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對于江南和中原的意義是不同的,在江南這個溪流遍野的地方,春天的雨和其他季節(jié)沒有任何的不同,遠沒有中原“春雨貴如油”的說法。
五天之后的一個傍晚,烏云籠罩在荊襄大地的上空,竟陵小城也不例外,黑壓壓的烏云早已將夕陽吞噬,厚重的云層只讓人感覺無比的壓抑。云越積越厚,卻沒有丁點的雨滴落下,隨之而來的只有愈來愈盛的東南風(fēng),將一眾店鋪的招牌布掛高高卷起。
竟陵城中的大街小巷中早已人跡罕至,只有幾隊守城軍兵在街巷間穿梭,大聲喊叫著讓百姓趕緊回家躲避大雨和雷電。
張素這個官還是比較清廉愛民的,雖然他性子傲了點,脾氣也大了點,但對于百姓來說這些都算不得什么,能夠讓他們安穩(wěn)的生活,不盤剝欺壓便就是他們心中的好官了。
天近二更的時候,風(fēng)更猛,已有零星的雨從天空中落下,南北主街上連巡視的軍兵也都躲回了營,整個街上除了風(fēng)聲便是那家鐵匠鋪里“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打鐵聲了,周圍一些店鋪里的伙計掌柜們卻早習(xí)以為常,誰不知道那孟剛是個“鐵癡”呢,恐怕就算走了水,他也不會在乎吧。不過那店自從盤給了傳聞中那個很是白癡的蔣先生后,生意竟然突然好了許多,或許是傻人有傻福吧,兩個傻碰到一起,這福氣恐怕就更旺了,這些有些眼紅的掌柜們只能這樣酸溜溜的安慰自己。
對于這個很有些“名氣”的蔣先生,竟陵城中的人現(xiàn)在大都已習(xí)慣了他的存在,人的好奇心雖重,但什么事過了那熱乎氣兒,便也漸漸的淡了下來。
“劈啪!”一聲震天巨響,先是一道閃點如同利劍劃過黑厚的云層,隨后便是震得人心頭發(fā)慌的雷響。隨后閃電便如同被人一個接一個的從天上扔了下來,雷聲也一聲比一聲響,仿佛要將天地劈裂開一般。
小孩子嚇的哭了起來,一些老人們則跪在家里的神龕前驚恐的禱告,希望上天的懲罰不要落到自己和家人的頭上。
雨終于從天上被倒了下來,沒有經(jīng)過任何的過度,就那么直接的傾盆而落。密集的雨水在電閃雷鳴中擊打著地面上一切物體,又疾又猛,很快在城中便出現(xiàn)了一條條小溪,自高向低嘩嘩流淌著。
風(fēng)、雨、雷、電還在繼續(xù)著,正當(dāng)人們逐漸開始習(xí)慣這一切的時候,在一道粗大閃電刺破天空,巨大雷鳴隨之響過之后,突然主街之上的鐵匠鋪中傳來了一聲金屬撞擊的刺耳聲響,接著便見鋪中紅光閃現(xiàn),片刻之后傳來孟剛的哈哈狂笑之聲,似乎還高聲喊叫著什么?
