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高升,氣溫慢慢回暖,三月末四月初的燕云就是如此的,氣溫反差仿佛是孩子的臉,冷時如冬日,飄飄北風寒徹骨,暖時又如初夏,單薄衣衫擋日陽。
時過午,江面上的船只漸漸變得多了起來,春日里踏青的公子小姐或互相吹捧,或吟詩賦文,間雜在其中又或是幾曲歌女的唱調,林林總總,鬧得湖面一派春意盎然,卻也顯得喧囂與庸擾。
燕云的富家子弟雖不如京都麗陽一般眾多,也不如京都子弟一般紙醉金迷,可打從六年前南山書院建立開始,富家子弟那些附庸風雅的習性也漸漸北移了過來。如今的燕云比之太祖皇帝時的燕云,少了份北方英豪的爽氣,卻是多了份南方風俗的脂氣,怎么看都與這燕云的藍天蒼山格格不入。
十里復又回到了畫舫中,侍女和小童已經準備好了午時的吃食。這個時代的人,一日是兩頓正餐的,巳時吃第一頓餐,酉時則吃第二頓餐,平時若是餓了,便只以一些點心果品充饑。不過十里顯然并沒有打算為這個時代改變吃食的習慣,照舊是辰時第一餐,午時第二餐,酉時第三餐。所以眼下別人正是游湖的好時間,對于十里卻是午飯時間。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素菜,十里微微挑眉,問道:“文竹呢?”
“他說主子大約會在燕云長住,他便琢磨著在城墻街開一家素齋館,打算你走到哪,素齋館就開到哪。”說話的是青燈和尚,也是從云隱寺中拐帶出來的,笑瞇瞇恍如笑臉米勒,卻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很難想像和尚市儈得如同商人,但偏偏他就是如此,并且伴隨著十里對于云隱寺香火錢的打劫,而積怨愈深,沒想到這次,十里前腳才走,他后腳便也跟來了,至于名目——據說是討要被訛詐的最近一月香火錢,不過這個理由,實在是上不得臺面。不過這人也算對了十里的眼,因此,她也沒想過要打發(fā)他回去。有人為她打理銀錢,她也不用老想著打劫城主了不是?
“不錯,不錯!云隱寺少了文竹,菜色果然泛善可陳的厲害,這次隨著來,可算填補了我的口腹欲?!鼻酂魣?zhí)筷吃一口青菜,連連贊嘆,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口腹欲而感到羞恥,事實上,他只比他師傅濟癲和尚好了那么一咪咪。除了酒肉色以外,其他清規(guī)戒律全都是過眼云煙,也算是云隱寺內的問題和尚之一。
十里挑眉,一掃適才的落寞,也不多言,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手,接過朝歌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便也執(zhí)筷吃了起來。
“對了,那群小師兄也跟著來了,我剛委托文竹師兄去安排了,不過似乎……”青燈和尚又吃了一筷涼拌酸菜,這才說道,“似乎那位小王爺也想來‘幫忙’,對此眾師兄們都不是太滿意?!?p> 十里挑眉,微微一笑,心知青燈和尚話中的意思,倒也不意外,若真的那位“純良”的小王爺沒有舉動,那才奇怪吧。不過話說回來,貌似跟著她的人,都是與這世有些格格不入的奇怪的人。他想,那些跟著下山的小和尚,應該都是云隱寺老和尚的心頭病,這算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嗎?只是帶著一票和尚也是麻煩,她又沒打算開和尚廟,要去的也只是尼姑庵,拐帶云隱寺和尚的罪名事小,損了和尚們的閨譽那就事大了吧。(某:汗~和尚也有閨譽!)
“文竹要開店?有錢?”十里接過朝歌遞過來的筷子,用右手夾了一根青菜,又夾了一筷酸菜,隨意地將話題切回了文竹的身上。
“不!”青燈搖搖頭,似是苦惱地說道,“聽說是在附近的寺廟遇到了一位夫人,很欣賞文竹對佛經的領悟,聽說文竹想要借齋菜將佛法發(fā)揚光大,于是便贈了一處城墻街的店面,不是太大,不過有上下兩層,文竹看了覺著挺好的,就收下了?!?p> 送了一間城墻街的店面?一旁伺候的小丫鬟的臉上不著痕跡地抽搐了一下,城墻街啊,那可是燕云郡最繁華的街道了,可謂寸土寸金,甚至是有錢都未必能夠找得到店面的地方啊,居然……贈給了一個和尚……還用來開店……這……算是化緣吧……化緣化到一家城墻街的店面,還要開店做生意……這……都是什么人啊。
“對了!”青燈舉筷夾起一片有些陌生的奶白色東西,看了一陣,說道,“這好像就是文竹師兄化緣得來的腐竹吧,聽他說好像是北疆的神秘和尚貢獻的,是素菜嗎?”
十里看著青燈筷里的腐竹,這東西在她的燕京也是極珍貴少有的,聽說是有秘方的,沒想到這里的燕云如今也有了:“是素菜,文竹是拿到了配方還是只拿到了腐竹?”
“是配方吧!”青燈吃著腐竹,想著文竹跟了自己許久,雖沒沾染上愛銀子的毛病,可也算是有些經濟頭腦了,殺雞取卵實在是不劃算的買賣,他頂多是個騙雞生卵罷了,阿彌陀佛,出家人不造殺孽,不打誑語。青燈罪過了,又拉了個師兄入了地獄。不過貌似文竹已經被云隱寺除名,收在某人的手下還了俗了,如今開了店,應該可算是光頭掌柜商人了,不能再當他是和尚了。
“恩,改天弄點鹵水豆腐吃吧!”說著也持筷,夾向了腐竹。
“鹵水?豆腐?”青燈疑惑地看了一眼十里,還想問問什么叫做鹵水豆腐,外面卻傳來士子文人的聲音。
“玉樹*前,瑤華妝鏡邊。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長少年。”清揚的男聲自花坊外傳來,聽著似乎是一個風liu人物,合著“咯吱,咯吱”作響的船槳,以及水波蕩漾開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正靠過來。
十里照舊是吃著她的午膳,文竹的手藝雖然只局限于素齋,但的確是難得一吃的美味。
“書蝶姑娘可在船上?”清揚的男聲再度響起,比之剛才更加清晰,所找的人,恰是那被十里贖了身的畫舫花魁書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