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州平平靜靜,京城的朝堂上卻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從軍職轉(zhuǎn)文職,剛被提拔上來,一腔熱血的兵部郎中:“皇上,如今鮮卑首領(lǐng)暴斃,部族內(nèi)亂,正是我朝出兵一雪前恥的好時機。在下不才,愿請出戰(zhàn),把那群胡虜趕回他們的老巢去!”
禮部尚書何為青聽這措辭就聽不過耳:“朝堂之上,身為臣子,上書進言均要有理有節(jié)。滿口“暴斃”“胡虜”成何體統(tǒng)!”
秦如琛本是不管這種小事的,不過自何凝秋生女以來,他與老丈人的關(guān)系也好了起來。泰山大人發(fā)了話自然要有技巧地跟上:“正是,在圣上面前,就算是談到敵對的蠻族,義憤填膺,也不該言辭失當。這事若認真論起來,可是“失儀”的罪過?!?p> 那郎中被翁婿兩個說的漲紅了臉。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說,被一打斷竟是期期艾艾起來。
幾位武官倒是惱了,只覺得是文官們集體不給他們面子,連秦如琛話里的回護之意都沒聽出來:“國家大事你們不管,倒在小事上斤斤計較。。我們一心要打鮮卑,平定邊疆,為皇上分憂,你們不支持也就罷了,還在這兒咬文嚼字……。“
蕭卓眼見得文武二方又要吵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剛要喊停。林國公四平八穩(wěn)地踱了出來。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這位郎中為國為民這片心當然是好的,何尚書講究禮儀也沒錯。大家各司其職,你讓兵部的人去講究字句,讓禮部的人去談打仗的事兒,這不是本末顛倒嗎?現(xiàn)在我們還是說鮮卑的事兒吧?!?p> 蕭卓贊許地看了林國公一眼,難得他這舅舅兼岳父這回如此的知情識趣,非但沒在這里攪渾水,反而肯平事了。
不如,就再試試他吧?
刻意把口氣放親密了:“那舅舅對這件事怎么看呢?這鮮卑是該打還是不該打呢?”
林國公眼里閃過一絲詫異,忐忑了一會兒才開言:“雖說鮮卑現(xiàn)在正在內(nèi)亂,不過若是沒半點把握就開戰(zhàn)的話,恐怕會得不償失啊。另外,臣還有一事向皇上稟報?!?p> 蕭卓饒有興趣地問道:“哦,舅舅要稟報何事?”
林國公緩緩問出:“皇上可曾記得當年鮮卑送到我朝的質(zhì)子拓跋鋒?”
蕭卓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哦,是他。他是前代首領(lǐng)之子,記得當年鮮卑與我朝開戰(zhàn)之前,他在內(nèi)應(yīng)的幫助下逃出京城,但是聽說時運不濟,在路上就被我們大恒朝的軍隊射殺了?!?p> 林國公毅然下拜:“可據(jù)臣得到的消息,拓跋鋒仍然活在世上,而且已經(jīng)回到了鮮卑部落之中!”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而此時,“死而復生”的拓跋鋒嘴角正噙著陰涼的笑,安排著一場在部下看來匪夷所思的戰(zhàn)爭。
不解的人紛紛詢問:“王子,如今您叔父已死,我們勢力雖說比不上您其他幾位兄弟,但放手一搏尚且有希望勝利。您為什么不讓我們?nèi)ジ切┤苏娴秾崢尭缮弦粓觯炊低得爻霰?,去燒那漢家小兒的營寨?”
拓跋鋒摸了摸營帳中懸掛的,他從京城買回來的地圖:“就因為我們實力薄弱,所以更不能真刀實槍地和他們拼。要借力打力,借力打力你懂嗎?大恒的主事人以為我早就死了,這段時間又是拓跋英不停地跟他們糾纏。要是平時來說,他們挨了打估計也就是忍氣吞聲。可現(xiàn)在我們部落這個樣子,他們要還是忍氣吞聲,除非個個都是兔子膽!你說我出兵燒了他們的營寨,他們是會找我這個“死人”算賬呢,還是會牟足了勁去跟拓跋英死磕呢?到時候他們打得七七八八,首領(lǐng)的位子,哼,遲早是我的!“
部下恍然大悟:“王子英明!”
拓跋鋒的手指從鮮卑所處的白山黑水一直滑到大恒的京城,笑容莫測。
他口中將要成為冤大頭的拓跋英這時焦躁不已:“我們這里亂成這樣,那漢家小兒倒是得了清閑!看著他們的日子過的逍遙,我就跟在賽馬里,被最討厭的人超了一大段一樣!真是可氣!”
他帳下的謀士寬慰道:“王子稍安勿躁,目前爭首領(lǐng)的位子才是要緊,可不是跟大恒動手的時候?!?p> 拓跋英紅著眼捶倒面前的凳子:“哼,這首領(lǐng)的位子,我就不信,除了我還有誰敢和我爭!”
京城里,冷府中,任倚華閑閑地順口問道:“最近街上可有什么關(guān)于邊關(guān)的傳言?”
朗云簡單答道:“自打上次傳來鮮卑首領(lǐng)翹辮子的消息,大家似乎都放心了。你想想,首領(lǐng)死了,他們不忙活著爭位子,搶牛羊人口,哪兒還有心情跟我們折騰呢?你就別瞎想了,大人不還寫信來說他成天都沒事干,讓你放寬心了嘛?!?p> 倚華嗤之以鼻:“你這點倒跟他挺像,把所有事都想得挺簡單。大恒朝前幾代有爭位的事,還有王爺會引外面的兵打進皇城里呢。他們鮮卑雖是異族,也未必就沒有心眼多的人,想借著跟我們開戰(zhàn)渾水摸魚……?!?p> 朗云不堪其擾:“就你想得多,你當鮮卑那幫胡虜跟宮里娘娘一樣,眼珠一轉(zhuǎn)十幾個念頭就飛過去?連朝堂上歷練過幾番的大人,都認為沒事了,就你偏偏要危言聳聽。行了行了,都快有第二個孩子了,想那么多干嘛?”
倚華哂然一笑:“你說我多想也罷,說我過分小心也行。反正我把想法都寫在信里給那塊木頭看了,要是事情正像你說的那樣,我倒寧愿是我瞎折騰了?!?p> 與冷府相距不遠的酒樓里,林慕遙帶著苦笑聽著一幫公子哥“大放厥詞?!?p> “你說圣上怎么就不肯發(fā)兵打那幫鮮卑人呢?多好的機會?。 ?p> “就是,說不定哥幾個趁這個機會,尋摸個武職,到時候在前面一喊一沖鋒,回來就拜將封侯了呢?!?p> “可惜,可惜啊……誒,林公子,你是上過戰(zhàn)場的,你說哥幾個這材料,能不能嶄露頭角?”
林慕遙但笑不語,被逼問的沒辦法才說了一句:
“打仗沒你們想得那么簡單的。”
他的聲音湮沒在眾人的推杯換盞聲中,輕得像一聲嘆息,苦得像深夜里做的一個關(guān)于殺戮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