微一怔,掩飾地笑笑道:“小小年紀,已經(jīng)越過了第四重,怕是再過些日子,我這做義父的都要甘拜下風了。

  笑幽若無其事地笑道:“不止,第五重也已經(jīng)成了。我不要再當你的包袱?!闭Z調(diào)雖淡,緊攥住裙擺的手指卻出賣了她的偽裝,他終于對她強調(diào),他們之間那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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