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竹林崗。風景不錯，適合拍人鬼情未了的片子。保成第一時間給出評價，又漫不經(jīng)心地晃了一眼以自己為中心，半徑十米散開的眾位壯士，覺得真是殺風景。
霍義桐領(lǐng)著手下亮出武器，包圍住保成，一絲一毫也不敢懈怠。陳家豪卻異常放松地抬頭看了看月亮，露出了懷念往事紛飛的神情：“這里你大概不知道，但你父親一定很熟悉，這也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的地方?！?p> 保成已經(jīng)猜到大致了，環(huán)視了一番道：“那個時候情形也和現(xiàn)在一樣吧?！?p> “是啊。”陳家洛似乎把目光釘在了保成身后不遠處的一株竹子上，“我布置下了一切我所能預(yù)料到的，卻唯獨疏忽了她。也是啊，有誰會在意一個整天帶著溫和淡漠的笑容，對茶有著非凡品味的弱女子呢，她似乎本就是這場計劃中無數(shù)枉死者中的一個。”他的目光突然轉(zhuǎn)向保成，變得鋒利起來，“就在這里，康熙中了軟骨漿，又被我刺了一劍，血流昏迷。本來是我將到手的勝利，她卻絲毫不愿妥協(xié)，還說了一句我至今了沒弄清的話。”
“即使是神，也不能違背時間的洪流?！?p> 陳家豪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保成。赫舍里生下胤礽就去世了，這句話連康熙都不知道。保成云淡風清地把玩著扇子，說這句話時口氣極為平常。
“現(xiàn)在你也這麼問我的話，我也會這么說?！蹦抗馊绾谝闵铄?，“我和額娘一樣，絕對不在原則問題上妥協(xié)！”
“倉啷——”利劍出鞘，霍義桐指著保成的咽喉，眼中盡是殺氣。
保成一動也不動，靜靜地站著，鎮(zhèn)定自若。夜風拂過衣角，尚有些涼意鉆入袖口，月亮卻將臉悄悄掩在云彩后面。他嘴角滑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快得根本沒人看的清，慢悠悠地開口：“陳前輩還沒把故事說完吧，唔，額娘拒絕之后得情景和現(xiàn)在一樣對吧。”
“是?！标惣液榔D難地吐出字來，仿佛是一場夢魘，“她單手執(zhí)劍，將我?guī)淼男值苋珰⒘?！”一干二凈，速度之快令當時的他和才十歲的霍義桐根本沒時間反應(yīng)，從此之后，霍義桐向他苦求劍法，日日練習，發(fā)誓要超過她。
話音剛落，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十柄劍直刺向保成。保成脖子向后微仰，身形一晃，右手扇柄在一把劍上輕輕一撐，竟已遁出了包圍圈。此時圈內(nèi)收住，依舊向前刺去，陳霍兩人忙運功格擋，才化去不少沖力。
月亮漸漸探出頭來，竹影斑駁，風移影動，猶如星燦銀光般的月光灑在保成身上，打出一層朦朧的陰影，他面色如常，溫潤如玉，卻又有宛若神祗的氣態(tài)。他的右手在不經(jīng)意間，改變了握扇的手勢。
如今只有打一場才能解決問題，雙方有意，自然無須多加言語?；袅x桐率先出劍，眾人再度團團包圍，剎時寒光森森，令人晃眼，唯獨陳家豪一人負手站在一側(cè)，不知在想什么。
保成輕輕合眸，右手旋即揚起，左手一個虛晃，腳下如魅影生風，靈活無比。右手四指向下借力一轉(zhuǎn)，素扇“啪”一聲向外展開，順勢劃開，這一劃已經(jīng)使右方幾人全部倒下。月光下素白的扇面竟有若隱若現(xiàn)的銀紫色泓光，像漣漪般一圈圈暈開，扇到之處，皆伏傷數(shù)人。他本也無心致人于死地，所以并未多加力量。
而霍義桐自束發(fā)之年苦練劍法已有十數(shù)年，此時卻被對方一把扇子輕松化解殺招，不禁覺得大失臉面，怒從心來，又不愿讓多年來如同兄長的師傅陳大哥出手，于是手中長劍清嘯一聲，連續(xù)使出白虹貫日，紫氣東來，霄落風雨幾招狠厲無情的殺招來。
“執(zhí)劍之心應(yīng)當靜水流深，否則再強的招式也使不出精粹所在?！北３扇缤瑤熼L般遵遵教導(dǎo)，在竹與竹之間穿梭自如。
“滿韃子！休得多嘴！”一劍砍下，竟硬生生劈開一桿翠竹。保成暗嘆一聲，眉頭微蹙，停止了躲閃，目光深邃，執(zhí)扇與劍相對?；袅x桐見他以小小一柄素扇想以卵擊石，不由大笑，掄起全力劈下。只聽得如金玉相擊之聲，直震得他虎口又麻又痛，而那扇子卻完好如初。
保成笑道：“想毀此扇？世上無人！”這柄扇子是額娘在他五歲時贈與的，他自然珍重非常，常年使用令他的手勁愈發(fā)靈巧嫻熟。再度展扇上前，本來也就沒有致之死地的念頭，故扇到之處只是險險地劃上一道道淺淺的傷口。不出一盞茶的時間，霍義桐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縷縷散開，手臂上滿是血痕，而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痕。
在一旁的陳家豪早已分辨出優(yōu)劣，霍義桐哪怕再練上一百年也永遠敵不過保成，僅憑保成的身法便可見冰山一角，自己也是望塵莫及的。他不禁嘆息，到底是冰伊的兒子啊。搖了搖頭，身形一晃，長劍出鞘，借一個巧勁抵住了霍義桐的進攻。
“陳……陳大哥？！”被逼得雙目充滿血絲的霍義桐驚愕地看向他。
“你自幼跟我習劍，雖平日以兄弟相稱，但總是有師徒之情?！标惣液赖?，“難道我教你這么多東西竟沒看出你根本就無勝算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霍義桐的手無力地垂下，長劍脫手滑落在地，雙眸不甘心地盯著白衣如雪的保成，沙啞著嗓子痛訴他的不情愿：“為什么？！為什么？！只留下我一個為家人報仇，我這二十多年來苦練劍術(shù)，她敵不過就算了，為什么連他都……”話語間已然哽咽。
無奈地搖了搖頭，保成道：“就是因為心中恨意纏繞于劍法中才無法精進，我額娘說過，如果心魔占據(jù)了意志，那么這人也如同行尸走肉了。”
陳家豪神色黯然，低低道：“這的確是他會說的話啊?！?p> “我并不是不知道你的事情，而且皇阿瑪也已經(jīng)下旨平反了。更何況我從來就沒有滿漢分疏之念，在我眼中，無論是滿漢還是滇南百越，皆是一個民族罷了?！北３商а蹐远ǖ卣f，“中華民族！”在場眾人聞言皆是一驚，想不到滿人太子竟有此言論。
保成不待他們說話，抱拳道，“多謝陳前輩帶我來此地，我也該走了，否則再過一會兒皇阿瑪就要過來了，前輩還是盡早離開才是。”
霍義桐瞪大了眼睛：“難道你不讓老韃……滿人皇帝抓我們？”現(xiàn)在地上一片傷員，正是抓他們的好時機。
保成展扇輕笑：“我似乎沒有理由抓你們吧?！闭f著，就氣定神閑地大步向竹崗下走去。
陳家豪扶起他，嘆道：“別多疑了，這正是她的行事風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