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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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南源。
景國然坐在王家府邸中的一座房間里,顏雙與王維昌分別站立于堂下兩側(cè),陽光照入,整個屋子沉靜的連漂浮在空中的灰塵都慢了下來。時光流逝如此,緩緩。景國然沉默,他清飲了一杯茶水,淡淡茗香之味入喉,讓他那雙眼睛不由輕皺。
“衫山一郎出兵天官都城,要從三合關(guān)離去,兵進(jìn)安砂?”景國然的聲音響起,聲色里的沉穩(wěn)不言而喻,大軍將至,他臉上卻沒有露出一點(diǎn)異樣的神色。
聞言,旁邊的王維昌嘴角一翹,他笑了一下,笑容里很純粹,看不出其他的意味。
“不錯,衫山一郎手下的那個鐘離攸,據(jù)說正在率大軍開始向安砂趕來?!?p> 顏雙看了王維昌一眼,這個現(xiàn)任王家家主的臉上,沒有什么擔(dān)憂的神色,就好像那個名叫安砂的城池,根本就不在他們王家勢力版圖中一樣。不知怎么,這個樣子的王維昌讓顏雙心里反而更冷,一種切身的寒意讓這個先天高手,總有些敵意。
亮銀槍一緊。
盡管顏雙知道,王維昌并不是他的對手。
景國然在座位上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嘴上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不知王家主有何打算?”說這話的時候,景國然的目光看著王維昌,似乎想要看到什么東西一樣。
王維昌神情自然,他一身衣裳,還是那天夜里母親死時的打扮,只是上面的血跡,早已不見蹤影??雌饋砗孟袷裁炊紱]發(fā)生似的,還是那樣少年英武,還是那樣器宇軒昂。
只不過這感覺中有多少真假,除他自己外,恐怕無人知曉。
“王家既然已經(jīng)支持景公上位,這王家的一切,自然就歸景公調(diào)配。維昌不過一弱冠少年而已,得到家主之位已是無比僥幸,這種決定家族命運(yùn)的大事,還要全賴景公所掌?!?p> 這一番話王維昌說的謙虛無比,但景國然與顏雙都知道,事情絕不會像他所說的這樣干脆。
景國然聞言,輕笑了兩聲。
“這所謂的一切調(diào)配,也包括你這個王家家主的職位嗎?”
“自然?!蓖蹙S昌沒有一點(diǎn)猶豫,他神情間一如往常般的看著景國然,臉上依舊是一副微笑的表情?!爸皇俏蚁M肮靼?,不是每一個人都支持您上位的。”
房間里一瞬間沉默,空氣中自有一種壓抑的凝重。
時間不過短暫的幾秒。卻好像已經(jīng)有幾分鐘那樣長久。
景國然忽然擺了擺手。
“此次衫山一郎兵進(jìn)安砂,我自有安排,你們下去吧,不要吵我?!?p> 顏雙與王維昌不由一愣。
“諾!”
兩個人應(yīng)聲后,開始向房間外走去,如果此時他們回過頭的話,一定會看到景國然臉上那種從未顯露過的疲憊。房間的大門被將士打開,復(fù)又被將士關(guān)上。這一開一合間,景國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整個人的神情里,都透露著一種恍惚回憶,表情隨時間慢慢的變化。時而翹起嘴角、時而皺起眉頭、時而莫名其妙的輕笑一聲,時而又有一股無來由的悲傷感。
【我是應(yīng)該叫你衫山一郎,還是叫你從前的名字......周語葉呢?】
景國然六十歲了,可他還能想起當(dāng)年在大陸上,那個【絕色一劍】的名號,大陸上的好事者,曾這樣說道。千軍萬馬之中,視敵軍上將首級如無物,一劍拭之,來去無人能阻。
言語中自然夸張不少,但也可從中看見,當(dāng)年【絕色一劍】周語葉是如何的風(fēng)采。
可如今,誰還能想到衫山一郎就是當(dāng)年的那個周語葉呢?
這就是時間的威力。
周語葉是衫山一郎,但衫山一郎卻早已不是那個周語葉。
二十年,足以滄海桑田。
有時景國然會在心里問自己,恨他嗎?
