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
從郴州和楊陽告別后我直接回了珠海，這個風和日麗的五一節(jié)就算正式結束了。對于上班族而言，無所謂驚喜也就無所謂平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貫如此而已。當然工作時為了更好的生活，自然生活便不全是工作了。
鐘靈給我電話的時候，我正在藥店拿藥。我從小到大都害怕吃藥，小時候吃藥的時候必定要將藥丸子磨碎了，然后備一杯糖水才敢喝下去，那種苦澀的味道在如果沒有被甜的味道給壓制下去在胃里繼續(xù)翻騰，那么不用多久我又會吐出來?？v然我知道不磨碎藥不會苦，但是當藥丸入口的時候，我有一種本能的抗拒心理，使得藥丸在喉嚨里上下不能，最終還是只能嘔吐出來。
我媽說：你怎么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只好陪笑著看著母親，這是我的心理陰影，從小到大就沒有根治過，所以我寧愿忍受那種恐怖的針頭穿過皮膚的冰涼的感覺，也不愿意拿著一堆藥回家?？涩F(xiàn)在醫(yī)生在打針后還是會給你一些處方。
“你好?！蔽蚁氩坏界婌`找我會有什么事情
“你現(xiàn)在在哪兒？”鐘靈說道，“我把團費的錢退給你。”
“算了吧。”我說道
“不行。”鐘靈說，“是多少就是多少，可不能壞了我得名聲?！?p> 我心里想著：這小姑娘真是罕見地大膽啊，居然敢用名聲這詞來形容自己，便說道：“名聲在外啊?！?p> 鐘靈聽出了諷刺的意味，便說道：“在這塊兒你可是孤陋寡聞了吧，你在珠海去問問自助行的人或者短途游的人，如果我沒這個底，我敢說這句話？”
我聽著心里更多的不認同，一個小姑娘在圈里混出水平來，好歹也得好幾年的事情吧，但是對鐘靈的認真勁兒還是佩服有加，便說道：“算了，別還給我了，我這正在醫(yī)院呢，沒時間?！?p> “那不行?！辩婌`說道：“我一共應該退你一百叁拾一塊四毛，我都準備好了，還有費用明細，你到時候簽個字，這單我就算完成了?！?p> “還要簽字？”我心里抗拒著
“是的?！辩婌`說道，“好了，我看到你了，你等等我就好了?！?p> 我拿著電話四下里看，都沒有看到鐘靈這小姑娘的影子，便拿著電話說道：“你不會認錯了吧？”
“你坐在對面的石凳上等我吧，我一分鐘就到?！辩婌`說著。
我突然有種被人暗中跟蹤操控的擔憂，心里想著：別到時候來一詐騙分子。當然擔心終歸是擔心，見到真人的那一刻一切都會煙消云散，事實終歸是真相。鐘靈拿著錢來了，一共是一百一十三元四角。
鐘靈笑我，說：“那天見你還生龍活虎的，今天是咋了？”
“老虎還不有打盹的時候？”我一邊說一邊簽字。
“我?guī)兔纯矗俊辩婌`所謂的看看就是望聞問切。
我皺著說道：“醫(yī)院打過針了，我現(xiàn)在還疼著呢？”
鐘靈看著我的表情說道：“真是白眼狼，我不過就是順便關心一下，用不著這個表情看我，再說了我也是護士出生，多少還是懂點的?！?p> 我笑道：“我都忘了你是護士，我以為你真轉行做導游了?！?p> 鐘靈用手狠狠地掐了我一下，這種疼痛比針頭穿過皮膚帶來的雞皮疙瘩還多，但是相同點是我得為了面子不能喊疼，只能皺著眉頭怒視著她。
“我這真的是花錢買罪受啊?！蔽艺{(diào)侃著自己。
鐘靈那個簽字的單說道：“謝了。不過作為一個護士，我建議你最近最好別吃油膩，口味重的食物，吃了水果和牛奶，或者青菜粥什么的?！?p> 我對鐘靈的建議不置可否，但是心里想著：我現(xiàn)在連食欲的沒有，更別提什么油膩的口味重的東西了。
鐘靈飄然而去，過了街角就沒有了身影，我也只當是天上掉了塊餡餅給我，撿到了一百多塊錢，雖然砸在身上終究還是有點兒疼。
