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人忙阻止翠花道：“你這是做什么？就是孩子犯了什么錯，可以慢慢教，又何必這么打孩子？”
翠花哭鬧道：“老爺子，你就是因?yàn)檠績悍噶诉^錯，不肯原諒她，才趕我們母女走。我這就把她打死在你面前，還請你就原諒了她這一回吧。”她邊說著，下手就更加重了。
老人嘆口氣，唯恐這樣下去，芽兒當(dāng)真會被她娘打死。芽兒又是極其倔強(qiáng)的，不哭也不鬧，只是瞪著眼睛看著她娘，眼中流露出的那種怨恨，教人瞧見，心里覺得特別難受。
莫老人攔住楊翠花，說道：“罷了，罷了，翠花，你別下重手打孩子啦。你和芽兒暫時先在這里住下來吧。至于以后我們再說?！?p> 翠花忙給莫老人跪下來，把頭磕的撲通撲通的，哭道：“老爺子，芽兒以后再也不敢欺負(fù)孤雪啦，我會把孤雪當(dāng)親閨女來看的。”翠花是個膽小的女人，她害怕被趕出去后，過不下去，眼見著莫老人肯留下她們母女倆，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莫老人也不知道翠花說的是真是假，他去取了上回剩下的苦青菜，搗成汁水，讓翠花重新給芽兒敷上。
他輕聲說道：“你們好好歇著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楊翠花使勁兒答應(yīng)著，莫老人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回到船艙中。
第二天很早的時候，有人來渡河，孤雪也就醒了。莫老人把人渡過河去，回來的時候，問孤雪道：“孤雪，我們把芽兒姐姐和她娘趕走，好么？”
孤雪歪著小腦袋，想了半天，說道：“還是不要了，爺爺，要是我們把她們趕走，再有人要燒死她們怎么辦?！?p> 莫老人一邊感嘆孤雪的好心腸，一邊說道：“可是芽兒要?dú)⑺滥惆?。難道你一點(diǎn)也不嫉恨她嗎？”
孤雪搖了搖頭，說道：“芽兒姐姐以后不要這樣就好啦，是爺爺你教我的。人誰都會犯錯誤，但是知道自己錯了，可以改正，照樣是一個大好人。芽兒姐姐平時——”孤雪講到這里，想了想，繼續(xù)說：“芽兒姐姐平時待我還是不錯的。翠花媽媽對我更好。爺爺，你就原諒她們這一回吧。”
莫老人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孤雪，你真是一個好女孩兒?！惫卵┞牭綘敔敺Q贊，一時居然臉紅了。她慢慢長大，已經(jīng)懂得不少東西，比如說懂得害羞，懂得打扮，懂得和人相處。
莫老人把船劃到岸邊，系好韁繩，翠花已經(jīng)把早飯做好了。孤雪本來不想去小木屋中吃飯，她害怕看到芽兒，但是她又生怕爺爺會把芽兒和她娘趕走，她們會被別人燒死，就硬著頭皮跟著她爺爺進(jìn)去了。
芽兒也早就醒了，坐在床邊，見到孤雪進(jìn)來，她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孤雪一眼，忽然沖到她身邊。芽兒的舉動，不單是把孤雪嚇了一跳，就連莫老人和楊翠花，也被嚇住了。莫老人剛要去擋著芽兒，芽兒卻已經(jīng)拉著孤雪的手，哭道：“孤雪妹妹，是我錯啦。是我不對，是我見爺爺對你好，一時之間昏了頭腦，做了這么壞的事情，孤雪妹妹，你打我吧。我真的知道自己錯啦。是我對不起你?！?p> 芽兒邊說著，眼中就有淚水流了出來。孤雪見她的臉上，又有新傷，淚水留在傷口上，疼的她一哆嗦一哆嗦的。孤雪覺得心里一軟，忙說道：“芽兒姐姐，我沒有生你的氣。你別哭啦，你要是一哭，眼淚留在傷口上，就會很疼很疼的?！?p> 芽兒緊緊握著孤雪的手，道：“孤雪妹妹，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女孩兒。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有多么壞，我以后再也不會啦。我要把你當(dāng)成我的親妹妹來對待。這一回的事兒，你可以原諒我么？”芽兒說的聲情并茂，淚如雨下。
孤雪就笑了起來：“芽兒姐姐，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要是你當(dāng)我是你的妹妹，那真是太好啦?！?p> 芽兒聽了孤雪的話，也就破涕為笑，兩個人緊緊握著雙手，好久沒有分開。
莫老人和楊翠花見了，都覺得大是驚奇。明明昨天芽兒還是一副倔強(qiáng)的樣子，今天卻主動來找孤雪認(rèn)錯，這豈不是有些太突然了么？
芽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娘、爺爺，其實(shí)我昨天晚上就知道自己做錯啦。我昨天不說話，就是想娘打我。娘打我打得越痛，我心里覺得越舒服。要是娘不打我，我就覺得很愧對孤雪妹妹?！?p> 別說是楊翠花，就是莫老人聽了芽兒這一番話，也覺得她經(jīng)過這件事后，真的改過了，變成一個好女孩子。誰也想不到，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能有多么深沉的心機(jī)呢？卻不知道，芽兒的心中，真的是另有打算。要是被莫老人趕出去，她和她娘有可能就要流落街頭，淪為叫花子，這些事兒，她娘都一五一十的和她數(shù)落了。雖然她恨她娘的懦弱，卻也明白她娘說的都是真話。她昨天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了，要和孤雪認(rèn)錯，假裝和孤雪和好。這么一來，不但她和她娘還可以留在這里，有個容身之處，凍不著餓不著，她還可以繼續(xù)尋找機(jī)會害孤雪。畢竟，孤雪比她得到的多多了，孤雪比她幸福。她曾經(jīng)嘗試過挨餓的滋味，她曾經(jīng)差點(diǎn)被人燒死，但是孤雪都沒有嘗試過。孤雪是個棄嬰，卻比她得到的多很多。她心里對這耿耿于懷。她一定要比旁人得到的多，要是她得不到的，她寧愿毀滅，旁人也不能得到。