恨!因?yàn)槿绻郎揭焕蓻]有將他趕下那個諸侯長的位置,王博就不會自己提出苦肉計(jì),活生生的讓俞瑞慶一刀砍死,王博的死,只是為了他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為了那一點(diǎn)點(diǎn)可以重掌冀州的希望,這希望多大?景國然想到這里不由輕笑了一下,歲月留給他的那些皺紋,一下顯現(xiàn)出來。
一萬將士,一個城池。
希望就這么大。
但王博還是選擇死了,義無反顧的,一如四十年前,王博沒有絲毫猶豫伸出的那只手。
可有時候景國然又不那么恨。他的人生在歲月流逝中已經(jīng)過了六十年,說不好停留在這個大陸上的日子,到底還有多久,但窮其一生,他就只愛過這么一個人,是那種真真正正的愛過,愛到他不惜將這個大陸上最神奇的紫檀玉歸散偷給周語葉。沒有人知道,十年前的那一場州域間的大戰(zhàn),其真正緣由。
就是這味神藥。
命運(yùn)有時就這么神奇。
一個人,一味藥,一場戰(zhàn)爭。
卻改變了無數(shù)人的人生。
......
房間外。
顏雙與王維昌一同走在一段長廊里,這是從那個房間出來,所必須要走的一段路。
這兩個人走在一起,除了有些奚落清冷的腳步聲外,很是寂靜。顏雙冷著臉,王維昌微笑著,兩者的臉上有一種鮮明的對比。
前面就是一個岔道口,他們都會選擇各自的方向離去,但奇妙的是,顏雙與王維昌卻都停留在了那里,明媚溫暖的陽光,卻怎么也驅(qū)不散這長廊之下的陰暗。
顏雙看著王維昌,王維昌也在看著顏雙。
“王維昌,我警告你,別做那些讓人不齒的傻事。”
輕輕的笑聲響起,顏雙被王維昌的那雙眼睛,死死盯著。
“顏將軍說的是,只是這不齒之事,似乎有人比我做的還早還快?!闭f到這里,王維昌的臉上顯示出一種很是奇妙的神色?!案覇栴亴④?,這棄子的滋味到底如何呢?哈,我還真沒試過?!?p> 顏雙沉默,卻臉色變冷,嘴里不由冷哼一聲。
王維昌卻好像沒有看到對方臉色的變化,繼續(xù)笑道。
“顏將軍在大陸上闖蕩過這么多年,我想以你的閱歷一定會知道,真正的景公到底是個什么人物。只是不知道那時候的顏將軍,會不會心中失望。”說道最后還忍不住的笑了兩聲。
顏雙皺眉,他的冷意泛起。
“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維昌神情間并無變化,只是眉頭輕輕的一挑。
“沒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訴顏將軍,景公今年六十歲,他老了,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前,如果......”王維昌頓了一下,眼中寒芒一閃?!叭绻骋惶焱蝗槐蓝ィ€請顏將軍節(jié)哀順變。”
言罷,王維昌好像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突然哈哈大笑,一轉(zhuǎn)身,隨著笑聲離開。
顏雙看著他的背影一點(diǎn)點(diǎn)遠(yuǎn)去。
莫名寒意。
從心中忽然升起。
......
依舊是南源。
王維昌離開那個長廊的岔路口并沒有多久,在這里,他還有一些事要處理。
“你說我那個堂叔死前,在房間中正在燒一封信?”
旁邊一個明顯是下人打扮的家伙忙點(diǎn)著頭。
王維昌皺了一下眉。
他父親王富崇身前有兩個得力的人,一個是在冀昌被俞瑞慶刺死的王墨,一個就是如今被他派人除掉的堂叔,王勛。這個人一直是王富崇身旁的助手,具體什么時候跟開始再王家出頭的,王維昌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這個人很低調(diào),低調(diào)到王家里還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
“什么樣的信?”
那名下人搖頭道。
“我們進(jìn)去的時候信已經(jīng)被燒著了,他當(dāng)時還很恐慌的正想把信扔進(jìn)火盆里,我們想阻攔,可是時間不夠,信已經(jīng)被全部燒沒了,只留下了一個燒掉一半的信封?!?p> “拿上來?!?p> “諾!”說話間,這名下人把那個明顯帶有火燒痕跡的半個信封遞送上去。
王維昌把信封拿來,他來回的翻了翻。
信封燒毀的很嚴(yán)重,很多重要的地方都已經(jīng)被熏黑,名字,地址這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都無法看到,王維昌皺著眉,然后他的目光掃過某一部分時,忽然一愣。
只見這個信封中間被火熏黑地方的旁邊,有一個很怪異的紅色標(biāo)志。
那是紅色的“十”字。
此時的王維昌,還沒有想到,他離一個秘密如此之近。
以至于只有那么一個信封的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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