病來如五指山倒，不壓個幾百年也難得好，在請病假這事兒上公司還是挺通情達理的，基本上沒有為難我，自己照顧自己出了吃飯基本上就是睡覺，但是終歸是把病給治好了。我跟鐘靈說：“哥，終于又可以出山了?！?p> 生病的日子里幾多無聊，我沒有看電視劇的喜好，最近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喜歡的書看，于是更多的醒著的時間就是發(fā)呆，想過去，想著想著自然是悲不自勝，從蘇桐，彭英，李笑，趙靈兒，就覺得那些青春的日子都被時間給混走了，帶著我的激情，我的快樂，沉淀在我心里的便是種種的惋惜和道道傷疤，有些故事我沒敢說出口，有些愛情我沒敢去承擔，有些美好我放手去流散，有些真情我來不及奉獻，我說過我愛你，無論是在心里還是在你面前，我都曾真心不二的去坦誠過，彩云易散，春花易落，待到撇去了浮華，你我都明白的時候，卻不都得不去面對現(xiàn)實，我不掛念著你，我告訴自己，過去式就永遠是過去式，可我還是那么希望趙靈兒能給我一個答案。我流淚了，夢中醒來的時候，心中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樣，難受，難受到深夜變得漫長?？粗皯舻念伾刈兞恋臅r候，睡意卻這時候上來了，我很少在夏日的清晨睡這么晚，但是無疑這個清晨是最愜意的。
鐘靈突然說要請我吃飯，我笑了，說：“你不是看我大病初愈故意氣我的吧？”
鐘靈說道：“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就一句話去還是不去。”
我說：“那我還是不去了吧，還沒有食欲?！?p> 鐘靈勸說著：“所以才要去嘛，味覺需要食物來叫醒?！?p> 我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出門的時候，突然想鐘靈為什么突然請我吃飯呢。病里幾天，吐了好幾回，反而覺得身體輕盈了許多，沒有那種大腹便便的感覺，只是身體有些虛，走在路上飄飄然。
5月珠海的傍晚有種莫名的美，晚風攜帶著涼意從看不到的海上吹來，遠遠的天際線上的夕陽漸漸失去中午時分的熱烈而變得溫柔，周邊的云彩也抹上太陽的色彩和太陽一樣在海水上投出那一份光芒，于是海水便開始從不同的角度變換著顏色，隨著細浪一層層地爬上沙灘，沙灘上漢白玉色的圍欄上三三兩兩地依偎著幾個人，不管是聽著音樂還是眺望遠方，風中的你在這一刻的舒緩都足以讓這個城市慢下來，靜下來。近海的地方，很人性化的不是被海景房所占據(jù)，而是一條讓這個城市聞名的情侶路以及完全開放的海濱公園，所以不管你因為何種目的來到珠海，你都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融入這座城市，感受這座城市的慢，美和寬容。
我看見鐘靈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正坐在公園的草地上聽街頭藝人彈吉他唱歌，歪扎的馬尾隨著音樂的律動而上下的動著。
一首歌停了，我走到鐘靈的跟前說道：“你是來請我**神食糧的不？”
鐘靈笑了，說道：“都有，都有。”
街頭藝人彈唱的是宋冬野的一首《連衣裙》，歌曲娓娓道來，沒有宋冬野的沙啞和粗獷，干凈的聲音里多柔情，倒是覺得那是兩小無猜的情人間的耳語，一個羞澀的表白著自己的愛戀，一個堅定的回答嫁娶的信息。
如果你穿上紅色的連衣裙
站在窗前看云來云往
如果你戴上沒有眼眶的眼鏡
在角落里吞咽你的滄桑
那么我愿在你的房子下面
和玩耍的孩子一起歌唱
那么我愿在你對面的舞臺上面
一句一句唱出你的悲傷
你說嘿愛著我的小伙子啊
你是不是還要浪跡天涯
我說嘿不愛唱歌的姑娘啊
我明天就娶你回家
如果你向我訴說你的過去
那些甜蜜又曲折的事
如果你撒一把愛情的種子
笑著說那些苦難只是游戲
那么我愿和你去陌生的城市
在大樹下等待春天
那么我愿獨自流下淚水