芽兒心里惡毒的想法，旁人是沒有法子知道的。從這天開始，翠花和芽兒又能在莫老人這里留了下來。也是從這天起，不但是翠花對孤雪好了很多，就是芽兒，也對孤雪好的不行。
日子仍舊這么安安靜靜的過。不知不覺間，又是大半年過去了。
這年的冬天，天氣比往年冷很多。臘月初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整個湄水都被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中，遠(yuǎn)遠(yuǎn)望去，天地間一片潔白，煞是好看。
若是往年，孤雪就會出來堆雪人，和莫老人打雪仗了。但是今年卻不同。因?yàn)槟先送蝗恢酗L(fēng)，躺在了床上，不能言語，不能動彈，就如同一個廢人一般。
莫老人這場中風(fēng)，倒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因?yàn)榻衲甑亩炖?，湄水上結(jié)了厚厚的冰，以往村民們都是要用莫老人的渡船過河，這樣一來，就可以直接從冰上過河了。村民們不用莫老人的渡船過河，莫老人就沒有了收入。家里還有三個人要養(yǎng)活，但是他手里的銅錢卻一天比一天少。
他還存著十八兩銀子，那是春天孤雪差點(diǎn)被芽兒掐死的時候，他去當(dāng)東西當(dāng)來的。當(dāng)時花了二兩，就存下了十八兩。但是他不舍得動。他想：等孤雪長大了嫁人的時候，他總要給孤雪辦一份像樣的嫁妝吧。若是動了這份銀子，孤雪出嫁的時候該怎么辦呢？
他就趁著夜里的時候，去湄水上鑿冰網(wǎng)魚。他把冰鑿開一個大口子之后，就把漁網(wǎng)撒了下去。可是等了半個多時辰，都不見有魚兒上來。莫老人有些困了，不知不覺就在冰邊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
冬天的太陽，低低地照射在湄水之上，莫老人睜開了眼睛，想站起來，可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他又想開口喊人，但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他心里著急，但是卻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他本來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又受了一晚上的涼，不知不覺間，就中了風(fēng)。
直到有村民來過河，才發(fā)現(xiàn)了莫老人。他忙喊了翠花，把莫老人抬到木屋里去。小小的木屋里，現(xiàn)在有兩張床，一張是芽兒和翠花的，一張是莫老人和孤雪的。孤雪這時候還在睡覺，她從睡夢中驚喜，覺得有些冷，身子還縮在被子里不想出來，卻看到爺爺被抬了進(jìn)來。
她被嚇了一跳，從被子里出來，驚慌地問道：“爺爺怎么啦？四叔，爺爺怎么啦？”
那個發(fā)現(xiàn)莫老人的村民，也就是被孤雪稱為四叔的陳老四，對孤雪說道：“孤雪，你爺爺他中風(fēng)啦?！?p> 孤雪看他爺爺也不說話，也不動，任憑陳老四和翠花把他抬到床上，就圓睜著眼睛，問道：“什么是中風(fēng)？”
翠花也不知道是因?yàn)槟先酥酗L(fēng)，不能趕她們走了，還是因?yàn)樾睦餆陀行┎荒蜔┑貙卵┱f道：“中風(fēng)就是中風(fēng)，你小孩子家家的打聽做什么？靠一邊玩去！”
陳老四看到翠花這么對孤雪說話，很是有些詫異的看了翠花一眼。翠花被他看的有些心虛，忙解釋道：“我是心里難受，才對孩子說話的語氣重了些。孤雪，你乖，別吵著爺爺，讓爺爺好好休息。”
孤雪有些委屈，說道：“我只是想知道爺爺怎么啦，為什么不說話不動？”
陳老四拍拍孤雪的肩膀，說道：“你爺爺就是中風(fēng)啦。中風(fēng)是一種病，得了這種病的人，就不能說話不能動彈。”
孤雪幾乎要哭了起來：“四叔，那.......那我爺爺?shù)牟粫芸旌闷饋恚俊?p> 陳老四看到孤雪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中很是不忍，忙安慰她道：“會的，會的。孤雪這么乖，爺爺怎么舍得留下孤雪一個人呢？莫爺爺會很快就好起來的，孤雪乖乖別擔(dān)心?！惫卵┞犼惱纤恼f的很肯定，就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我爺爺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