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慈安殿里,莫名滲出一股冷意來。太后將宮人斥出,死死盯著面前的兒子,顫著聲音問:“你讓林遐當了西北軍的元帥?”
蕭卓貌似悠閑,背著手淡淡答道:“是啊,把軍隊掌握在林家手里,這不是母后一直都想做的事嗎?”
太后大怒,狠拍起坐著的椅子:“你……混賬!你這是要把你的舅家放在爐火上烤嗎?”
蕭卓一臉的云淡風輕:“這怎么是我的錯?我可是大大順應了舅舅的心愿,母后不夸我也就算了,怎么反而罵起我來?
太后怒極反笑:“他糊涂,難道你也糊涂?我倒不知你恨我林家恨到這個地步,臨陣換帥,讓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年輕人統(tǒng)領軍隊,拼著半壁江山的危險,也要借故讓它不得翻身!”
蕭卓微笑著搖搖頭:“母后這話才是糊涂,天下是朕的天下,江山是朕的江山,朕怎么會拿它去冒險?實話說吧,我已得到線報,鮮卑首領昨日身亡,諸子忙于爭位,那踏我軍營的人馬也被他們主子召回去動刀動槍了。別人不了解,我卻是知道的,哪怕邊關(guān)軍里翻了天,與我這江山終歸也沒什么大礙的?!?p> 太后心頭稍霽,但想到自己家的事到底還是繃緊了心頭的弦:“那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蕭卓不深不淺地打了個哈欠:“母后真想知道?看在母后這些天安心清修的份上,朕就說了罷。讓林遐當元帥,軍中定然不服。林遐一個貴介公子,遭人輕蔑,必然忍耐不得。等軍隊里的鐵桿秦派和他鬧將起來,就是朕收網(wǎng)的時候了?!?p> 太后的眼光深邃起來,像是要把疼愛了,教育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刻在心里一般:“原來……哈哈哈,卓兒,你果然不愧母后一番教導,當真是好心機,好算計!”
蕭卓微微躬身,語氣中有隱藏的得意:“自然是母后教導的好。軍隊是大恒的軍隊,更是朕的軍隊,無論是秦家,還是林家,經(jīng)此一事,都別想染指它一分一毫!等我把軍隊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趁著鮮卑新王根基未定,一舉揮師,說不定就能造出自己的萬世功業(yè)來!”
太后語氣復雜,聽不出是驚喜贊許,還是蕭瑟憂傷:“好兒子,我以前只認為你意軟心綿,做不得君王,因而事事為你籌劃著想,今天看來倒是我錯了??墒悄氵B你母后都算計,你……不累嗎?”
蕭卓垂下眼睛:“累又如何?不累又如何?失了枕邊人,棄了良心,毀了真情換來的錦繡河山,怎么可能有一刻放手?”
朝堂**算計滿滿,邊關(guān)卻已一片嘩然。
莫名其妙被升了官的林遐臉上半點喜意都無,仿佛腳被釘在地面一樣,一步都走不動。被奪了元帥之位的秦霜寒倒是泰然自若地上前謝了恩,臉上似乎沒什么怨懟,可是抬頭那一刻,眼里寫滿了悲哀。
眾人反應不一。
那些和秦霜寒一起出生入死的將帥,有的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有的上前和傳旨的宦官辯解,極力渲染自家軍隊的勝利和秦霜寒的無罪。還有的干脆手按到了劍鞘上,目光冷硬得像是要把呆立的林遐凌遲,一派殺氣騰騰。與他們表情相反的是一小部分沒什么本事,慣會見風使舵的武官。他們聽了旨意,如同是他們自己升了官一樣,滿面春風地走到了林遐面前,百般奉承討好,就算林遐表情呆滯根本不理他們也仍然自說自話。
還幾位年輕的將領,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他們既對林遐沒什么了解,對秦霜寒感情也有限,對這道旨意索性裝聾作啞。
軍營里的下層武官和兵卒當時就炸了鍋,他們不懂什么派系形勢,只知道昨日鮮卑沖營是大帥領他們打勝了的,這些年來也是大帥兢兢業(yè)業(yè)地帶他們守邊關(guān),才沒讓北人打進來的,如今朝廷來了一紙命令,大帥就不是大帥了,就讓個馬都不會騎的小白臉當大帥,簡直是挨了打的鴨子——亂竄,棒子面煮葫蘆——糊糊涂涂!
“去他奶奶的,朝廷里出奸臣了,明明是俺們勝了,偏要說打敗了,明明大帥有功,偏偏說他做錯了,讓個小白臉當大帥,他配嗎?”
外加著有心人的煽動:“你們不知道了吧?這位林副將可是太后娘娘的親戚,太后娘娘是誰?皇上的親娘,想讓誰升官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聽說太后娘娘的兄弟,就是國舅爺,在朝廷里可是跺跺腳,地面顫三顫的人物,還有一堆大官兒幫襯著,想讓自己家的人當大帥豈不是手到擒來?他們只管自己得利,哪管我們死活?”
秦霜寒聽著越說越不成話,皺起眉頭大喝一聲:“住口!”
他本就威望甚高,這十幾年來更是在這邊關(guān)稱得上“一言九鼎”,兩個字一出口,幾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林遐如夢方醒,咬咬牙像是做了什么重大決定似的,往前跨出去,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跪下接旨的時候,他只是拱拱手,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瞠目結(jié)舌的話:“在下不能接這個旨。”
宦官扯著公鴨嗓驚訝道:“林公子,這是怎么話說的?”
林遐在衣襟下狠狠捏自己一把,用手心里的痛保持清醒:“請公公回報皇上,林遐自知才疏學淺,不堪大用,請皇上收回成命?!?p> 這話一說出來,就是鐵桿秦派中人也不由對他起了欽佩之情,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還是人家巴巴送到你面前,冒著冒犯天威,丟命殺頭的危險,說不要就不要,這小白臉倒真有幾分氣性!
秦霜寒皺眉:“林副將這是因了聽到別人無關(guān)痛癢的閑話,在鬧氣?“
林遐沉吟片刻,居然向已經(jīng)不是大帥的秦霜寒深深行了下屬禮:“林遐自從軍而來,已無鬧氣資格。前日鮮卑沖營一戰(zhàn),元帥帶全軍大勝北虜,衛(wèi)我河山,又兼救在下性命,在下內(nèi)心欽佩感激。于國于身,林遐身為帳下副將,心中元帥唯有您一人!“
幾句話斬釘截鐵,摧朽拉枯,公然否定旨意中的訓斥否定,生生地扭轉(zhuǎn)乾坤,把眾人心里的鄙夷都消去了幾分。
邊關(guān)上有人慷慨陳詞,官署里有人苦口婆心。
秦如琛一反常態(tài),拉著冷澄嘮嘮叨叨:“冷兄,我勸你還是不要貿(mào)然進諫的好,這目前情勢不對,你要是說錯了話會有問題的!“
冷澄一拂袖:“秦兄,皇上聽信一面之詞,在西北重鎮(zhèn)臨陣換帥,江山百姓岌岌可危,你居然還在想個人得失,我真是看錯你了!“
秦如琛急的跳腳:“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實話告訴你“他貼近了冷澄耳邊輕聲說:”這次的事皇上自有打算,你不要亂攪合,壞了天家的事!“
冷澄冷冷推開他:“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皇上自己有打算就可以拿天下開玩笑嗎?我偏要把我內(nèi)心的想法說出來,就算貶官殺頭,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看出來了吧,蕭卓打算的好好的計劃要毀在小林和小冷手上了,他錯估了小林的人品和冷澄的執(zhí)拗,這下恐怕要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