去澆灌每個生長的季節(jié)
你說嘿愛著我的小伙子啊
你是不是還要唱你的歌謠
我說嘿不愛唱歌的姑娘啊
我明天就娶你回家
嘿愛著我的小伙子啊
你是不是還要浪跡天涯
我說嘿不愛唱歌的姑娘啊
我明天就娶你回家
“其實唱的還不錯?！蔽倚Φ?，“而且你聽得這么出神，上學的時候都沒有這么用心吧？”
“你也覺得不錯嗎？”鐘靈見我給予了不錯的正面評價，便看著我說道，像是要從我的眼神里找到一種認同感。
“我覺得歌詞更不錯?！蔽艺f道：“和詩經(jīng)一樣，采用比興的手法，一唱一和地來表現(xiàn)男女間的熱烈的情感?！?p> “你讓我想起了我的語文老師?！辩婌`說道
“年紀大了，不過也還沒到那個等級吧？”我笑道
“有種語文老師的氣質?！辩婌`笑道，“天生就有那種儒雅的氣質。”
我雙手抱拳說道：“不敢當，我就是胡謅?！?p> 鐘靈從包里翻出一張五元的紙幣放到離吉他歌手兩米遠的帽子上，沖彈琴的男孩子笑了笑，說道：“真棒。”
彈琴的男孩子即興彈唱了一句謝謝，用音樂表達鐘靈對于自己音樂的肯定。
鐘靈一邊哼唱著一邊帶我去吃飯，其實吃了什么并不重要，我只記得鐘靈像一個熟識的老友一樣地不斷地給我夾菜，讓我有種恍惚仿佛真地已經(jīng)認識了鐘靈很久。我一邊勸阻道一邊說：“大病初愈的人不宜多吃，你做護士的不會不知道吧？”
鐘靈莞爾一笑說道：“這話對大部分人適用，對你應該不適用?！?p> 我問道：“我怎么變特例了？”
“至少你現(xiàn)在還能吃啊。”鐘靈說道
我放下筷子說道：“那是姑娘你太熱情了，我不好意思拒絕?！?p> 鐘靈不好意思的笑了，說道：“我都感覺你沒吃多少啊?！?p> 我見鐘靈也放下了筷子，便說道：“我其實特別想知道你為什么突然請我吃飯？”
鐘靈似乎知道我遲早會問她早有準備地說道：“那次見面之后，你怎么突然沒有了聯(lián)系？”
我一愣，問道：“哪一次？”
“就是我們單位和你們單位聯(lián)誼的那次？”鐘靈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見我還在想便提醒道：“你和我第一次見面的那次，那次我們還一起唱歌了。”
我明白鐘靈說道是公司組織和醫(yī)院聯(lián)誼，實際是接著聯(lián)誼之名做著相親之實，那一次對于鐘靈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記得和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有些羞澀地唱歌和玩游戲，把贏得的獎品全都給了女孩，如此而已。我不好意思跟鐘靈說當時壓根就沒想聯(lián)系，只好說：“你的號碼弄丟了。”
鐘靈笑了，說道：“那現(xiàn)在我是找到了你的號碼?！?p> “所以你請我吃飯？”我說道
“也不是請，只是找個人陪我吃飯而已。”鐘靈說道，“一個人吃沒有食欲?！?p> “那是你錦衣玉食每到餓的時候?！蔽艺f道，“等你餓的時候，還講什么有沒有食欲？”
“那我餓兩天試試。”鐘靈說道
我一把拉住她勸說道：“姑娘，你別一根筋啊，到時候真餓出病來，我擔當不起啊?！?p> 鐘靈甩開我的手，面露羞色，說道：“你才一根筋，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p> “這玩笑可不能隨便開?！蔽艺f道。
“那哪些玩笑可以開？”鐘靈問道
我看鐘靈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道她是真想知道問題的答案還是只是順口那么一說，于是略一思索，說道：“關乎生命安全的事情，最好都認真對待。”
“看起來，你聽怕死的?！辩婌`說道。