織布坊里的兩個伙計透過門縫看著從對面鐵匠鋪門板縫隙中透出的道道紅光,聽著雷雨聲中那鐵匠的高聲大笑和隱約“好劍、好劍”的叫喊聲,彼此面面相覷,眼露驚慌神色。
暴雨下了足有一個時辰才漸漸小了,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云散風(fēng)停,雨住日出,城中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空氣中飄著一陣陣的水氣,但卻清新無比,人們紛紛自家中而出,查看暴雨過后自家店鋪、田地的狀況,縣宰張素也派出官員軍卒四下巡視,看看有多少百姓家中屋漏房塌需要救濟。然而不知什么時候起,一個令人驚愕的消息開始在城中傳開:昨夜鐵匠孟剛正鍛鐵成鋼,突然一道閃電雷鳴過后,店中紅光大盛,破房而出直沖天空,等那光散去,兩把寶劍憑空而現(xiàn),一劍稍寬,一劍略窄,無不削鐵如泥。后面還加上了一句,若要不信可去問鐵匠鋪對面織布坊的兩個伙計,他們昨晚可是親眼所見那紅光的。
便是這樣一條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飛快的傳遍了竟陵小城的街頭巷尾,而且愈傳愈神,等我這個謠言創(chuàng)造者再聽到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有人傳親眼見女媧娘娘足踏閃電,以一道粗大無比的紅光將那兩把寶劍送到鐵匠鋪里了。
雖然早就知道以訛傳訛的威力,但卻沒有料到竟能如此夸張,我不由苦笑著和鄧樺、鄧艾、銘心對視無語。謠言最初是由陳靖從幾個乞丐中間傳開的,這個曾經(jīng)的賊頭為人很是機靈圓滑,其本性聽鄧樺講并不壞,雖然我還不能完全信任于他,但實在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此外我予之活路,誘之以利,也沒有任何的輕視刁難,作為我的仆從,目前來講他沒有任何背叛我的理由,當(dāng)然我也不會對他百分之百的放心,兩把劍造出的那天他并不在場,鄧樺也沒有告訴于他,而他的任務(wù)只是講述一遍我所編造的亦真亦假的故事而已,至于我的目的和策劃內(nèi)幕我當(dāng)然沒有告訴他,而孟剛所逐漸掌握的“炒鋼”之法自然更不會讓他知道。所以當(dāng)他今天一早看到那兩把劍之鋒利的時候,也幾乎相信了這個謠言。
如今既然兩劍名聲已傳,那接下來便要好好包裝一番,“好馬配好鞍”,這寶劍自然也要配上好劍鞘才行,至少賣像一定要好,于是我便一面讓鄧樺去找制造劍鞘的好手,一面仔細琢磨著給兩把劍起個好名字。
這兩把劍我是不打算分開賣的,所以早就決定了將它們弄成雌雄雙劍的模樣,好象自古至今這成對的名劍除了干將莫邪便不再有,因此光是這雌雄的名頭便很是吸引人,所以這樣成對賣起來,必定比分開要能多賺上許多。
至于名字么,我開始苦苦回想記憶中那些名家的詩句,同時也集思廣益讓鄧艾和銘心一起琢磨,足有一個時辰,我忽然想起自己甚為喜愛的李白之詩《俠客行》,于是心中默念了一遍,隨后從中取了兩個詞:太玄、霜雪。于是便道:“且就名為太玄和霜雪吧,前為雄而后為雌也?!?p> 鄧艾與銘心不解,問:“先生因何以此為劍名?”
我微微一笑,盜了李白的版,輕聲吟頌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贏。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jīng)?!保ā短?jīng)》是西漢楊雄模擬《周易》所創(chuàng),兄弟我實在是太喜歡這詩了,或許這兩劍的名字不是很配,也還是寫了,小小自私一把,大家見諒,呵呵)
雖然聲輕,然而詩中仗劍而行,俠義天下的意境著實讓我們?nèi)藶橹畠A倒。
鄧艾、銘心良久才從詩意中清醒過來,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道:“先生真大才,此詩聽了實讓人蕩氣回腸,不知叫做什么名字?”