我不知道鐘靈要說什么，但是感覺像是鐘靈在布一個局讓我一步步走向她想要我去的地方，便說道：“珍惜生命和怕死其實是兩個概念，我們從父母那兒得到這個機會，父母千辛萬苦地把我們養(yǎng)大，把他們得希望都寄托在我們身上，縱然身體是我們自己的，但是我們自己沒有這個權利來做這個了斷?！?p> 鐘靈點點頭說道：“其實我也是這兒想的?！?p> 鐘靈的回答讓我舒了一口氣，我有些悔恨自己為何今天要來赴約，以至于落到這么莫名其妙的問題的尷尬中。
“林楊，其實你不用擔心?！辩婌`看出我心中的不安，說道：“我都想通了。我不會做傻事的。”
我吃驚地看著鐘靈，原以為鐘靈也不過是隨便閑扯一下，沒想到鐘靈說道真是實情，便說道：“一個人不管經(jīng)歷過什么困難，那都是過去，朝前看，你才能看到新的朝陽，才能看到新的春天，未來有很多不可期的事情發(fā)生，但是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所以我們要往前看。”我看著鐘靈微笑的聽我訴說，覺得自己說辭是那么地蒼白無力，平淡無奇，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鐘靈把手中的熱茶放下來說道：“你相信么？有些人一直在你身邊，你都無法和她成為朋友，可是有些人，你只見過一兩面，可是你就覺得那么值得信賴?！?p> 我只好陪笑著，不知道鐘靈是否說的是我，所以不置可否。我是自認為還沒有和鐘靈好到可以成為朋友的地步。
鐘靈繼續(xù)往下說：“當時我接你的團的時候，我看到你的名字都沒有想起你來，知道看到你的樣子，我的回憶才一下子鮮活起來，就好像一顆被灰塵蒙蔽的珍珠擦拭干凈后突然就明亮澄清了一樣。”
我說道：“這就是人生的機緣。”
鐘靈對我的總結表示認同，點了點頭說：“所以值得慶祝一下?！?p> 和鐘靈聊到這個城市開始燈火通明，路燈，車燈，公寓的燈光裝點著這座城市，讓這座城市在夜色的襯托下，顯現(xiàn)出其嫵媚的一面，無論是商城里往來的人流，無論是酒吧是喧囂的歌唱，也無論是海邊路燈下收音機里的故事，這明暗之間，這動靜之時，都讓這城市開始在睡意、青春、愛情里翻騰著，直到海水涌來退去，直到城市的沙灘上的小蟹從洞口探出雙眼，直到海灣里是漁船歸航，于是新的一天開始了，于是我或者鐘靈在睡夢里醒來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于是這城市蘇醒過來，開始一天匆匆的腳步。
誰也留不住時間，我們就在時間的流逝中喜怒哀樂，在時間的流逝中相聚分離，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老去，最好在時間的流逝里連同回憶都化成泡沫，在陽光下，在陰雨天里閃爍破裂，這便是時間，便是人生，悲觀而慘烈，激烈而絢麗。
如我，如鐘靈。
這一刻，她許是穿著粉色的衣裙穿梭在每一個病房，量體溫，查輸液，為病人翻動身體，做著她職業(yè)里應該做的一切。而這一刻我坐在辦公室里頭想也許我還是能夠見到趙靈兒，不管她是否已經(jīng)嫁人，我只想再見她一面，不用她回答，我也不會問她什么，我只不過是想在看看她，看看她是否還習慣扎同樣的發(fā)髻，是否還喜歡同樣的顏色，是否微笑的時候露著潔白的牙齒，是否......是否我還是愛著她？
我不知道，也無法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有時候會痛一下，有時候會自己笑自己，無關他人。愛情的事情就是這樣，你瘋癲也好，你沉著冷靜也好，你癡狂也罷，她認可便好，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與世界無關。于是我真的失去了愛情。
可是我痛哭不出來。
但是有人在愛情里痛哭到一敗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