我不免心中暗自羞愧,道:“為《俠客行》也。”
名字既定,便只等鄧樺尋制劍鞘之人,然而我卻感到恐怕不那么容易,兩劍既已有名,則其劍鞘便應(yīng)與名字呼應(yīng),因此若要造得珠光寶氣則便落了下乘,我所需要的是氣質(zhì),一種與眾不同,亦俠亦雅亦貴的氣質(zhì),這樣那些世家豪族才會一擲千金萬金的爭相而購。
果然,鄧樺回來后只是一臉的無奈,他跑遍了整個竟陵城,也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合適的人,他雖然不知我需要怎樣的劍鞘,但憑借那謠言也能猜出若是做得金光閃閃,恐怕就俗了。
這實在是個讓我頭疼的問題,瞇著眼我苦思冥想,卻根本沒有頭緒,而鄧樺父子和銘心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正當(dāng)我愁眉不展的時候,忽聽宅院之外有人扣門,銘心聞聲則去,即刻而回道:“先生,黃長庚來了?!?p> 不用猜也能知道這老狐貍來的目的,我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劍鞘一事恐怕還是要落在他頭上,雖然我很在不想和這個看不透的老頭子打交道,但很多事情在竟陵離了他還真不行,可見其在本地的勢力之大。
我側(cè)臥在榻上與黃壽相見,連連拱手言身上有傷不能起,實在是無禮。而黃壽則捋著胡子笑說無妨,還言才知我受了傷,不曾早些來看望,實是不該。
與之東拉西撤的閑聊了一陣,黃壽才言歸正題,顯得很是隨意的道:“今聞先生昨夜得神劍兩柄,不知可是真否?”
我沒想到如今名劍已提升了級別,變成了神劍,于是半真半假的苦笑道:“市井之言長庚公怎能盡信?吾之鐵匠鋪中昨夜確是得劍兩柄,然非是什么神劍。”
黃壽微微皺眉道:“莫非城中所傳皆是虛言?”
我一臉無奈的道:“神劍異象之說皆是不實,不過兩劍到均是削鐵如泥的好劍?!?p> “偶?”黃壽聽我之言仍是很有興趣的道:“既如此,子翼可否讓老朽一觀?”
我聽了自然應(yīng)允,便讓銘心取劍給黃壽一看。
黃壽捧著兩劍仔細觀看,連連點頭,眼露驚訝之色,口中道:“確是非同一般之寶劍?!?p> 我卻故意微微嘆息。黃壽見了,抬頭不解的問:“先生卻又因何嘆息?”
面露遺憾,我言道:“劍雖是好,干欲為其配不凡之匣卻尋而未得,怎不是憾事?”
黃壽聽了一邊點頭,一邊似乎在思索什么。我見了心中竊喜,或許這劍鞘還真就要從他這里來了。
果然,黃壽面露謹慎神色,猶豫了一下,才道:“老朽到知一人,善制兵刃之匣,于江南地也小有名,所居到也不遠,只在江夏城中,然確不知如今可在否?!?p> 我當(dāng)下大喜,微忍著疼痛,拱手道:“請長庚公賜此人姓名所居,干即派家人去請?!?
“此人姓劉名正字子文(自由的飛魚提供),住于江夏城西北,先生若譴人去,一問遍知。”
“如此實多謝長庚公矣。”
從我這里得到了兩劍的確切消息,黃壽再次囑我小心將養(yǎng)身體,若有所需盡可差人去他府中,之后便告辭離開。
我正高興,叫來鄧樺商議著讓他立即起程去請劉正前來,卻又聞有人扣打宅門,不由奇怪,平日里也不見人來,莫非這兩劍有如此大魅力?
片刻之后銘心前來告我,縣宰張素命人前來請先生到其府一會。我聞后心中隱約生不妙的感覺,自那日從其府中赴宴回來,張素也曾到本地士紳家中,卻偏偏落下了我,可想我在其心中的地位,如今有這般傳言后又命人來請,顯然不是什么好事,莫非是盯上了我這兩柄寶劍?其人一向清廉,難道如今也見奇眼開?
我不由苦笑,對銘心道:“汝去對那來人言,便說吾身有傷行走不便,暫不能往,待身愈必登門請罪。”能拖一時就一時吧,畢竟我現(xiàn)在的確還行動困難,之前只顧考慮如何將兩劍炒做起來,卻偏偏忽略了人之貪性,雖然張素只是小小縣宰,不過其若真有此意,這個父母官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將張素那家人譴回后,我便開始思考著如何過這一關(guān),沒想到兩把劍的傳言一出,麻煩還真不少。
我正一個人在榻上琢磨,忽見銘心面帶些許慌張的跑進來,道:“先生,縣宰張素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